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一边抱怨一边怒视我,手里不停剁着菜。呵,言行不一,倔强脾气的善良小孩真可爱。
“辛苦啦。”甩下一句安抚的话,我哼着小曲儿,在外面院子闲逛。
这一乱逛,被我发现了一个不显眼的拐角,于是,我很自然地好奇心萌动,侧身钻了进去。
视野顿时亮了起来,一汪清泓的湖水居中,一排飘逸的杨柳环绕。
那院子里的花草蝴蝶,虽然娇艳欲滴,青葱显眼,翩翩灵动,但那美感太过入俗矫饰,不及这自然风光
的半分。源于自然的美,总能让你不自觉地舒畅起来。
我轻轻一跃,落在一根较粗的主枝干上,惬意地躺下,透过疏密的带片柳条,看着雪漠的上空,无蓝天
无白云,就是白蒙蒙一片,有些压抑,但明镜湖面映衬下的天空,倒也算干净无杂,纤尘不染。
才小憩一会儿,我就隐约感到有人过来了,于是迅速敛去气息,轻手轻脚调整了一下位置,利用密集的
柳条,整个身子隐入。
“日,宫里的事暂时放放,注意修养为先。”
大美人的声音!我眯眼,透过小小的缝隙,死命地瞅。
翎手握着木质轮椅的后把,樱日坐在上面,背对着我,双双若有所思地望着湖面。
“宫主,我不会耽误宫里的事,您无需多虑。”冷冷的死板腔调。
“我还不信任你的能力吗?”翎柔美的声音滑到湖面,惊不起一丝波澜,“只是不希望你一时逞强,而
误了自己一生。”
“落樱宫不养废人,更不能有无能的堂主。”樱日冷面冷言道。
我搞不明白了,都这样了,干嘛不退一步养好身体,非要堵一口气?一边说不耽误宫里的事,一边说不
能有无能的堂主,敢请他是想要辞了堂主之位离开落樱宫?
翎静默了一阵才开口问道:“那··日的想法是什么?”
“宫主,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告诉我。”
“你想问我你的腿到底如何,是不是?”翎了然于心,走了几步和樱日一线而立。
“是的。”铁铮铮的汉子,声音竟是有细小的颤抖。
我能理解他心情,像他这身份这身手,武功便是他的一切,如今伤了腿,还不知能不能好,定是又迷惘
又无助。他为樱月报仇想杀我,梨为保护我而伤了他,我杀樱月迫于形势,这份怎么也理不清的仇丝缠
绕得我心不成状,到底谁对谁错谁该死,混沌一片。
“能好起来,好好休养的话,站起来没有问题,日常生活也丝毫不会耽误。”翎浅笑着拍拍樱日的肩。
樱日微微侧头,面容渐缓,但下一刻,眉头皱得更紧,抿着唇瓣迸着字句:“那我还能对敌吗?”
翎叹了口气,不语。之前说话刻意绕开敏感区域,使得答案显而易见。
“宫主,不能对敌,不能为落樱宫效力,能站起来又有什么用!”樱日的嘴唇紧抿,嘴边勒出两条深深
的壑,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仿佛心里反复为什么在剧烈挣扎着。
“当然有用。”翎慢慢蹲下,一手搭在椅柄上,一手搁在自己的膝上,表情柔和地渗水,“对敌,不止
靠武功的,还有头脑。日一向善于总揽大局,细密布置,纰漏甚少,落樱宫需要你的。”
“宫主,安慰的话,我不爱听。”樱日严肃地摇摇头,“我知道,论武功,我不如樱辰,论脑子,我不
如樱星。我本就多余··现在更是一无是处!”说到这儿,樱日愤愤地朝自己膝盖捶去,却被翎伸手挡
开。
“你这不是损折我么?”翎轻笑,将樱日的手用力按在他膝上,“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才真正的一事
无成。”
“宫主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为何如此谦虚?”樱日甚是不解道。
“武功再高,能让你恢复到以前么?能让整个武林和睦相处么?能让···和也他谅解··放下过去么
?”仿佛说出了压抑心中许久的想法,翎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往常的淡定,“你回答我。”
樱日愣了一下,像接受命令般一一回答:“不能,不能···不能。”
“··”一切都是意料中的答案,即便失落也是瞬间,那绝美容颜又挂上了浅笑,“所以,日,别乱想
了,落樱宫需要你的。每次出去,我不都带着你么?知道为什么不带樱辰樱星?”
