《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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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天-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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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马厩里的课

小七从身旁草垛上抓过一大把带着新鲜草木气息的青草,慢慢走到马槽边放下去,然后抬手轻轻拂过一匹战马脖子上的鬃毛,眼中带着些笑意,低声轻语:“开饭了,这个你最爱吃,知道你饿了。”

老人坐在马厩的木栏边,眯着眼看小七做这些事情。

“小七,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老人面色严肃,低声说道。

“不错,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但是,也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小七拍拍手,返身坐到老人身旁的木栏上。

“怎么,靖王有问题?”老人似乎不解。

“靖王没问题,靖王这趟差事有问题,明显有人不想他活着回去。”

“哦?昨天的事情不是意外?是观里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要动他么?”老人惊诧地问。

“喇鬼里有个玄谷修士,不过,我得到的信息也不多,昨天的情况比较危险,只能先宰了再说。”小七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据我看,这次只是一个试探,观里是要看看皇帝的底线,可惜最近来人不多,没法了解现下更多的消息。”

“嗯。”老人眉间的皱褶更加深了,沉思了片刻,转头看着小七说道:“所以你必须要出去了。”

小七盯着老人的眼睛,忽然淡淡地笑了:“得了,我知道了,你还不主要是为了安安?”

老人早习惯了被小七道破心事,瞪眼道:“怎么?你看安安还能藏多久?我能不急么?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七似乎因为说到了安安,目光变得有些温柔,笑嘻嘻地说:“你这么相信我?”

“废话!在这个鬼地方,我除了相信你这个小鬼东西,还能相信谁?”

“哎,斯文,左大人,注意斯文!堂堂大学士不要满口粗话嘛。”小七笑着摆摆手。

“嘿!大学士,老夫只是个贱民而已!”老人口中自嘲着,然而眼睛里的傲气毕竟没有被消磨殆尽。

“昨天我终于见到修士了!而且还是两个!”小七会心一笑,接着笑容一收,眼睛闪闪发亮:“可是我想不通,也行不通!”

“靖王身边有修士?”

“嗯。”

“修炼这种事情,你要是光看看就能看懂看通,恐怕全天下的修士都得呕血而死了。”老人瞪眼说道,然后却伸出手来怜爱地揉了揉小七乱蓬蓬的头发:“不要急,你将来一定会遇到更多的修士,而且,你一定能进那观里去!”

小七不出声,只伸出左手习惯性地缓缓抚着右臂上一块巴掌大的疤痕,这疤痕很奇怪,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人用粗粝的东西故意划下的,七道竖线紧靠着七道横线,很像中州人记数的方式——比如七十七,或者七月初七,这也是小七名字的由来。

为数极少的出生或者生活在镜泊的孩子,是被视为没有将来的一代,父母若还健在的话,也不会认真去给孩子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大多就随便起个“白狼”、“二狗”、“小草”这样的名字,这些孩子也差不多跟牲畜一样,命如草芥。

臂上这个疤痕从小七能记事起就存在了,当初鲜红鲜红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随着小七身体越长越高,就变成了掌心那么大一块,颜色泛白,看上去十分显眼。

老人看着这块疤痕,认真地再次说道:“那座观,你是一定要进的了,毕竟当年那些事情的根源在那里头,如今这个机会不错,可以省去很多事,当然,安安也不能再等了。”

小七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你并没有完全准备好!”老人忽然面色一肃,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小七的眼睛:

“这些年,你虽然已经将这镜泊唐营上上下下的人心看了个透,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军人的那些个粗劣心思与罪民们的心灰如死,完全不能跟那些弄权惑民者相提并论,其中的机巧肮脏,绝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等你日日耳濡目染的时候,你有没有信心自己不被沾染,不生厌倦?况且,你将要面对的,是凌驾于整个大唐帝国之上、万民景仰的势力,其中修为惊人的异士能人不知有多少,岂是这小小边荒所能比拟?”

老人说到最后,言辞灼灼,目光如电,顿了一顿后,语气稍微和缓地继续说道:“另外,我虽然不懂那些不可知的神妙修行,但是先圣说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我猜测你的头痛毛病总是跟你能读人心思的异能脱不了关系的,所以,以后尽量少用吧,现在你每次发作都变得更加严重,如此下去,日后难保不误事,并且,你一定要小心,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异能!”

小七听完,心中大受震动,没有说话,默默站起身来对着老人深深一躬。

老人坦然受了他的一躬,等小七站直身体后,伸手抚着小七肩膀和声说道:“我知道,一个少年人若是早早看透世情百态,终究是件很残酷的事情,其中寂寥,可以想象。但是,无论如何,我只想要你记住,即便是圣人,也有不完美的地方、不公允的时候,凡事多宽容一些吧,那样你会多一些活下去的乐趣。”

小七点头,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

“好了,既然你就要离开这里了,老夫抓紧时间再多教你一些东西!”老人眯起眼,捋须说道。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在马厩里席地相对而坐。

于是一个奇妙的画面出现在马厩里:大多时间,两人相对不语,老人闭目沉思,偶尔捋着胡须伸出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少年眼神空洞,有时点头,有时低声问上一句,两人偶尔同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

“嘿嘿,好一句‘暗许闲人带偷掐’,左大学士,没想到你还有这样香艳的回忆,这个梅大家是谁?还不赶紧一一记来!”

