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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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 第1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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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存继哈哈大笑:“胃口太大,是会被开膛破肚的。”
  季华鸢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只是打着哈欠道:“他好死赖死与我无关,只是,我为了取得他的信任,现在可是让他坚定死了杀北堂朝的心。北堂朝的安全,到时还要仰仗王储你一诺千金的美名,靠你周全了。”
  晏存继挑眉笑,举碗遥敬:“必不负所托。”
  季华鸢笑着回敬,继而低头喝茶。米黄色的油茶汤映出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狡黠的释然。
  三叔、晏存继,这两位都是道行深厚的人精。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季华鸢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实话。
  铁狼军这块肥肉再大,与季华鸢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做的,无非两件事——替他那素未谋面的娘全下铁狼军、让这只队伍不会落入外人手,还有,北堂朝的安全。
  是以,季华鸢从未完完全全地相信晏存继,更遑论相信那个老头。他在二人之间钻了个完美的空子,为北堂朝上了双保险,然而,这还不够。属于季华鸢自己真正的计划,还要他细细筹谋。世界之大,除了北堂朝,他相信的,从来就只有他自己。
  油茶香飘散在整间茶肆里,晏存继靠在窗边放松地吹着风,他发现季华鸢在看他,回过头去对视,季华鸢却只是轻轻一笑,指着大肚茶壶说道:“小店子的芝麻倒炒得很香。”
  晏存继一愣,没想到他看自己半天,竟然只是为了这样一句话。然而他只是困惑了一瞬,便笑着与季华鸢扯去闲话开了。
  毕竟,眼前的人,不一直都是他摸不透的谜吗?就像多年前,那个他永远猜不透的女人。
  只是当时的晏存继不知道,他对于这丝永远摸不太透季华鸢的习惯,让他走错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戏人者,恒被戏之。他太小看眼前这位貌似风轻云淡的少年胸中的沟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受太聪明,这道双保险上的,真的很巧妙。
  

  ☆、入戏(二)

  北堂朝又一次彻夜未归,季华鸢等到将近子时,却听宫里人捎口信进来,说是城北又发现了铁狼军的痕迹,北堂朝带人连夜查过去了。季华鸢抱着被子坐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出神,宫里的领事太监衣冠严整地站在房门口,用那独特的尖细嗓音问道:“公子需要奴才为您带什么话吗?”
  季华鸢叹口气,他知道这太监只是随口一问,北堂朝赶去城北,他能为自己捎什么话呢?但他想了想,还是道:“让他当心自己的腿伤。”
  太监皱纹密布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公子有心了。”
  季华鸢只是礼貌地微笑,目送太监离开。他听着那队人马的脚步慢慢地消失在院子里,长叹一口气,缓缓地靠在了墙上。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想:所以还是这样,无论北堂朝怎样看待他,甚至哪怕北堂朝能说服得了北堂治,可是这悠悠之口,又有谁能堵得住。在那么多人的眼里,自己与北堂朝这两年来的那些“公子”,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他向来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但是也许是最近,他心里太乱了吧。人的心一乱,就会变得脆弱起来。季华鸢抱着自己的膝盖,望着跳得噼啪作响的烛火,慢慢地出了神。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季华鸢昨夜不知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被子都被甩到了一旁,脚底冻得冰凉。他无奈地捂着自己的脚,看天色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而北堂朝依然没有回来。季华鸢叹着气叫人,这屋子安静得有些可怕,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
  “您醒啦?”门开了,如松的脑袋伸了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季华鸢,那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季华鸢空落落的心填满了些。如松笑着推门进来,走到床边手脚利索地替季华鸢收拾起床褥来,一边说道:“奴才一直没敢叫您,都错过了早饭时间了,您想吃点什么?”
  季华鸢似是松了口气,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走下床来收拾自己,只随口道:“都好。北堂朝呢?”
  “王爷还没回府!”如松脆生生地回答,将锦被呼地一下拉起来,麻利地折了几折,而后砰地一声丢进柜子里。这孩子手脚非常勤快,他赶着抢着替季华鸢端了洗漱的东西、奉了早茶,而后才笑眯眯道:“王爷昨晚传过话,不叫我们打扰您睡觉。您现在醒了,奴才去厨房看看,给您备早饭。”
  季华鸢笑着点头:“有劳。”
  如松笑,端着季华鸢用过的水盆转身刚要走,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他将水盆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说道:“噢,对了,这有您一封信。”
  “信?”季华鸢诧异,将信封接过来,信封很简陋,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季华鸢皱着眉捏了捏,轻飘飘的。他抬起头,征询地看着如松,如松有些尴尬地笑了,挠了挠头:“是一个孩子送来的,只说给府里最好看的大哥哥,奴才一想,大概也就是说您了。”
  “哦。”季华鸢突然想起昨天那个给他递地图的男孩子,一边随口说道:“我昨天倒确实是帮一个穷孩子买了个糖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信封,抽出薄薄一张粗纸,季华鸢展开,上面以孩童非常稚嫩的笔法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黄莺。
  如松忍不住探了探头,然后噗嗤一声笑了:“主子善心,那孩子也记着您的好呢!”
