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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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棺-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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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景岸却不知死活,抬手拍了拍董慕回:“七弟,你让开,我如今已是死人一个,进了幽冥之潭倒也没想着活着出去,只是,婆婆,死哪里是什么可怕的事,我若死了,益衡必死,我与他生不相亲,死却相守,有什么不好?慕回待我如至亲,或许也会随死,便是不死,他还有什么顾忌非要跟薛途在一起?你觉得这样,薛途就好过了么?婆婆真是愚钝之人。”
  姑获衣袖震动,董慕回大惊,却是拦不住了,顷刻,举掌劈,袖箭出,历景岸被掴出几丈远,一只银剑飞凤也似直刺入历景岸左肩,将他整个人钉在树干上,冷笑道:“放心,不让你死,却也不会让你好活。”
  言罢,闪身进屋去了。
  历景岸一蓬一蓬的吐血,被穿透的左肩先是瞬时没了知觉,接着,便是疼,钻心的疼,钉在树上无处着力,一动,便觉得插在左肩的剑在来来回回的拉割,索性一动不动的看月亮,灵力全失,遍体寒凉,幽冥之潭的阴气时时刻刻在吞噬他所剩无几的精元,嘴唇冻得发紫,却依旧微微笑,呢喃道:“哎,这么狼狈,益衡,我欠你的,可算是还清了么?”
  董慕回被姑获拖入屋内,却犹自凄厉的喊着“二哥。”
  姑获冷冷道:“你再这么喊,信不信我把他打死?”
  董慕回起身道:“婆婆若是不救,我走便是,上天入地,我去寻别的法子?何故要这么做?”
  姑获冷笑:“若有别的法子,你便死也不会上这儿来了。”
  董慕回缄言。
  地府十殿灵力不属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亦不属龙、凤、狐、蝎四种上古秘术,非佛非道,只与冥神一脉相承。且冥神与地府素不受天庭管辖亦不受西天管辖,
  冥神姑获因有过错,被天庭道家与西方如来共同出面封入幽冥之潭。
  如今历景岸重伤,生死未卜,除姑获,三界九天,无一人能救。
  姑获隔空取过墙上的红梅,一朵一朵的端详,语气柔和起来:“慕回,途儿哪里不好,还是哪里配不上你?你跟婆婆说,我让他改,你为何就不能看他一眼?”
  董慕回心思全在被钉在树上的历景岸身上,哪里有心情与她说薛途,只抿着嘴不说话。
  姑获性子乖张,行事诡异,见董慕回这温吞吞一句话也不说的性子,登时就恼了,把董慕回从跟前一脚踹到墙根,又滚了回来。
  “婆婆,别打他。”薛途挣开封术却没挣得开捆在双手间的银丝,连滚带爬的扑到姑获脚边。
  姑获终究是舍不得薛途,蹲下去给他解开:“傻孩子,你着什么急?”
  薛途急急跑过去抱起摔得半死的董慕回:“七哥,七哥。”
  董慕回一见薛途,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自然知道,薛途便是为了他,也会说服姑获救历景岸,抓住薛途的手:“婆婆把二哥钉在外面,你救他,我什么都依你。”言尽于此,董慕回整整一天两夜的不休不眠终于扛不住,倒在薛途怀里。
  薛途怔怔的看着怀里董慕回筋疲力尽,最后一句话却是要他救历景岸,一颗心空空如也。
  姑获看在眼里,只道:“途儿……”
  薛途抱起董慕回放进兽皮毯子里,拿毛巾一点点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污,低声道:“婆婆,凡界说,情之一事,一生只认一人,一旦认准,不论是强盗贼子还是穷苦丑陋,都不离不弃,我没做过凡人,你说是不是?”
  姑获默然一阵,道:“婆婆也没做过凡人。”
  薛途直待董慕回睡得安稳了些,才起身坐到姑获身旁,将炉火加上镂空雕花的盖,把头靠在姑获腿上,喑哑道:“婆婆。”
  姑获轻轻抚着他的背,道:“途儿,你可知道,地府十殿,婆婆为何独独喜欢你一个?”