樱日摇摇头,蜷缩的手指缓缓张开,释然般地覆在大腿上。
“樱辰没你稳重,也太冷,我和他处一起,一天说上五句话那是奇迹。还是日好,什么都替我分析地清
清楚楚。”
哇!我无法设想,居然会有比那黑衣男子更冷面的人!一天五句话?我掰着手指,尝试地数着,早上好
··吃饭了··谢谢··饿了··晚安··抱歉···耶?已经超过五句了。
“樱星太神出鬼没,又飘忽不定,时而孩子气时而嗜血得过分,总觉得不可靠呢。还是日好,像个大哥
哥般,处处顾我周全。”
说到这儿,我瞥见翎笑得分外天真,像个邻家男孩般,简直和什么宫主什么绝世武功搭不上边。好好的
青年,站得这么高,受人瞻仰的同时是无限的寂寞,受人唾弃的同时是无尽的委屈。
“宫主,我不甘心啊,我辜负你这般的期待。”樱日将脸埋入双掌,哽咽道,“我该怎么办,这样的腿
,我不甘心···”
“啊!!!”
无须怀疑,这声破坏氛围的尖叫是出自我口,他的话也是被我硬生生地打断,我摔下树,暴露为偷听别
人说话的卑鄙小人。我委屈地趴在地上,竟无颜站起潇洒离开。这一切的源头,只因我突然看到枝干上
的一条肥肥青青的肉麻到极点丑陋到无比的毛毛虫。
我可以耍赖趴在地上装死,他那凌厉的鞭子却不会留情力软,“啪叽”一下击打起地上的尘土,把我弄
了个满脸灰,样子狼狈又难看。
“都这样了还动粗!我又不是有意偷听的!”我迅速坐起来,用衣服擦擦脸,还不忘抱怨。
“知道是偷听,你还有理了?”
接着话,继续一鞭挥来,我立马往旁边一滚,看了眼地上深深陷入的鞭迹,小心脏一颤,背后伤口凉飕
飕的。黑衣大哥可没顾及伤省力,也没顾及翎宫主的在场而手软留情。那一鞭若打在我身上,估计又可
以去床上躺着昏睡个几天几夜。
“我不能拿龟梨和也怎么样,那他欠我和樱月的债,由你来还!”一鞭又来,我再躲。
趁着他调息的空档,我赶忙道:“我来还就我来还,你要保证,不再找梨麻烦!!”梨现在都不知道怎
么样了,能帮他免掉一些危险就免掉一些,大不了就再回床上躺几天,只要梨安全无事,值得!
“哼,嘴上说得好听,有能耐你别躲啊!”