  季华鸢也笑了,随手将信纸折起来放在桌上,只是道:“举手之劳,这孩子竟然这么挂心。”
  如松笑着吐着舌头走了。季华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将刚才状似随手搁在一边的画纸拿起来,他摊开来仔细地看。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黄莺。季华鸢想,大概便是三叔捎来的答复了。黄莺是讨喜之物,这是应允的意思。季华鸢心底舒了口气,将画连带着信封一并捏起来点了一根蜡燃尽。
  两头的开场已经铺摆好,这戏要怎么唱下去,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能耐。季华鸢在心里寻思着,还是要找个时间和北堂朝说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他也瞒不住。
  季华鸢简单用过早饭后就回了飞鸢楼,他在房里走了两圈,房间窗明几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季华鸢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样闲下来了。
  空荡荡的房间,虽然阳光很足,但他还是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感。季华鸢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走到书桌前蹲下身子,从桌子底下抠出了那张他曾经誊下的天蛊方。
  纸业已经沾了不少灰,季华鸢吹了吹,坐在凳子上打开细细看。方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每个字都是自己当日屏息一点一点抄上去的。季华鸢还记得当时自己手心里攥出的汗,那一颗心透凉的诡异感依然可以感觉得到。然而现在,当他知道这个歹毒的方子曾经就被用在他生母身上的时候,他却反而能坐下来,静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
  季华鸢想,与其说是读方子,却更像是在读他母亲的一生。如世上最耀眼也最惨烈的烟花,终于在这天蛊的摧残下枯萎飘零而去。
  晏存继说:你本应该叫季怀鸢,是你爹心里有你娘的意思。可是你娘送你走前突然提笔,将怀字改成了华,她希望上一代的悲苦离别随风而去,留在你生命里的都是灿烂之物。
  季华鸢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纸边的皱褶,隔着数十年的时光,他却似乎可以触摸到当日产床上,那个和自己容貌酷似的女子的脸庞。冷汗打透了她身上单薄的中衣,长发贴附在脸颊上,她是不是也会无限眷恋地俯下身亲吻初生婴儿肉嘟嘟的脸颊,而后坚毅地提起笔,写好自己的名字,便将孩子送到别人手里,此生再无相见之日。
  季华鸢感到满足,他想,自己应该满足。至少他知道了,他的母亲,是那样爱他。
  “华鸢主子?”如松在门外低声唤他:“华鸢主子?”
  季华鸢有些慌乱地将纸页叠起来收好,他看得入了神,竟然都没有发觉别人走近来的声音。他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事吗?”
  如松的声音有一些犹豫:“这个……有人要见您。”
  “嗯?”季华鸢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见如松站在台阶下,有些无措地束着手:“是,是西亭那位王储殿下。”
  “什么?”季华鸢皱起眉,他大步走下台阶:“人呢?”
  “在……在外面……”如松低声道,季华鸢抬头一看,果然见晏存继正抱着肩膀靠在院门口,老远看见他,嬉笑着向他夸张地招了招手。季华鸢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会在这里!”
  “主……主子,奴才拦了,可……可他毕竟是……”如松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季华鸢站得近,清楚地看见他鬓角垂下的汗珠。季华鸢叹口气,打断他:“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是。”如松如蒙大赦,迭声告退。季华鸢又叫住他:“如果北堂朝问起来,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让他自己来问我,知道吗?”
  如松连忙点头:“奴才原本就不该过问主子们的事。”
  “嗯,你下去吧。”季华鸢疲惫地揉了揉鼻梁,遣退了如松。晏存继大摇大摆地踏着一地纷繁的海棠落叶进来,停在季华鸢五步外,非常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季华鸢快步走过去,一拳勾在他肩窝上,打得晏存继闷哼一声,而后夸张地捂着肩膀瘫软在地。季华鸢气绝,下狠脚踢他,恨恨地道:“你能不能至少提前打一声招呼!”
  晏存继夸张地抱着脑袋在地上哼哼:“踢死了,踢死了!”
  “起来!”季华鸢愤恨地跺着脚,非常强硬地拎着晏存继,把那个软趴趴的人从地上硬是拖了起来。季华鸢累得直喘,狠瞪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晏存继:“你这样来了,我怎么和北堂朝说!”
  “伴驾呗。”晏存继无赖地插着手,吹了个欢快的调子,说道:“南皇御批你做我的伴驾,可还没收回成命呢。”
  “无耻。”季华鸢咬牙切齿。
  “过奖。”晏存继笑成了一朵花。
  气归气,毕竟是答应了要一同谋事,季华鸢心中千般嫌恶,却也还是不情不愿地和晏存继出了门。今天天气暖一些,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晏存继带着他挤在人潮中走街串巷,倒好似比他还熟悉这帝都街市一般。季华鸢冷着脸在身后跟着他,一路按捺着自己要爆发的脾气,只是脸色愈发的青黑。
  晏存继一回头,正好看见季华鸢一脸的乌云密布,他嘻的一声笑破了音:“瞧你,像个老头子!”
  “你找我出来到底干什么!”季华鸢怒视着他。
  “不干什么啊……”晏存继百无聊赖地摊了摊手:“闲得很,约个漂亮的出来逛逛。”
  季华鸢咬牙:“你把北堂朝折腾得从早忙到晚,自己倒是清闲!”
  晏存继干笑两声,眨眨眼:“哎……借他的手替我扫一扫门户,这是为他积德的好事!不谢,不谢!”
  季华鸢哼了一声,懒得同他纠缠,他气呼呼地看了看街边拥挤的小店,皱着眉:“你到底要带我做什么?”
  晏存继老神在在地笑,伸手嘘了一声,挤眉弄眼地说道:“带你去看看我的晏家军。”
  “你还有晏家军?”季华鸢崩溃地反问。
  “那当然!”晏存继一脸浮夸的自豪:“哎……这才是根正苗红的我一手带起来的嫡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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