  薛途笑了:“婆婆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种的花草。”
  姑获也笑:“胡说八道,婆婆是冥神,便是幽冥之潭无花无树,倒还不至于欠这些,婆婆是待见你心怀耿直,坦荡真实,爱是爱恨是恨,从不爱遮掩心思。”
  薛途抬眼,看着姑获,撒娇也似:“婆婆,就再帮我一回,救救二哥吧,我终究是不忍心看七哥难过。我今晚便回去给益衡度魂。”
  姑获,点头:“婆婆便是为了你。去吧,我把历景岸给你治好,但是董慕回要留在这儿,回头你办完事儿,回这儿来。”
  薛途一听,抿唇一笑,凑近姑获的耳朵道:“谢婆婆成全。途儿速去速回。”
  姑获轻轻打了薛途一记耳光:“臭小子。快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姑获轻轻打了薛途一记耳光:“臭小子。快滚。”
  薛途走到门口突然似是记起什么来,扭头道:“婆婆,我没回来,你可别为难七哥,更不能给他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姑获顺手抄起一只小杌子砸过去:“婆婆办过这么下作的事儿么?”
  薛途嘻嘻笑着闪出门去,心里却道“我和七哥哪一回来你没偷偷给他吃yin药?”
  薛途临离去却没忘把历景岸救下来。
  薛途将历景岸放在门口,“待会儿婆婆会救你,我去给益衡度魂了,只是,你需知晓,这是第三次了,只怕一旦度成,他虽不见得能想起益算星君时候的事儿,却也会想起地府的事儿,你到时候如何跟他相处?再骗他一次?”
  历景岸在树上挂了半晌,身体早已麻木,此时听得薛途简单几句话,却忍不住微微发颤,垂眸道:“无妨,你只管去给他度魂。”
  薛途起身,负手望月,轻声道:“此事一了,我便废了七哥,哪怕把他养在殿里,我没法子了,本以为用情深了,自会等他回心转意,如今,我再也不想等。”
  历景岸叹口气道:“当年我杀了虚清,逼得益衡跳诛仙台,如今我这个下场倒是对你没什么触动。也罢,随你,兴许,慕回与益衡不一样,只是,我还是需劝你,不到万不得已,这是最蠢的法子。”
  薛途道:“我与你不同,七哥便是对我一分的情,我都不至如此,便是往后他恨我,也好过现在,无关疼痒,二哥,爱与恨,至少还能证明一颗心是活生生的,如我这般,已没有什么下场是更惨的了。”
  历景岸惨淡一笑,待薛途走出几步,才道:“这次,二哥谢你了。”
  薛途顿步,并不回头,微微侧身,历景岸看不清他神情,却听声音里微微笑意:“毕竟这许久以来,你从不曾染指七哥,我倒也该谢二哥。” 
  月色欺世,雪色铺天。
  薛途略低头,额前一缕发划过脸庞,孤默而倔强,一如这无穷的时光和无穷的守护。
  历景岸坐在门口,微微仰头,脸上血污掩着苍白,唇色却透出绝望,雪化成珠,如泪。
  屋内,炉火微醺,董慕回手脚蜷卧,睡得极不安稳。
  凡界九冥镇,益衡坐在圆月下,手下的画棺笔,无意间一笔笔勾出一个前世的淮玉。
  事事纠缠,世世成伤……
  世事轮转,转不过宿命和执念……
  待薛途走后,姑获出门来,居高临下的冷眼瞧着历景岸,历景岸苦笑道:“婆婆好是偏心,同为地府殿下,婆婆身为冥神,不一视同仁也就罢了,却对我和七弟百般刁难,这也太过明显了些。”
  姑获二话不说,拎起历景岸的衣领,拖死狗也似拖进屋里,历景岸本已遍体鳞伤,一路磕磕碰碰,待进得屋里,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左肩的血仍未止得住,从屋外到屋里,拖出一道血印子来,本一袭白衫儿,一位翩翩公子,如今街头乞丐都比他好看些。
  若不是碍着薛途,姑获恨不得立马把历景岸打死再挖个坑埋起来。
  当下瞧着他满身血污蓬头垢面,自是一心火。
  指了指帷幔遮住的一个墙角:“途儿平时用的浴桶在那儿,去把自个儿洗刷干净,把弄脏的地板也给我搓干净,我就给你治伤。”
