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格格嘴唇动了动，待神色间的挣扎消失的时候，也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沉默。
已经出了城，路是越发的难走，在车厢里颠簸得难受。
云悦和龙雪离还好些，她们的车里都安放着贵妃榻，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即便是颠簸一些，也还有贴身侍婢在身边伺候着。
因着是出远门，除了看守庭院的仆妇外，那些小丫头们都是跟着的，在后面的马车上随时等着伺候。
翠芳虽说是大丫头，按道理来说是应该跟着龙雪离的。可龙雪离不想要她随车伺候，就留在出云阁了。
龙雪离车上有婉如和春菇两个人随身伺候着，对于龙雪离来说，这些颠簸也算不得什么了。
窗外那些风景，却是更加的吸引她。
窗外猎猎的风让婉如有些担心，替龙雪离披上披风，道：“主子，到底是秋日了。这风吹久了，难免有些凉意。主子的身子还没有好透，还是少吹一些吧。”
春菇连忙不甘示弱的端起茶水递给龙雪离，道：“主子喝口热茶吧。即便是想要看风景，也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啊。”
龙雪离笑着接过了茶，却在看见春菇手指甲上涂着的淡粉的颜色的时候，冷了笑容。
再看了看她头上簪着半新的绢花，身上穿着蜜合色的褂子并藕粉色的裙子，越发显得整个人喜气洋洋。
若说是平日里，这样的打扮也出挑了些，更何况今儿个是去法华寺。
再说了，平日里府里是不许丫头打扮的这样出挑的。
只因为春菇是龙雪离的陪嫁丫头，和别人格外的不同。一些龙雪离不穿或者不喜欢的衣服也都赏了她，才让她有这样多的资本在人前炫耀。
在出云阁穿穿也就罢了，偏生还要穿到人前来显摆。
今儿个那三位格格的穿着也没有春菇这样的出彩。
幸好今天出门的时候春菇没有在龙雪离身边伺候，才没有被那三个格格瞧见，否则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口角是非。
婉如看出些许端倪，轻声道：“主子，茶凉了。”
龙雪离冷哼了一声，道：“婉如，你别给她找台阶下。春菇你跪下！”
春菇正在为自己的一身打扮洋洋自得，乍然听到这句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噗通一声跪在了龙雪离的脚下，脸上却带着一抹不服输的倔强，道：“自从奴婢到主子的身边，还从未得到过主子如此训斥。敢问，奴婢做错了什么？”
看着春菇那倔强的神色，龙雪离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身上的衣裳道：“这套衣裳，是我赏给你的吧？”
春菇愣了愣，道：“难道主子赏衣裳给奴婢，不是为着给奴婢穿的？”
龙雪离万万没有想到春菇还会顶嘴，越发生气了，道：“是给你穿的，可我赏给你的时候就说过了。这样的衣裳，也就年节里头穿一穿。平日里还是要注意着自己的身份，别僭越了。你瞧瞧邱格格她们，今儿个她们身上的衣裳还没有你的衣裳显眼。这件衣裳是小云锦的，别说是丫头了，就是格格们素日里穿着也算奢华了。你眼下穿着出门招摇，是个什么意思？偏上那云妃今儿个也是穿了一身云锦，你主子我也只是穿了小云锦。你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你眼睛里没有我这个主子，没有云妃那个嫡妃吗？”
龙雪离从未这样训斥过春菇，却不想一开口就是这样大的帽子扣在了春菇身上。
春菇心里气不过，口中犹自嘟囔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心里原本没有想那样多。只是想着奴婢好容易陪主子出一趟门儿，千万不能被别的丫头们给比下去了。这才拿出这一套衣裳。若是主子不喜，奴婢这就换了去。”
龙雪离越发的惊讶了，主子出门的时候带换洗的衣服那是规矩。可奴婢出门也带着换洗的衣服，那就是僭越了。
等看着春菇自顾自的将衣裳拿出来，然后躲到屏风后头去换的时候，龙雪离气的头都晕了。
婉如忙上前扶着龙雪离，道：“主子别动气，春菇姐姐也是为着主子着想。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那么多，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主子瞧在春菇姐姐对主子一片忠心的份儿上，绕了春菇姐姐这一回吧。”
春菇素日里就妒忌婉如在龙雪离面前得宠，眼下听着婉如的劝说，非但没有觉得婉如是在帮她，反而觉得婉如是在落井下石。
换好衣服出来就跪在地上道：“原本奴婢出身卑微，是不配伺候主子的。若是主子瞧着奴婢不顺眼，尽可将奴婢打发了出去。也省的奴婢在这里处处受人排挤。”
春菇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等龙雪离开口，她还不依不饶的道：“奴婢是人笨嘴笨，什么都不会。比不得别人能替主子研磨，剪花，又有一张巧嘴，惯会讨主子的欢心。奴婢求主子，这就将奴婢撵出去吧。”
春菇原本也不过是说说，可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也止不住的下来了。心里想着，龙雪离原本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姐，是靠着老太太的扶持才逐渐的有了嫡小姐的派头。
自己原以为跟着龙雪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后来有了婉如，龙雪离就不太让自己在身边伺候了。
加上春菇心里自卑，觉得自己的出身比不上婉如，见识和主意更加比不上婉如，这就越发的自卑了。总觉得龙雪离在故意的疏远自己。
在听到出云阁准备抬举格格的时候，她也就动心了。才会在穿着打扮上格外的注意，一定要让自己与众不同。第一个就是要把婉如比下去。
