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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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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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陪他逛,这一整座繁华帝都,街头巷尾,妙景奇店,都有他和北堂朝的记忆。
  季华鸢刻意放慢了步子走,任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一个回神间,只见身前店铺红砖黑柱,门口两尊憨态可掬的仙雕,正是天上司管玉帝茶点的小神像。季华鸢心中一喜,抬头望匾,果见圆滑的“一碟点心”四个烫金大字,与记忆深处那块熟悉的匾额重合起来。
  一碟点心是帝都有名的茶点铺,只听名字,就知其与品槐茶楼走的是完全两股路子。这里同样日日有人消遣时间,却不似品槐茶水精醇,而是以点心的味美和多样闻名。一碟点心出售的点心品种繁多,物美价廉,茶却只有淡淡的茉莉花茶和酽酽的苦丁两种。那苦丁茶直苦得人只用舌尖一探,脸就皱在一起,苦味缭绕舌尖,半天挥之不去。可是配上那几碟招牌的甜腻点心,真是人间最为奇妙的滋味。
  季华鸢性冷,又性烈,是个爱走极端的人。他对待吃食也是这样,喜欢淡到无味的白粥,也爱极尽香辣甜腻之物。一碟点心的香槐红豆沙糕和蜜杏白玉酥是店里最招牌也最甜腻的点心,季华鸢从前最爱狠狠嚼上两块,甜得嘴里快要黏起来的时候再一杯苦茶灌下去,好像冰火之间走了一遭,让人酣然称快。
  当然,季华鸢不会用这种吃法吃饱。他最喜欢的,还是一碟点心的翡翠豌豆黄,味道清淡得近乎无味,只是入口即化,口感凉爽。
  这真是奇怪至极的癖好,北堂朝一直都不明白季华鸢这是什么样的食性。但是季华鸢就是喜欢。
  “主子要进去坐坐吗?”如松见季华鸢嘴角带着笑出神许久,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您若是要买什么,直接交给侍卫带回去就好。”
  季华鸢嗯了一声,点头拾阶而上,直入店里。
  一碟点心店面精致,并不比品槐冷清,跑堂小伙一眼便知季华鸢不是寻常人家公子,连忙迎上前来道歉说包间都满客,只能请季华鸢大堂屈坐。季华鸢也不意外,跟着他坐到窗边一处刚刚离了客的座位,小二快手快脚地收了茶碗瓷碟,一抖抹布将小木桌擦得光亮鉴人,笑着一口气问道:“我瞧客官面生,怕是新来帝都的客人。请问客官要点什么?小店招牌茉莉苦丁蜜杏甜枣红豆沙绿豆瓤清蒸马蹄油泼豆花……”
  “我认得你。”季华鸢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笑意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清秀小伙:“比两年前黑了些,耳下的疤是新添的,可是讨了媳妇被媳妇抓了?”