  历景岸叹道:“婆婆,我被你在树上钉了许久,如今四肢僵死一丁点灵力也使不出来,动一动也是难得很。”
  姑获冷哼一声,右手微动,将一粒丹药弹进历景岸口中:“不到一盏茶功夫你就能动了。”
  历景岸噙在嘴里,犹豫一刻方才咽下,这药分明是起死回生的虎狼之药,几近焚林而猎涸泽而渔,后患无穷,百害一利。
  历景岸一边挣扎着起身去添水洗刷自个儿,一边仍笑道:“婆婆,哪天我若死了,地府二殿的缺还得你找人填补,这幽冥之潭多悠闲的日子,你这倒是给自己找麻烦。”
  姑获听着就要伸手打,历景岸这次道实诚,忙道:“婆婆,你再打我刚刚那药就白吃了。”姑获这才放下手。
  不知怎的,姑获一直觉得,揍历景岸是件无比愉悦的事,好似揍了他,董慕回便会回心转意爱上薛途似的。或许只是,黑暗恶趣味。又偏巧历景岸长了一张让人揍了有快感的脸,不能怨别人。
  再说,历景岸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欠揍的很,身份贵不可言没人敢动不动就揍他,既是有机会,没有不往死里揍的道理不是?
  姑获虽不再用灵力打他,却不知什么时候踱至历景岸身后,他正微微弯腰兑洗澡水,一句话将将说完,姑获抬脚,结结实实一踹,历景岸没站稳就一个倒栽葱扎进澡盆里。
  历景岸叹口气,索性也不出来了,顺势整个人都爬进去,语气依旧缓慢,“婆婆要站在这儿看?”
  姑获虽是偏爱薛途不待见历景岸,却不是非要逼死他,抛出一只瓷瓶,冷哼道:“外伤自己擦药,别待会儿让我瞧见你身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样儿,不然我就拿刀剜了。”
  姑获这么折腾他,历景岸倒是不真正动怒,虽说话欠揍,态度却好,有礼有节仍对姑获恭谦得很:“谢过婆婆了。”
  薛途找着益衡的时候,这人还坐在圆月下,画棺笔久久不蘸墨,已然干了。
  这人低眉的模样,看的薛途一阵心凉。
  若论相貌,益衡不及薛途俊美高华,不及历景岸丰神如玉,不及董慕回清秀柔丽,却能将一双眼笑成一弯月牙儿,将一双眉皱成一江愁水,吃起东西来两颗虎牙都会说话,结巴起来都胜过别人舌灿生莲……
  薛途远远瞧着他伫立在月下,连那一身月白衫子都透着股悲悯和想念,似乎明白素来心思清冷的地府二殿为何对这个人一见如故。
  薛途伸手拍了拍这人肩膀,益衡似乎知道会有人这时来寻他,并未吃惊,转身看了看薛途,平静道:“这次度了魂,我是不是就想起什么来了,我与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解的死结。”
  薛途无从回答,只道:“不论你记起什么,你都要知道,二哥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他伤你也好,伤你在乎的人也好,只是因为,他怕失去你。你信他就是。”
  益衡不再问,只喃喃道:“如果他只是淮玉就好了。”
  薛途也不再说,摊开掌中魔玉蟾……
  魔玉蟾通体碧绿,心脏处一点血红,历景岸拼尽全力封印了魔玉蟾,此时薛途用起来顺风顺水。
  引魂香早在薛途进门之前就已经在门口燃起,益衡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落下,轻声念了一句:“淮玉”便紧紧闭口。
  魔玉蟾渐渐在益衡胸前化作一块通透的魔珠,薛途一掌牵出灵力,一手中钳制着煞魂,眉头紧皱,迟迟不下手……
  ——七哥,我想试一试,先成全自己,若仍无缘,我用命还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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