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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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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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烟稀少处,正是前几月,花灯节之夜,他们共放水灯的清河湖畔。
  那夜灯火遥映桃花盛,简若林接了萧景默送他的桃木簪子,也默许了他拿走自己的碧玉簪作为交换;也正是那一夜,简若林心扉初开,情意如脉脉细雨无声浸润,惹人沈溺。
  桃花依旧开得豔丽,却已经到了这一季的尾端。花瓣落了满地,被践踏,被碾碎,暗红色的残花混在泥水中,少了那一分桃李芳菲的烂漫绻缱,零落成泥,看在简若林眼里,便成了一股难言的萧索凄清。
  “本来想晚些跟你说,不过没想到会遇见你。”苏州城也还是真小是不是?萧景默操著平静的语调,面容也平静无波,没有见惯的哂笑,没有狡黠的灵气逼人,只有那双眼里流露出些许踌躇和困顿。
  简若林脸带轻笑,正是他最常见的那种温润如玉,谦谦若君子:“你想说什麽?”
  萧景默反倒也跟著笑了:“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真是我难得的开心时光。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温和、漂亮,除了是个男人以外,当做情人真的挑不出其它毛病。”
  “嗯……”简若林只是淡淡应声,孩童般的清澈明眸里,含著些微无措。
  看著站得笔直的简若林,脸上微微泛白,萧景默便觉得内心有些烦躁。以前拥有过许多的情人,不乏富家千金、贵族名媛,腻味了以後便毫不留恋地抛开,从未有过例外。和男人一起,情侣一般地厮磨,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他也并不觉得有什麽不同。以他的身份和立场,就如白琦所言,“玩玩就算了”,如若当了真,到头来尚不知伤了谁。
  早就定了心意,但是开口的时候,竟会踌躇犹豫,始料未及。
  “你觉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其实本来就是不对的?”试探性地开口,萧景默每说一句,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你太美太好,超越了性别,这样的美好吸引了我,所以我做了那些事。如今想想,其实冲动更大於情意。因为被你误会,被你拒绝,所以心有不甘,才想要接近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其实想想,似乎更像是赌气一般。”这番分析和解释,也不知道是要说服谁安慰谁。
  简若林抿著嘴,表情微微凝固,站在那,呆呆的模样,消瘦得可怜。
  “其实,你也从未真正相信过我的用心,不是吗?”邪魅若狐的男人如此说道,眉尖一挑,一字一句尽皆残忍:“我当日一看,就知你不懂得何谓逢场作戏……你怎麽会以为,男子相恋可以终得善果?”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那双眼睛,那种神情,睥睨中带一丝玩味,熟悉非常,但是又陌生无比。
  简若林躲避著,垂下目光,手指不停地搅动著衣角,像要将它搅烂一样。
  他想到了月色下的抚琴煮茶,小院中的形影相随;花灯节之夜,他送他桃木簪;生辰日他为他洗手做羹汤,燃放了满天烟花……若桩桩件件皆冠以“逢场作戏”之名,情何以堪?
  含著金汤勺出生的天之骄子……萧景默墨色长发在风中飞扬,挺直的背脊,高傲的姿态,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线。心底主意已定……便趁著现在,做个了断吧:“我已有妻室,本来婉贞性子温婉,也并非容不下你,只是若林你既如此孤傲,定是不肯委曲求全的了……皇朝中没有开收纳男妻的先例,何况萧氏需要香火延继,更容不得我任意妄为。”
  简若林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成了一种透明的颜色,琉璃似的一触即碎。
  “既然本是错的,走到这里便也足够了,幸而悬崖勒马,也还不算太晚。”萧景默仿若旁观者地姿态,冷淡作判:“这本来就是场你情我愿的索需,只是你入戏太深而已。”
  简若林感觉有什麽堵著胸口,既压抑又带著绝望的窒息感。
  “不如善始善终,好聚好散,你、可能明白?”
