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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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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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可是季华鸢看北堂朝神色认真,知道他必是做了周密打算的,便也不再多质疑。他心中想道,如果顺利,晏存继今晚就会将谢司浥送走。既然晏存继已经决心将谢司浥完全洗白,这一行护送的西亭人,途中应该是不与晏存继联系的。既然如此,晏存继明晚遇刺,那几个西亭人不知情,应该也不会伤到谢司浥。若是北堂朝得了手,晏存继身死之前对谢司浥的最后一道旨意是保全,那么,他的属下若要反扑,应该也不会反扑到谢司浥身上。
  其实说实在话,季华鸢对晏存继,心中是没有什么强烈的恨意的。即便两年前他与北堂朝深受其害,但他能理解,毕竟谢司浥总归是西亭人,他们生来的立场就是要针锋相对的。这个人平日里虽然狡猾任性,背后又心狠手辣,但是对季华鸢,委实不错。但是,不恨是不恨,家国大义,孰轻孰重,季华鸢心中当然拿得稳。晏存继帮了他很多次,但他也救过晏存继的命,至少也算是两不相欠。北堂朝如今要动他,季华鸢没有任何立场阻止。
  因此,季华鸢点头:“好。只是这次行动筹备得急,你也不要太焦躁。若是此次不成,我们再觅他机。”
  季华鸢不阻止,甚至没有露出任何质疑的意思,北堂朝心下不知为何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伸手过去隔着衣服摸了摸季华鸢胸口的玉佩,道:“你放心,毕竟算是临时决定,我也没抱太多指望。”
  季华鸢点头,随口问道:“不是在帝都城内吧?”
  “当然不。我们的人会先将他逼至城外山上去,山间动手。”
  季华鸢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安,他嗯了一声,心中却是想着今晚和晏存继的约定,他看着坐在自己身前的北堂朝,几次想开口,却终归将话咽回肚里去了。
  若是当日讨珊瑚簪子是为了替谢司浥“赎身”勉强还能说得通,如今已经达成所愿了还非要半夜相送,便当真有些说不通了。北堂朝在他对谢司浥的态度上,已经不能更宽容了,季华鸢终归还是不愿去挑他的底线。
  只希望这次过去,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为了谢司浥被迫无奈地委屈北堂朝才好。季华鸢在心底低低祈祷一句,开口道:“北堂朝,这两天民间传你和云寄的事太甚,我倒不是避讳什么,但总觉得怪怪的。这个节骨眼,我就先住在飞鸢楼吧。今晚先住一晚,若你觉得实在不好,我明天就搬回主院。”
  这个搬出来的理由着实有些矫情,其实是不太符合季华鸢向来的风格的。按照他的脾气,若当真因为外界的风言风语生气,反而会嚣张地霸着主院。但是北堂朝并没有想太多,他心里想的,却是今晚还要通宵等翟墨的消息,让季华鸢回飞鸢楼,也正好不打扰他休息,便直接点头答应。
  这一次行动,北堂朝没有瞒季华鸢,眼下,他已经没有什么瞒着季华鸢的事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便如此,他们二人却还是阴错阳差,险些走上了岔路。
作者有话要说:  
  

  ☆、自此长别(一)

  约定的时间是子时,北堂王府主灯火熄灭是在亥时三刻。季华鸢知道若是北堂朝夜里突然过来,那是怎样也瞒不住的,但他还是在床上铺好了被子,又在被子下塞进鼓鼓囊囊的枕头。
  今夜飞鸢楼早早便熄了所有的灯火,季华鸢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在心中默数时辰。亥时三刻整,季华鸢推开房门,一路走到院外,对守夜的两名侍卫道:“你们去主院告诉王爷,我今天很乏,这就歇下了。他若是有事,明早再说吧。”
  侍卫低头应是,季华鸢又道:“不必回禀,我这就睡了。”
  “是。”
  季华鸢看着两个侍卫走远,转身走回屋里,关死房门。漆黑的房间,季华鸢的眼睛格外地亮。虽然此番是送行,但深更半夜与西亭人混在一起,他总是不得不防。季华鸢拿出北堂朝为他准备的夜行衣换上,将常用的匕首缠在右脚踝外侧,左脚靴子里如常插了三道锋利的飞刃,长发用特殊材质的发带束起,这发带非常柔韧,关键时刻也能用作一件武器。季华鸢打点好了自己,将换下的衣服如常搭在床边的架子上,想了想,又折回身去揣了一包钢针、一块北堂王府的腰牌。
  如遇不测,若是撞了大运能向地方官兵求救,这腰牌也是证明身份必然用到的。
  准备好了一切,季华鸢悄无声息地摸出了飞鸢楼的院子。
  王府的侍卫素来精锐,但是季华鸢并不怕,这里的夜岗,他熟得很。真正让季华鸢担忧的,是王府内潜伏的东门暗卫。季华鸢刚进东门,这暗卫的换岗规则他尚且不清楚。幸运的是,暗卫在王府里也是隐秘的存在,常理来讲,是不与侍卫照面的,行迹上难免也会有些偷偷摸摸。而季华鸢的这身行头,无疑就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掩饰。
  摸出去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季华鸢一路上避开岗哨、绕过巡侍,简直堪称顺畅。更幸运的是,他居然没有遇见任何东门人。季华鸢暗自庆幸之余,却不知道,今夜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东门人,那些暗卫,此时此刻都在基地进行紧急部署。
  季华鸢是从后院一处最偏僻的边墙翻出去的,从这里翻出去,刚好与王府正门隔开一条巷子,离城门也更近一些。此时已经将近子时,季华鸢绕开了人多的街道,一路专挑小路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飞快地穿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远远的,城门口没有人,只有紧闭的城门和一个守卫。帝都城门的守卫,向来有一半东门人。现在是午夜,按理应有两个守卫轮值。季华鸢在远处看了看,轻而易举地就从呼吸轻重间辨认出眼前守卫刚好是东门的暗卫,这又一次的证明了,他今晚真的很幸运。季华鸢走上前去,攥住了自己袖口银刺的十四两个字,低声道:“是东门的兄弟吗?我外出办差误了时间,现在要回东门,麻烦借个方便吧。”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的夜行衣,点了点头。守卫将手搭在城门上,却没有打开,而是进一步确认道:“有腰牌吗?”