“方才你没保证,我为什么要白挨打?”我说话一向有理有据。
“好,我答应你。”樱日冷冷一笑,握紧鞭柄,用力甩出。
鞭子狠狠刮在我肩头,清脆的响声犀利冷冽,回旋空中,扰乱了这儿的宁静。
我趔趄了一下站稳,微敛眉目,肩头估计淤青一片了,连那儿的骨头都在隐隐发疼。悄悄活络一下肩肘
,肌肉麻木只剩火辣辣的疼痛感,唯一能庆幸的是,没有脱臼。
樱日稍愣片刻,又扬起鞭,冲我脖子袭来。速度快到我只有闭上眼睛咬住唇瓣等待窒息疼痛的时间。
如刀片般被鞭子带起的利风扫过我的脖颈,却迟迟没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一
招毙命了,因为听别人说,人死了就没有痛的感觉了。不对啊,我还在思考,我应该还没死。
“你怎么不躲?这次可不是皮肉之苦,会死的。”翎在我咫尺距离,手握鞭子的最前端,漂亮的眉微微
蹙着,语气虽依旧如水温和,但其间眼底一闪即逝惊犹未定的错乱,不言而喻。
我松了口气,捂住肩头,勉强扯起笑容道:“大美人这不是来救我了么··”
翎深深看着我,褐色的眸子像磁石,又带着点璀璨星光。我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不看他。
“日,樱月的事既往不咎,你的私事,能放下则放下。”语气虽柔却带着命令的意味。
“可是··”
“樱月,是我让她跟和也去的,一切怪我。你的腿,虽是梨伤的,但万般牵扯,还是归结于樱月那事,
所以,算我头上。日实在放不下要报复,我随时可以。”翎松开鞭子,一字一句说得丝毫不含糊。
“宫主,你这样说岂不是断了我的路?”樱日有些激动地紧抓轮椅柄,愤愤道,“就算是欠矢吹公子一
份情,宫主也不必做到这般!”
“日,别激动,你先退下去。”翎见樱日还欲开口,一句话堵了回去,“这是命令。”
樱日冷酷地睨了我一眼,压下胸膛的起伏,拨着轮子慢慢离开。
“黑衣大哥!等等!”我一边小跑上去一边喊。
樱日不理我,继续前进。我只得绕到他前面,按住他拨轮子的手。
“放开!不然我不客气!”语气冷得湖面可以结冰。
“黑衣大哥,我就说几句话。”我认真地说,“方才听你说自己废了无用了,我真觉得你太消极。既然
站起来不能用武了,为何不想办法,创造出适合坐轮椅上使用的武功?武学无止境,只要肯钻研,任何
缺陷的人都可以有所为的。不是吗?”
“···”樱日抬头看我,眼神已经没方才那么冷了,语气却依旧不好,“你想得倒天真。让开!!”
我抿抿嘴,只得松手,目送他慢慢远去。我说的不对吗?我既不是同情他也不是安慰他,只是觉得他还
有努力的方向,但愿他可以试试。
“或许··你的几句话,比我说的那么多还管用。”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话里含着谢
意,“毕竟给予希望,比肯定过去,之于他,更可贵。”
我点点头,转过身,一脸交代事情的慎重神色:“大美人,你要监督黑衣大哥试试看呐。”
翎眼儿弯成月牙,轻声道:“我知道了。”然后伸手指向我的肩头,问道:“这儿,伤得重吗?我看日
那鞭势,应该淤青了吧?”
“疼的,但还好,忍得住。”我颇男子气概地拍拍胸脯。
翎趁我说话的缝隙,塞了颗药丸在我嘴里:“止痛的药丸。雪漠圣莲可以提高你的愈合能力,估计不出
两天就好了。”
“嗯。”现在不得不赞同梨感谢梨,这圣莲真是好东西,管用得很。
“愈合能力强,不代表你有了刀砍鞭笞剑刺的资本,痛苦还是自己承受在身上,以后还是要处处防着点
。”翎语重心长道。
“行,了解了!”我大大咧咧地拍拍翎的肩膀,然后问,“大美人,那个美男子樱辰毒解了吗?”
“解了,多亏霓曼姑娘及时配出解药。”
“你这么感谢她干嘛,她一定是从你身上捞好处了!”我用脚趾头猜,都知道那毒女人的少女心思。
翎不言,白净渗水的脸颊飘上浅浅晕红,娇美地不可方物。
“嘿嘿,我就知道。”我幸灾乐祸地捅捅翎的腰,“大美人,你被那毒女强吻了吧?”
翎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才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