  跑堂小伙脸一红,讪讪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认得老客了。”
  季华鸢只是笑:“我离帝都两年,你忘了我也是正常。两年不入一碟点心,再看到你,才觉得心安。想来这两年,一碟点心也没什么大变化。”
  “那是那是,小店特色百年不换。客官吃些什么只管点来,即便是已经减去了的,也要叫点心师傅给您重新做来。”
  季华鸢笑意盎然的眼睛格外清亮,他轻启红唇,语调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我就要一壶最苦的苦丁,并上你店里最甜腻和最清淡的点心一并送上来。”
  小伙闻言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香槐红豆沙,蜜杏白玉酥,翡翠豌豆黄,配上一壶浓酽苦丁,客官果然是旧时贵客,请您稍候。”
  “嗯。”季华鸢被他恭维这一句,难得的开心,看店小二麻利地跑远消失在人群中,回过头看窗外闹巷,清风刚好拂面,真是觉得神清气爽。
  两个侍卫并没有跟进来,只有如松在季华鸢身后侍立,季华鸢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在窗边吹风。店小二手脚利索,一会功夫就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季华鸢被迎面的微风吹拂得眯起眼,正欲低头倒茶,一个恍惚间却突然有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尖,他手上一顿,震惊地抬头看,果然见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谢司浥。
作者有话要说:  

  ☆、谢司浥

  他还是千年不改的样子,鹅黄色长衫,玉色发带,素净靴面。手上不戴扳指、不玩折扇、不转铁核桃,只是指尖晃着一根随处可摘的树叶子。谢司浥本是按照晏存继吩咐不再低调行事,要在帝都渐渐露些脸来,便随脚进一个茶馆坐坐,没想到却遇见故人。他知道与季华鸢早晚会碰面,索性不躲藏,直截了当走上前来,淡笑:“华鸢。”
  季华鸢不愿承认,可他再见到这个人坦坦笑颜站在身前的时候,竟然提不起一点质问的理直气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淡淡道:“坐吧。”
  谢司浥面带微笑,抖袍入座,眼光在季华鸢背后侍立的如松面上扫过,道:“看来殿下说得没错,你真的回了北堂王府。”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七分打趣,两分嘲讽,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落寞。谢司浥随手推了推桌上的小茶杯,便有眼尖的店小二跑过来斟茶。谢司浥将苦极的茶水一口灌下,却只是微微皱眉:“饮这么苦的茶,北堂朝可是给你气受了?”
  “你心知我景况,又何必出言挑拨。”季华鸢捻起一枚红豆沙入口,待那甜腻在嘴里完全融化,才轻轻抬起眼帘看着谢司浥:“果然是和晏存继早早地勾结在了一起,现在在我面前,都已经完全不再讳言了吗。”
  谢司浥闻言只是淡笑不语,季华鸢又问:“谢司浥,两年前江南的那一场局,请你告诉我,你也只是一颗被蒙在鼓里的卒子。”
  “呵……”谢司浥轻笑出声,抬眼对上对面季华鸢坚定的眸子,轻轻开口:“我若真的这么说,你会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茶馆内人声鼎沸,季华鸢的声音很轻,但却像针一样钉死在桌面上。谢司浥在桌下伸长腿向后倚过去,道:“世间哪有什么真相,只有无足轻重之人的无可奈何罢了。”
  季华鸢不应声,只是执着地盯着谢司浥的眼睛。谢司浥无奈,轻笑一声,只得道:“你知道吗,我已经被北堂朝的人盯上好几天了。若不是北堂朝对你还有一丝顾忌,只怕我人头早已落地。可怜我为殿下做尽叛国舍命事,殿下却不会动用一人一马护我周全。”
  “你为什么为晏存继做事?”
  “早就说过了,是无足轻重之人的无可奈何……”谢司浥话音刚落,见季华鸢狠狠地皱起眉,终于微叹一声,道:“当年我家生意颠簸,逢上贵人相助,当时我并不知他是西亭王褚,也是半晕半醒地将你和北堂朝带进局。我确实是卒子,算不上完全被蒙在鼓里,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无辜,却也没你心里想的那么不堪。”
  这并不是季华鸢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全白或是全黑的解释,这样混沌的说法,让他觉得心里堵。他并不完全相信晏存继的话,只是淡淡开口:“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何你现在还和晏存继勾在一起?”
  谢司浥的笑中带了一丝无奈的苦涩:“北堂朝当年与你决裂,说成全你,不屑与我宵小辈计较。只是他不杀我,不代表会轻易放过我。无论他高高在上的北堂王有意无意,我谢家的生意真是被人逼到了死角里。你闭关两年,家父过世,家母病重,官府处处找茬,若不是殿下为我撑着,只怕我早和我母亲一并随父亲死了去,也好过屈辱过活。”
  季华鸢呼吸一滞,面上并不显露什么异色,只是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伯父过世了?伯母呢?”
