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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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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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眼神一闪,敛了嬉笑之色,“何出此言?”
  “你知道的,不是么?”百里微抬起头来,“苏天彧给王叔的卷轴是你给的,对不对?”百里微用了“卷轴”一词,没有直说是布兵图。
  妖哂然一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别装了,那种骚包的卷轴除了你还有谁能拿得出来。”——卷轴上吊着流苏玉坠不说,还套着锦袖轴套,但看那轴套上的绣工就知道价值不菲,更何况,除了妖,百里微不知道还有谁会用黄泉花这种不详的东西作饰。
  “仅凭这些就作结论,世子爷不觉得太武断了?”
  “别装了,我不信除你之外还有谁会把这种东西给苏天彧。”
  妖笑了笑,“你跟百里明月倒是相像。”眼神如此之毒。
  百里微趴回到小几上,闷声道:“妖你这个混蛋……王叔斗不过皇上的,你给他这东西作甚,是故意挑拨他么?”
  妖微微眯了眯眼。
  门外的休言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悄悄转身走开了。
  妖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收回目光,说:“不给又如何?反正百里明月早已骑虎难下。”
  百里微抿着唇,眼神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我听父王说,王叔小时候和皇上感情很好,怎的……”
  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百里微不肯回宣王府,当夜留宿妖的店里,妖着休言去王府上回报一声,休言裹了件棉衣就出去了。
  地上白雪映着月光,天地间明晃晃一片,百里微猫儿似的咕噜咕噜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倒显得有些暖。
  “唔……王叔……”睡梦中的少年喃喃,“你敢告诉我父王,我就……就……”
  妖坐在窗前榻上,小几上摆着一壶酒,两只碗。窗外朦胧的光透过窗上白绢照映在碗里,仿佛一片薄冰。
  
  远隔千里的云州,桑披衣而已。
  已经有些日子了。
  一闭眼就是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半垂着眼帘,眼梢高挑,微微仰着下巴,伸出手来讨要酒钱。
  桑垂下眼,轻揉额角。
  还欠着妖的酒钱?欠着?没欠?
  桑歪了歪身子,靠在墙上垂眼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这么久了,一直在玩,羞愧。
于是终于下定决心自剔懒筋来更新。
母亲大人对于水饺有着吾无法理解的爱,擀面杖用多了,手上的骨头疼……泪。




29

29、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 。。。 
 
 
  宣王出征半月便有捷报频传,终于赶在年关之前凯旋。
  天朝无私兵,每有战事,皆由皇上任命将领,是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也免了将军拥兵自重,起兵造反的情况。百里明月归朝,兵权自释,依旧是个只领着刑部之职的王爷。
  惯例般地成功击退犯北夷散匪,虽然不是大功,却也是要赏的,宫里来了圣旨,说是晚上在皇宫设宴。
  百里微兴冲冲跑来妖的店里乐呵呵地吼了三声:“我王叔回来啦!打了胜仗啦!”不等妖出来赶走这个聒噪的家伙,那边冲着休言丢下一句“休言等着,待我跟王叔要了赏赐来就给你”,一溜烟儿不见了人影。
  “难得你会纵容这么个吵闹的小东西。”屋里榻上,桑一手端酒碗,微微挑眉。
  “养只会炸毛的宠物倒也有趣。”妖笑眯眯地倚着榻上小几,见桑垂眼,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桑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妖提起酒壶为他重新添上。
  桑在云州做了数月的隐士,当初受的重伤如今已经彻底好了,连伤疤都没有留下。不得不说,风间的医术实乃天下无双,桑受的那等重伤,就算是搁太医院都不见得能治得好,风间却眉头也不皱地就给治好了。
  但桑毕竟是个杀手而不是隐士,于是伤愈之后又在云州待了半月左右,最后还是离开了。
  “真是薄情啊,”妖继续之前被百里微打断的抱怨,“把人家孤零零丢在皇都,自个儿跑到云州当起隐士来了,都不知道人家多惦记你……”——还欠着的酒钱。
  桑无奈,他哪是去当隐士,他那是逃命好不好?说起隐士,风间那样的才是真的隐士。
  突然想起,师父在江湖上倒是被称作清风隐者,不过那人却实实在在是个货真价实的无赖。师父的武功自然是高强的,这点倒是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被武林众人尊称一声清风隐者,手下能够出一名被称作天下第一的弟子也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但这人外表看来仿佛世外高人,内在却是任性挑剔霸道又邪恶的。且不说让桑去偷其他门派的秘宝或者强令桑在限定时间内去学三千里之外某地的特色菜肴来做给他吃,单单说他把自己徒弟迷晕之后扮作女子卖掉以换取酒钱这一条就足可见此人之猥琐无耻。
  一言以蔽之,桑的师父就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和盖世诈术的欺世盗名的阴险狡猾之徒。
  “哼。”
  桑被妖的一声冷哼唤回神思,却见后者脸上带着几分不悦。桑不解,问何故。
  只见妖毫不顾及形象地甩了个大大的白眼过来,阴阳怪气道:“这才离开几天,又想你那白衣飘飘的风间隐士了?”
  桑闻言哑然。妖自动将此反应理解为默认,越发地不忿起来,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什么,反从袖底把手伸到桑面前掂了掂,“酒钱,还来。”
  桑默默地看了看妖伸到面前来的手,而后抬起头,视线在妖脸上转了两圈,张口——“你这是……吃醋?”
  “吃……吃……吃你姥姥!”
  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突然炸毛,一甩袖子从榻上跳下来,鞋子也不穿就往外跑,桑长臂一伸把他拦回来,“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妖岂是一句“玩笑”就能哄得过去的?当下抓着桑拦他的那只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桑吃痛,卸了力气,被妖抓着这个空当给跑了出去。
  “这是,害羞了?”桑想着方才瞥见的妖红红的耳尖,不禁轻笑出声。低头看自己被咬的手腕——
  “啧,咬我一手的口水。”
  