“呃,哈哈哈,老夫一时不慎想岔了,你这小鬼!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想当年老夫也是京师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想来,这样独特的“交流”在两人之间已是非常有默契的事情,令他们乐在其中。

……

日光满地,四周无人,只有低头大嚼的马儿们偶尔抬头看一眼这一老一少,费解地眨眨眼后,又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的美味。

第七章 往事可追

转眼三天过去,镜泊唐营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除了游击将军陆熊的大帐周围多了许多岗卫。

“陆将军,本王劳你查阅的那几个救了我们的少年人,不知有结果了没有?”敖翼换了身普通唐军制式军服,气色精神虽未恢复,但是腰背仍是立得笔直,站在帐内和声问面前的陆熊。

客卿方铁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色灰暗,坐姿僵硬,应该是因为全身的伤口经过包扎处理,使他有些行动不便,原先的灰袍换了件普通便服,那柄古铜长剑斜插在背后。

敖翼面前这个镜泊唐营最高统领年纪并不太大,长得却是白面无须,完全没有一般军士的粗野模样,言谈举止颇有气度,此刻他面带微笑,小意回道:“啊,回王爷,其实那几个小子末将倒也知道,虽都是罪民之后,但是身手全都不错,在我镜泊营中小有名气,具体出身经历,末将带来了探马营校尉张得禄,他比较了解这几人,末将想让他禀报王爷,请王爷恩准。”

“好,让他进来。”

“末将镜泊营探马校尉张得禄叩见靖王殿下!”张得禄听见传唤后急忙跑进来,连头都没敢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此时他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三天前的夜里得知自己营中的那几个小爷竟救了如今朝中、军中炙手可热的靖王殿下回来后,这位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头脑活络的探马校尉立时意识到自己这次发达了,兴奋得三天没睡好觉,如今听到王爷召见,赶忙屁颠屁颠地进来了。

“张校尉,无须多礼,起来说话吧。”

“谢王爷!”张得禄从地上爬起来,咽了口唾沫,仍然低着头说道:“王爷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那天救了王爷的几个小子是末将营中的役丁,因为末将见他们平时干活比较机灵,身手也灵活,就有意安排了些刺探敌情的任务给他们,他们果然每次都干得很漂亮,也杀了不少欤B兵,如果他们不是贱籍,军功簿上也能记上不少了,其中一个叫七七的小子特别厉害,是他们的头,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敖翼追问。

“只是……只是小七这小子很鬼。”

“很鬼?”

“咳,王爷,不是末将有意扰乱军心,营中一直流传说……说这小子能通鬼。”张得禄一边说一边微微抬头,偷偷看向敖翼。

“通鬼?”敖翼有些诧然,与一旁的方先生对视了一眼。

“张得禄,不要胡说!”陆熊作态急忙喝道,张得禄吓得全身一抖,赶忙低下头去。

“没关系,说下去。”敖翼挥手制止陆熊,和声说道。

“呃……是!”张得禄有些后悔,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没事提这个干什么?但是见靖王没有怪罪,反倒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小心说道:“本来开始末将听到也不信,可是有一次探马营中饷银失窃,有人怀疑是罪民们偷去换了吃的,就抓了几个来拷问,那时小七这小子忽然就抽风一样冲上来,先是满嘴胡言乱语,然后就闭着眼睛指着一个探子说自己是巡游夜神,昨夜路过库房看见他爬进库房偷银子,跟他人无关,末将当时将信将疑,就派人去搜了那探子的包裹,果然发现了饷银,末将这才不得不信这小子果然邪门。”

“哦?”敖翼听了不置可否。

“王爷,这事倒确是真的。”陆熊见敖翼没有表示反感,就见机凑上前去帮张得禄补充道:“那个探子后来是末将亲自处置的,小七这个贱民也确实在营中有不少传言,不过末将见他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他在镜泊很得人缘,因此就没有理会这些风言风语。”

“这个小七,什么来历?”敖翼听完,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

“禀王爷,十四年前朝廷发配了一批各地的重犯来我镜泊军营为奴,因为当时正好是安排末将负责接收,所以末将记得很清楚,老老少少本来一共应该是七十八口,但是押送途中遇上暴雨山崩,连押运官兵在内,活着走到镜泊的只剩下了五个,其中有小七这小子与另外一名男犯,那男犯刚到镜泊就伤病发作死了,据押运官说,这七十八名罪犯中有两户是通家发配充军的朝官,其中婴孩三个,因为犯人的名簿也在那次天灾中丢失,所以我们也弄不清楚小七这小子是哪家的,后来报上去,刑部也没来人核对,这小子算命大,一直留在探马营,居然也活了下来。”张得禄将早就打好腹稿的情况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十四年前!”一直坐在一旁的方先生听完面色一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忍不住开口低呼了一声,然后递了个眼色给敖翼,复又低头沉思不语。

敖翼有些疑惑地看看方先生,转身不动声色地继续问了些问题,最后着实褒奖了几句陆熊与张得禄,陆熊面色自然地谦逊了一番,唯有张得禄喜得小腿肚子都打颤了。

遣走陆熊与张得禄,营帐里只剩下了敖翼与他的客卿方老先生。

“方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敖翼放松了一下酸痛的身体,慢慢坐下来问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十四年前京城发生过一件大事?”方铁崖一边思索一边反问。

“哦?十四年前本王才九岁,那时对朝中的事情还不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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