  “你放心,父亲厚葬,母亲现在西亭过得很好——呵,怎么说我也是个卖国人,殿下总要给我些好处。只是母亲落于人手,谢司浥受制于人,心中再无奈,也要按令行事了。”他说着,又是苦笑一声:“哪像你的北堂王,翻云覆雨,威风凛凛,普天之下除你季华鸢一人,还有谁能拿捏得了他?也难怪你当初拒绝我时口口声声说男女天命,遇见了北堂朝,却怎么不提这伦理纲常了?”
  季华鸢见谢司浥出言嘲讽,面上却尽是带着沧桑的苦涩,心中也是一酸。小时候,这个哥哥是真心护他的。他拒绝谢司浥,可是他与谢司浥确实有比爱更绵长的情分,只可惜,造化弄人!季华鸢眯起眼看着对面人一脸无谓下掩盖不住的酸楚,恍惚间竟有些伤感,不知道昔日里江畔戏水的两个小孩,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田地。
  季华鸢开口:“你说的话,我信,却只能信一半。对不起,谢司浥,自从两年前北堂朝一身淋漓鲜血转身离我而去之时,我即便是依旧护你,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无论你是黑是白是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能护你在北堂朝的刀锋下活命,已是还你旧日恩情。”
  “所以叫我不要日后纠缠,是么?”谢司浥笑出声,点头:“好,好。我知道,从前得意少年郎的谢司浥尚入不了你季华鸢的眼,更何况今日——落魄卖国人,只怕还要惹你鄙夷!”
  “我不会看不起你。”季华鸢淡淡地啜着苦丁茶,轻声道:“但我也不会与你同谋。我理解你的无奈,但你是晏存继的人,而我……”他说着,略略扫了扫身后的如松:“我也有自己一定会坚守的立场。你我此番见面,总是瞒不过北堂朝,我也不欲去瞒。如果北堂朝问起来,刚才的话,我一句都不会替你藏。”
  “有什么好藏的,我已落魄至此,在北堂王的眼中,怎样都是笑话,还有什么端得住的。”谢司浥一笑:“原来年少的我不知道,云泥之别,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和他争你的资格。”
  季华鸢不语,只是看着盘中晶莹剔透的点心馅,道:“下一步呢,有什么打算?”
  “中秋将至,南怀皇室又要招揽画师……殿下的意思,叫我也去。至于他拿着我这一颗早已无用的卒子要怎么摆,我也不知。”谢司浥笑:“只是想着帝都好风光好热闹,能来沾一沾人气,见一见旧人,我也不算是不情愿。若是哪日殿下真的迫我去做什么过火之事,我便直接自尽算完,以殿下性格,我已身死,倒不见得会难为我母。”
  季华鸢听那人将生死随便挂于口齿,谈笑间却尽是认真之色,不由得震惊。他回身对如松道:“你们三个先回去,我过一会自己回府,不用等了。”
  “主子,这……”如松深觉不妥,却是也没接到命令要一步不落地跟,有些犹豫。
  “北堂朝没说叫你们拴着我吧。”季华鸢将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语声微有不悦。
  “是,奴才这就退下,还请主子自个当心。”如松连忙告退,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季华鸢和谢司浥一眼,却还是无奈离去。
  谢司浥一直带着笑不说话,直看着如松和窗外两个侍卫一同离去,才幽幽道:“他果然宝贝你。”
  季华鸢面无表情,只是道:“有时候宝贝过了头,也叫人烦。”
  谢司浥喝着苦丁茶,摇头:“谨慎些是对的,这帝都人杂,又是敏感时期,换了是谁都要派人护着你的。”
  “季华鸢从来就不用别人护。”
  “你不需要,该为你做的,他还是会为你做。”
  季华鸢轻轻嗤笑一声,也不多辩,只是敛了神色,缓缓伸手探入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推放至谢司浥眼前。
  “这是……”谢司浥挑眉,拔开塞子一闻,立刻皱起眉头,环顾四下后压低声音道:“你藏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你管的太多了。”季华鸢淡淡地回道:“这药本是有别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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