  凉风起,暮色垂,宫灯次第明。
  杜若站在门口,冷风穿堂,簌簌萧萧,廊前挂着的空鸟笼晃晃悠悠,铁钩与木枢嘶哑的摩擦声在冷风中给外凄厉。
  入宫已经快一个月了,她依然习惯了站在门口将视线投放出去。这宫里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之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们说她是在等皇上,其实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入宫以来,百里熹昭并不曾亏待她,吃穿用度一向是好的,丝毫不比当初在将军府里差,甚至,还要更好些。百里熹昭并不溺于女色,对于后宫想来雨露均沾,想来,她是不该有所抱怨的。然而心里却总像是空着一块,无法填补。
  杜若站在门口漠然地望着漆黑如墨的苍穹,直到侍女上前来对她说:“娘娘,晚宴就要开始了,让奴婢为娘娘梳妆罢。”
  她转过身望着面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微微怔了怔,“晚宴?”
  “是呀。今儿宣王殿下不是凯旋了么?皇上要在宫里设宴招待呢,”小宫女压低了声音,附上前来,“听皇上身边的喜公公说,皇上今儿特意问了问娘娘呢。”
  杜若垂下眼,听不出悲喜地问了一句:“是么……”
  “是呀是呀。皇上可是连皇后都没有问呢,唯独问了娘娘一人,可见娘娘在皇上心中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杜若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思量着这个所谓的“不一样”。
  百里熹昭是明君,父亲大人曾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过。父亲还说过,能做得明君者,能忍常人不能忍,能舍常人不能舍。
  “其实,明月那孩子也是顶好的,只可惜前面已经有了太子。”那时,皇上还是太子,百里明月也还没有封王,杜若还是跟在两位哥哥身后的一根小尾巴,父亲这样叹息过。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侍女为杜若画好了妆,又去取宴上要穿的衣服。梳妆台上的烛火扑扑地闪着,灯花无人剪,吡啵作响。妆容精致的脸映在昏黄的铜镜中,宛如一张年代久远的画,色彩都淡去,宣纸已泛黄,画中人容貌依旧,去早已脆弱得一触即碎。
  她算什么呢?一张无人看的画?寂寞如此,日复一日,结满蛛网,落满尘埃,最后破碎成尘?
  这样的想法让杜若心中泛起一阵冰冷的恐慌。
  一阵冷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令她打了个寒战。这深宫,这寂寞庭院,她将于此终老,如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她突然明白:他不爱她!百里熹昭其实不爱她。
  他要她做他的妃子,然后父亲退隐,百里明月受制于他……
  是她太傻,以为百里熹昭还是当年那个任她牵着衣角穿梭于人山人海之中的哥哥。为了意思不存在的希望中了一只名为爱情或者妄想的陷阱,自己义无反顾地扑进了这样一只鸟笼。
  杜若望着镜中的自己呵呵起来,“你才发现,你居然现在才发现。”
  “娘娘……”取了华服回来的宫女望着时悲时笑的杜若,有些不知所措。
  杜若站起来,拿过她手里的华裳扔在地上,抬手拔了头上的金钗步摇,亦扔在地上,“就说我染了风寒,今晚就不去了。”
  丝竹喧天,觥筹交错。
  晚宴已经开始,百里熹昭于大殿上扫了一圈不见杜若,不待他开口,身边就有人附上前回禀。
  百里熹昭皱了皱眉,回头对那人吩咐了几句,后者哈腰点头,退了下去,晚宴继续。
  皇上在上,百里明月正对着师行陌的位子。
  晚宴虽是为宣王庆功而设,因着临近年关,也有君臣相聚的意思,百官均着常服,皇上也穿了一件玄色淡金边的帝王常服。师行陌身上穿着的,还是一件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穿了很久了的棉袍,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就是这样一身朴素到了寒碜的衣裳,被师行陌素淡儒雅的气质撑着,倒也不觉得难堪。
  百里明月想起师行陌府上简单的摆设和院子里种着的菜蔬,不禁感慨万千。
  酒至三巡,众人都有些醉意了,百里明月在大殿里呆得闷,便寻了个时机悄悄退了出来。
  年关将近,春也近了。风里已然有了些春天的味道。
  在回暖的气息和微微的醉意作用下,百里明月走在宫中,不禁想起幼时。过往种种,原本好似早就遗忘了的,如今看着眼前的一廊一殿,竟又莫名地清晰了起来。
  呐,这个假山,有一回捉迷藏藏在这里头,到了晚上也没人能找到他,结果就在这里头听到了小宫女跟侍卫的偷情。
  那边那桥,小时候在上面玩不小心掉了下去,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把杜若给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也诳得百里熹昭“噗通”跳了下去,其实那水只不过没到大腿根……
  喏,这根柱子,曾经跟杜若玩闹,被她不小心一头撞在这上面过,那时候,杜若的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呢,哭得那么凶,扯着皇兄的袖子让他替她出气。
  ……
  百里明月站住,抚额笑了一声,“真是醉了。”
  长叹一声,紧了紧披风的系带,百里明月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杜若看着他转身,张了张口,然那一声曾经熟悉到了骨血里的“明月”却怎么都叫不出来,到底还是被一行泪封缄在了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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