  “事出匆忙,来不及带。”
  那侍卫闻言收回了手,摇头:“那我不能放你。”
  季华鸢想了想:“王府的腰牌行吗?”
  守卫点头,季华鸢便从腰间拿出一块王府的腰牌来给他看——这样的腰牌旁人难得,但他房里至少有十块。临走前随手一抓,竟然真的让他撞着了。
  那守卫接过腰牌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将腰牌递回给他,说道:“路上小心。”便替季华鸢开了门,季华鸢只是沉默着点头致意,利利落落地出了关。
  城门在他背后关闭,季华鸢缓缓松了一口气。
  城门里外完全是两幅景象,若说门里是一座沉睡中仍显繁华的城,门外就是亘古静谧的山林。季华鸢一直向郊区走了近二里路,终于看见五匹高马,一辆马车。晏存继骑着最高大的一匹黑马,笑嘻嘻的声音替主人当先迎了过来,在黑夜里格外突兀:“你要是再晚来一些,我就要回去睡了。”
  一切顺利,季华鸢的心安定了些,他走上前去淡淡道:“劳您大驾,竟然还亲自来送。”
  晏存继嘿嘿一笑:“一手交货一手放人,我要回自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来拿。”他说着,向季华鸢摊开手:“簪子呢?”
  季华鸢看了一眼马车:“在身上,让我先见人。”
  “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子,大半夜的我人都折腾到这了,还能骗你不成。”晏存继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向阿九动了动手指,阿九微微点头,侧过身为季华鸢让开一条道:“公子请上马车。”
  季华鸢看了晏存继一眼,走上前去抬脚钻进了马车里。车厢不大,但还算干净舒适,谢司浥一个人坐在中间的座位上,斜靠着车窗,看见季华鸢进来,轻轻一笑:“来了。”
  季华鸢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遭,搭着门口坐在车厢侧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淡淡的:“消瘦了。”
  谢司浥依旧是那一席素净的白衫,唇角是带着沧桑又羞赧的笑:“也没有,只是衣服衬得人瘦削一些。”
  季华鸢点头:“白色很衬你。”
  谢司浥听完后赧赧一笑,笑容仿佛又像是从前那个憨憨的一心照顾季华鸢的兄长。季华鸢看着他,只觉得童年的欢笑都好似在这一方窄窄的车厢内奔流而过,一瞬间,不知是心疼还是心酸,季华鸢轻轻开口:“小时候,我从未想到,我们竟然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谢司浥只是笑,眼神中带着一丝回忆的向往,却转瞬就被浓浓的苦涩淹没,他的声音透出一股子说不清的沧桑,让季华鸢听了鼻子发酸:“是啊……父亲将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还那么小,软软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就趴在我身上,小身子凉凉的,肉肉的。”谢司浥说着,自己已经陷入回忆,他唇边的笑愈发明朗,竟一点一点地驱散了面上的黯然:“你不知道,你小时候比现在活泼许多。不像其他被爹娘丢弃的孩子那样多愁善感,从你被抱回来开始,你就一直在笑,趴在我的身上咯咯笑,口水淌了我一肚子。母亲捏着你的小肉手对我说:浥儿,这就是你的亲弟弟,你要好好照顾他。你来了之后,母亲对你很好,可我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只是恨不得对你更好一些,天天逗你开心。”
  太多的情绪涌到鼻腔里,季华鸢一语哽住,只能低声道:“我知道,本应在二十四年前就结束的一个小生命,却因为有了你们一家人的善心,才能一直延续到今天。”
  谢司浥笑着摇头:“不,我说这些,不是在提醒你我们对你有恩。”
  季华鸢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谢司浥顿了顿,“那日行刺许平江,也是被迫无奈……”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低低道:“我和你没法相比。你虽是一个弃婴,却胆敢对任何人说不。可是我不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时候,我真的瞧不起自己。”
  “如果我有母亲,被人握在手里,我也会身不由己。”
  谢司浥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季华鸢表面上虽然经常拿自己的弃婴身份自嘲,看起来浑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季华鸢生平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弃婴的身份。那分自卑几乎是长进了骨头里的,无论他面上多么云淡风清,只要稍稍触及,便再难掩盖他心中的沉痛。
  谢司浥想了想,轻轻一笑,转开话头道:“最近的事,我也耳闻了一些,很欣慰你和北堂朝的判断没有受到我的影响。想来,那一日我留在土里的鹤顶红,你是找到了。”
  季华鸢闻言一愣,却又转瞬便想通了。是啊,若不是那瓶鹤顶红,单凭晏存继大摇大摆地到钱号门口接人,他们也不敢轻易地将事情与西亭联系起来。若不是将这二者很快建立起联系,云寄现在,定是已经保不住了。季华鸢想到这里,看着对面那个笑容淡淡的男子,有些愧疚:“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谢司浥的笑容很宽和:“没关系,其实我倒是很意外,留下药瓶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被东门人暗杀的准备了。却没想到,竟是风平浪静……想来,北堂朝为了你,真的是,隐忍到了极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一哂,低头道:“从前我总是不服气,即便他权才都胜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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