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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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町物语-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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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天皇的身体已经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贑仁的手托着天皇的脸,他只觉得手上一股热热的,粘稠的液体流过,他抽出手看了一下,手上沾满了鲜红的,刺目的液体,红的仿佛在哪里看过……
  
  呆楞了数秒,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是血,而且不是自己的。于是他开始慌乱的想要翻过天皇的身体,看看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发觉父皇的身体沉得如同磐石,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突然,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重量变轻了,贑仁抬头看,那是侯昱和右大臣二人合力将天皇从他身上抬了下来。然后,他看见,血沫从自己的父亲嘴里不停的涌出,父亲的那张脸却是白得如同二月的霜雪。
  
  父皇……他怎么了……
  
  贑仁想问,但是身边的每个人都慌乱得无暇顾及他。呆楞的坐在地上,他看见侯昱和右大臣两个人的嘴巴正在蠕动着,好像在说什么,但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不见?他也能看见身边的女御和尉官们慌乱做一团,但是他还是听不见任何一点声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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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皇,病重了。
  
  没有任何征兆,口吐鲜血的倒在了御驾所渡廊之下。从那一日起,御医们不停歇的抱着药箱进进出出清凉殿,清凉殿外阴阳师们不停的做着法事,和尚们诵念着驱邪经文,女官们则是被勒令不得擅自靠近清凉殿。
  
  侯昱因为擅长针灸之术,所以被右大臣推荐到此次替天皇诊病,然而数日下来的诊断,却发现天皇的病情比他想象中的要来得严重。御医们虽对于病理各执一词,但是在某一个观点上保留了相同的看法,那就是天皇这次之后,很有可能熬不过今年的新年。
  
  大家都知道,这个话说出来是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御医们在诸位公家贵族的面前,莫不是对于天皇的病情缄口不谈。尤其是在面对那位数日以来跪坐在殿外不曾回过昭阳舍的东宫殿。
  
  然而越是掩盖着病情,谣言越是四起,各地传言着天皇将很快驾崩的消息,于是各州各国频发的事端不断,只是短短数周的时间内,各地上奏的各州暴动事件以百计。这让代理着处理事务的两位左右大臣感到十分不安。
  
  因为整个国家,莫不是被一种动乱的气氛笼罩着。
  
  “太子监国”是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的某种客观存在,然而,当两位大臣在将这个提意呈给贑仁的时候,贑仁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太子监国”的含义。
  
  “我需要时间考虑。”
  
  贑仁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说出的是这样的话。这让两位大臣十分的为难,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位东宫殿心里忧虑的是什么。
  
  监国对于他来说,是必行的。只是如何监国,这个才是他所担心的。就算两位大臣避而不谈,但是他心里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谁最先提出来的。
  
  因为在冠冕堂皇的面具后,说着最伪善的话,是那个男人最擅长的。
  
  遣散了两位大臣,贑仁起身往清凉殿走去。穿过那些早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渡廊,贑仁在清凉殿外停了下来,女官们跪在他的面前,没有说话。他看着侯昱跟着数位御医交谈着殿内走了出来,几人脸上虽然依旧看上去很疲惫,但是相较与之前的阴郁表情,是散去了不少。
  
  见贑仁站在外面,众人停止了交谈,看着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侯昱看了他一会之后,沉着脸走到他的面前,道:“他要见你。”
  




第五十五章

  这是自从这个男人晕倒以来,贑仁第一次见到他。看着躺在榻上的那个形容枯槁的父皇,贑仁觉得自己变得不认识他。
  
  记忆中那个被自己称呼为“父皇”的男人,脸色总是红润的,虽然脸上的表情总是温吞,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脸色灰白如同死人过。
  
  见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不发一语,天皇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并用微弱的声音道:“贑仁……”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贑仁的身体微微的抖了一下。他不知道,那双明明是从被子里抽出来的手,为什么会这样的冰凉。
  
  同样的,那个被自己称呼为“父皇”的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是藤原那样温和,有的时候,甚至是带了些逼人的味道,但是他的声音,却从来不曾这样嘶哑无力过。
  
  还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记忆中,那牵着自己走进昭阳舍的温暖大手,也是夺去藤原姓名的罪恶之手,从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样的瘦骨嶙峋?
  