龙雪离不知道春菇心里如此多的想法，只是听着她那些话，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也不和她分辨，只弯腰将她的手拉了起来，看着那十指尖尖的指甲，寒声道：“做奴婢的，哪里有留指甲的道理。因着你不经常在我跟前儿伺候，我也不管你。可你今日，实在是过分了。这指甲水，也是你配用的？若被别人瞧见，还不知道如何编排我呢。我早和你说过了，你是我是陪嫁丫头，说话做事要格外的小心，千万别被人寻了短。你可是好了，打扮得比哥哥们还出挑，你是要告诉所有的人，你比她们更适合做格格吗？”
最后一句话，正好说到了春菇的心坎儿上，也不知道她是着魔了还是怎么了，一句话脱口而出道：“她们的出身也不过如此！”
“放肆！”龙雪离重重的拍了拍贵妃榻的扶手，直将手掌心儿拍得通红，颤抖着声音道：“原来你心里存着这样的心思。怪不得这几日行事越发的轻佻了。看来我出云阁是容不下你了，婉如，你这就去告诉小六子，就说让后面的马车挪一挪。送春菇回去。回去之后，也不必去我出云阁伺候了，直接去浣衣房。好好反省反省。”
婉如忙跪下道：“主子开恩。春菇姐姐只是一时糊涂，主子教训一顿也就是了，何必赶出去到浣衣房呢。再不行，让她在出云阁做些洒扫的工作，也比去浣衣房强啊。”
春菇心底也是狠狠一阵颤抖，想要求情却听得婉如的话，一阵面红耳赤，不顾着求情了，只顾着一巴掌往婉如的脸上招呼了过去，恨声道：“别假惺惺，若非你挑拨。主子哪里会如此偏听偏信，就因着这一点小事，要罚我去浣衣房。现在你满意了。你也不必装腔作势的求情。我身份低贱，什么活儿没有做过。是比不得你千金大小姐出身……”
眼瞧着春菇的话越发的过分了，龙雪离怒道：“够了。”
婉如被提到自己的伤心事，眼圈儿早已经红了起来，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龙雪离将婉如拉了起来，看着春菇倔强的脸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气性的。好啊，喜欢去浣衣房，那就去浣衣房呆着。”
龙雪离说着，亲自掀开帘子吩咐车边伺候的人将小六子叫了过来。
☆、171。第171章 云悦的心思
春菇原本也是说的气话，她想着若是以往，龙雪离都不会舍得为了这样的小事苛责她的，可看着龙雪离气的浑身颤抖，还当真叫了小六子过来，她才知道大事不好。
这个时候的她也顾不上和婉如斗气了，手脚并用的爬到龙雪离的脚下，痛哭道：“主子不要赶走奴婢，奴婢可是主子的陪嫁丫头。若是主子就这样将奴婢赶走了，那奴婢日后有何脸面在府里抬起头来啊。主子，求求你了。”
婉如心善，见不得春菇如此，再次跪下道：“主子就饶了春菇姐姐这一回吧。”
龙雪离诧异的看着婉如，道：“她打了你一巴掌，你不生气，反而为她求情？她素日里处处针对你，挤兑你，你不嫉恨？”
婉如平静但真切的摇头道：“若说当真没有一点不舒服，那是骗人的。不过都是主子的奴婢，若说计较太多，那是对主子的不尊敬。再说，春菇姐姐对主子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啊。主子就瞧在这点难得的忠心上，原谅了春菇姐姐吧。”
春菇也叩头道：“求主子看在奴婢一路上跟着主子来府里的份上，原谅奴婢吧。”
春菇一边叩头，一边抹眼泪，衣袖滑下去的时候，一串粉红色的珍珠露了出来。
颗颗饱满圆润，一整串都大小均匀，价值不菲。
龙雪离一把扯了过来，寒声道：“这是什么，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赏过你。”
春菇慌乱的挣扎了起来，在挣扎中，绣着暗纹的袖口暴露了出来，上头绣着的花却是蓝玉最为喜欢的花。
龙雪离将春菇的手甩了出去，冷哼道：“你有心攀高枝，那就是和我没有主仆缘分了。既如此，还是早早的打发了出去吧。留你在府里，是想要瞧瞧你是否有这样的造化。你若有，就算是我挡了你的前程。你若没有，那就是你自己的命！”
春菇怔怔的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暗纹，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此时此刻，再说别的，已经不能让任何人信任了。
她只是一个丫头，却肖想能成为主子，这对于主子来说，原本就是背叛。
她原以为，龙雪离知道之后会很高兴的成全她，却不想，她和别的主子也是一样的，只一心想着自己的地位。就算是不得不扶持人代替她的时候，她也不会想到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如此想着，春菇心里对龙雪离的最后一丝愧疚也消失了。安安静静的看着龙雪离，就好像在重新认识龙雪离一样。
婉如拉了拉春菇的袖子，示意她不要那么放肆。
春菇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我行我素。
龙雪离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小六子小跑着过来了，打着千儿问是什么事。
龙雪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停一停，让后头的马车挪出来一辆，将春菇送回去，直接送去浣衣房。日后，也不必来我出云阁伺候了。”
小六子虽然惊讶，却也不问，道：“尊离侧妃之命。”
随着马车的叫停，几乎所有人都探出头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原本在马车上小憩的云悦还下了马车，道：“发生什么事了？”
龙雪离上前屈膝道：“春菇对主子不敬，妹妹将她打发去浣衣房。浣衣房的奴婢自然没有资格随侍在主子身边，因着让小六子这就送她回去。”
云悦诧异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春菇，皱眉道：“春菇是妹妹的陪嫁丫头，按道理来说，不论如何打发，那都是妹妹的事情。可是到底是妹妹的陪嫁，比不得一般的丫头，妹妹何不网开一面？”
龙雪离面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