  萧景默讲的这段话,仿佛酝酿已久,以没顶之势顷刻间倾倒而出。说完以後,咬著牙看简若林的反应,眉宇间有几缕不易察觉的踌躇,却在瞬间,转为不可违逆的冷冽淡漠。
  简若林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他该问的,方才同他一起的女人是谁,跟他是什麽关系?倚红馆里他那番话作何意思,为什麽要和一个下贱的小倌卿卿我我?还有……萧景默和他,此前种种,究竟算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是他实在太累,作为一个男人的矜持和骄傲,容不得他的质问诘责。
  好半晌简若林才点了点头,局促地笑了笑:“我知道了。”手慌张之中摸到腰间的玉坠,立马烫手似的松开,然後揪住侧边的衣襟,捏紧以後,复又不安地放下,手足无措。手心里一片冰凉,简若林觉得血脉藏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得厉害,几乎压抑不住:“那个,留芳阁还有事等著我去处理呢,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得先回去了。”
  转身而去的步伐,闲庭信步,但是萧景默不知为什麽,就是看出了一丝仓皇蹒跚。
  
  简若林缓缓踱著步子回到留芳阁,路上经过了哪条街遇见了某些商贩,一概没有印象。只是道路熟悉,虽然脑子有点晕晕涨涨,还是转悠著到了门口。
  一回来,阁里的奴才们都急坏了,总管的祈叔看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句:“没事吧?”。
  他笑了笑说没什麽,转头便叫人拿了近几年的账务明细去他房里。
  整整一个下午,简若林坐在房里看账本,挪都不曾挪动一下。留芳阁创建三十余年,积压的账目堆起来比他还高,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盯著多看一会都觉得眼晕。简若林本来就鲜少管理阁里的大小事务,向来只本本分分地研制新香,不过他突然心血来潮要看账务,底下人自然是不敢有任何异议的,只由著他去翻看。
  正午的时候小厮把饭菜直接送进他房里,两荤一素,主食熬的是精致的小米粥,极易入口。简若林不喜欢干干硬硬的米饭,自小偏爱粥食,所以正餐也多食些粟米粥类。小厮端进来叫他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便放下账本,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吃著。
  速度虽慢,但是几个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碗粥一钵汤都喝得见了底。
  吃完以後又坐回去继续看账目,没一会儿就觉得腹内鼓胀翻涌,刚冲到门外,就在庭院花圃中吐得一塌糊涂。搜肠刮肚似的呕吐,最後脸色都青了还不断反呕著胆汁苦水。
  这番响动惊动了阁里的人,祈叔大喊著要去叫大夫,却被简若林一个手势阻止了:“没事的,这些天胃口不大好,是我自己没注意,中午又吃得多了。”祈叔还想说什麽,但是简若林却坚持:“不用麻烦了,大家该做什麽做什麽去吧。”
  挥散了众人,简若林浑身无力地沿著门边坐下,嘴边浅浅地笑著,却叫人看得心悸。
  一直到太阳落山,也保持著原来的姿势没有动过。四肢早就酸软僵硬,不听使唤。中间也试过几次想要站起来,却总是失败,身体里的力气像被那一呕彻底耗尽,虚乏无力。
  索性抬头看天,云霞被染得金黄,落英翩飞,映入眼帘中,无人的黄昏中备显萧索。
  看著日头渐沈,心也跟著一点点沈了下去。
  这漫长无际的平静,却被骤然闯入的人打破──
  小厮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步履踉跄。逆著日光,云霞绯红,可是他的脸色却青白骇人,他听见他慌张地声音,不成语调。
  “不好了公、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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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於准备开虐了,额额,萧公子的设定本身就是风流多情贵公子,负心薄情其实是必然的结局,因为做戏做习惯了,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一切决定都是本能和习惯的驱使。所以不存在什麽渣不渣的问题,只能说萧大公子尚看不清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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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妁…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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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若林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傍晚,温度才渐渐退了下来。
  他幼时便体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地折腾著,简若析把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疼著呵护著,补汤药膳不知灌了多少下去,他才看起来有那麽点人色。後来又反反复复调养了这麽多年,好不容易不再动不动就倒下,便是这两年,连咳嗽也少有一两声。
  所以这一烧,可吓坏了简家老小,主外的祈叔和主内的忠叔,从小看著他长大的,急得眼眶都红了,守在房外,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傍晚的时候简若林总算醒了过来,祈叔、忠叔进去地时候,他正靠在床边,小四儿一口一口把药吹凉了喂给他喝。
  见到他们进来,简若林那张白纸似的脸抬起,整个人显出一股令人怜惜的孱弱,但是那双眼睛,却又分明透著些冷毅。他轻轻说了句:“叫你们担心了,想是不小心受了凉,没什麽大碍。留芳阁琐事繁多,祈叔还是尽早回去看著。”冷静的面容下,有深沈悲痛呼之欲出,但是语调仍旧平缓无波:“大哥不在,只能辛苦祈叔了。”
  
  刚好一点,简若林就挣扎著去了留芳阁,听著底下人的汇报,脸色越发惨白得不像话。
  第一天,简若林熬到半夜,写了十几封信。书案地一角放著一份名单,他对照著,又要斟酌词句,还要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个晚上眉头深锁,咬紧了下唇苦思冥想。
  三更天小四儿起来上茅厕,才看到他家公子房间的灯还亮著,推门进屋就看见简若林形容枯槁、双眼遍布血丝的模样,眼泪瞬间就出来了,不管不顾地抢了公子的笔,赌气道:“不许再写不许再写,就是铁打的,也不经这样熬的。”说完就抓著公子的手把他往床边拖。
  第二天起床,两眼肿得像核桃,眼窝下两圈阴影──昨晚闭著眼,却醒了一夜,恍恍惚惚,夜不成眠。随便擦了下脸吃了点东西,就又准备去阁里办事。
  出门时小四儿正好端了药过来,嘟著嘴指责他:“公子又忘记要吃药!不行、再苦也要喝干净,不然病怎麽能好。”简若林无奈,匆匆一饮而尽,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天色还早,他拐过一条街道,却突然弹起,捂著嘴冲到路边,将早上喝下去的药汤吐了个干净──其实那日病後就一直这样了,喝下去的药,总是不受控制地因为反呕,很快就会被吐出来。但是他却悄悄瞒著,药是照喝不误,但是每次喝完,就以种种借口遣开所有人,等到恶心感上涌的时候,才不怕被人看见、发现。
  第三天,简家递进来的帖子一日未断,流水似的涌进来,陆陆续续。简若林一封封地打开看,越看眉头锁得越深。中间有回想站起来拿个本子,却是一起身便一阵晕眩,身子一歪,撞翻了桌上摞著的账目书册,失去平衡感的简若林头重脚轻,重重摔在地上。他试了好多次,却怎麽也爬不起来。
  第四天,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惨状,面色惨白双眼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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