  贑仁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父皇身体依旧虚弱,注意不要着凉。”他的话,令在一旁坐着的侯昱眼皮跳了一下。
  
  听着他那听上去貌似关怀的话,天皇笑了一下,然而只是这样的举动,立马引起了自己一长串的咳嗽。
  
  侯昱沉着脸把了一下他的脉门,道:“现在您已经看到了太子殿下,有什么话,等过几日你的身体稍微好一点再说吧。”
  
  说完,他起身拽走了贑仁。天皇原本想要说些什么,御医们却很快的将他围住,并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这两个人是以怎样怪异的姿势走出清凉殿的。
  
  将贑仁拽出清凉殿,来到御小所边的蹴鞠场边,侯昱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之后,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面颊上传来的热辣辣的痛,还有口腔中的血腥气,令贑仁皱了眉。啐了一口血唾沫,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看侯昱。
  
  “为什么打你,我想我不用说明。”侯昱甩了一下自己的手,道。
  
  听他说着,贑仁笑了起来:“你不要说得你自己好像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侯昱看了他一眼,眼神鄙夷:“是啊,对于你这样的小鬼,我只要一巴掌扇下去就够了。”
  
  没有搭理他的话,贑仁转身欲走。
  
  “很困扰吧?监国的事。”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侯昱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的响了起来。
  
  贑仁转过身看着他,回道:“侯昱先生,我并不认为这个是你身为棋师该关心的事。”
  
  “那不如我们说点别的。譬如,你至今仍然不愿意临幸那位女御的原因?”无视他的话,侯昱在他继续说着。
  
  “侯昱先生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吗?”忍无可忍,贑仁转过身反驳着他的话,脸上挂着侯昱意料中的尴尬表情。
  
  抬眼看着他,侯昱琥珀色的眼眸眯了起来:“那不如,我们再换别的话题,关于那位殿下您就这么想要让她回忆起过去的事吗?或者说她真的对您如此重要?可以令您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半夜屈尊到我的处所,只为寻求一个治病的良方?恐怕你是想要知道她记忆中,关于某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吧?”
  
  侯昱的话,让贑仁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因为这个男人正好是切中了事实。他的确是因为迫切的想要知道事实是否真的如同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所以才会想尽办法让葵姬想起来……
  
  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开了,侯昱也没有再开口叫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离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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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昭阳舍,贑仁怎么也静不下来心。葵姬看着他的手不停的张合着,脸色怪异的看着几案上的金鱼缸,那嘴角几乎是在神经质的抽动着,好像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但是又听不见声音,心里不免得一阵着急。叫了他数声,对方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反倒是那嘴角抽动得越发的厉害。
  
  伸手想要覆上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葵姬确没有想到手刚刚挨上他的,对方确是十分神经质的一巴掌挥了过来,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巴掌狠狠的落在了葵姬的脸上。
  
  这一巴掌扇得两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贑仁看着葵姬脸上那红红的五指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葵姬呆楞了数秒,然后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贑仁呢喃着,低了头。他的确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殿下,您最近情绪好像都有些不对。”葵姬说着拉过了他的手,替他把握成拳的手指一一的掰开,“是不是因为天皇陛下病重的关系?”
  
  父皇……病重……或许吧……贑仁在心里回答着她的话。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站在一个即将被揭晓答案的秘密门前,原本渴望期待的心情却是陡然的变得懦弱了起来,令他不敢推开那扇门,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真实”。
  
  葵姬蹙着眉头看着他,道:“您最近是要开始监国了吧?”
  
  “恩。”
  
  “也许您会变得很忙碌,但是还是抽空去多多的看望天皇陛下吧。”
  
  “这个是自然会去的。”贑仁回道。 
  
  葵姬看了他一会,笑了:“也许有些话我说出来是僭越,但是有什么人能比得上亲王殿下您亲自伺候在左右呢?哪怕您只是亲手喂的一口汤药,也会比御医开的十个药方来得有效。”
  
  贑仁沉默。他明白葵姬说的话,只是他心里有隔阂。
  
  侯昱,扇自己一巴掌,是因为自己在父皇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竟然将手抽了回来。然而侯昱并不明白他平日里,只要一看到父皇,就会有按捺不住的想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杀掉藤原的冲动,所以他是在时时刻刻的想要避开一切和父皇同处的时候。
  
  今天,当那双手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也想如同普通的父子那样说上几句话,然而当他一想到那双手曾经沾满了藤原的血的时候,他情绪就没有办法控制,他怕自己只要再多一秒被那双手握住,自己就会起了掐死那个人的冲动……
  
  这是怎样的罪恶……自己竟然有弑父的冲动……
  
  见他沉默着,葵姬顿了一下,道:“我也会陪您一起去照顾天皇陛下的。”
  
  听她如此说着,贑仁忙道:“不,你不用去……端茶送药的会有其他的女官……”
  
  对于他的忧虑,葵姬心里明白几分,她嘴里只说着自己知道了,心里确是定了和嘴里说的另外一套的想法。
  
  
  “征夷大将军到!”
  
  随着在殿外的女官的通报声,幕府将军足利異熾身着戎装迈进昭阳舍正殿,同时伺候在旁的,原本正在交谈的数位公卿贵族立马收了口,低垂了头,恭迎他。扫了这群人一眼之后,他取下头盔坐了下来。
  
  贑仁坐在帘后,对于臣下的反应,并不觉得有什么讶异的。
  
  说实话,他也觉得有些吃惊。从父皇倒下的那一刻,他就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然后在各地频发动乱之后,他就听到这个男人亲自披甲上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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