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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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门-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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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乾仙君怔了一下:“你确实不像,”而后颔首叹道,“这为狐的,哪有你这般懒散?”
  由尘挑眉:“你若在人间待些年岁,只会更懒。”俯身卧在桌面,碗中的酒水洒了一地,溅开一朵朵艳丽的花瓣。
  清乾仙君绕过桌角,俯身揽过他的身子,扑鼻而来一阵蔷薇般的冷香,和那天梅林一模一样。
  这个雪白的人身上,有和他一样的气息,浮云般淡漠,难以捉摸。
  环着那充满淡淡酒香的身子,清乾仙君的心第一次浅颤了一下。
  “我若待在人间,你是否肯陪我?”他轻声道。

  第四回

  一夜宿醉,清乾仙君当晚做了一个梦。
  鹅毛飞雪,梅林深处,一座草屋坐落俱寂天地。
  他听到一曲凄凉婉转的箫声,如珠玉落入心盘,扣人心弦。
  拨开梅花寻去,只见那座草屋离得自己愈来愈近,耳边的箫声咬住心扉,让心海又似平静,又似波澜万丈。
  抬眸望去,草屋阶前,盛开的梅树枝下,一抹雪白的人影背对着他,仅能看见那头胜过天际的银发,由得寒风轻轻飞舞。
  那人微微侧着身子,纤细的十指扣在一只白玉长箫上,随着凄美的箫声跳动指尖。
  揭开一枝挡在眼前的梅枝,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淡金色的眼眸看着远处的他,绝色无双的容颜,微微扬起一抹倾倒众生的浅笑——
  敢问佳人冬可冷?嫣然一笑黯婵娟。
  天地风雪静止,红梅花瓣垂落,花海一如既往缭绕那人周身,鼻间却是清冷的蔷薇花香。
  梦,便在此刻,醒了。
  ×××
  “死了死了,城东罗家公子昨晚死了!!”酒肆门外,冲进一个灰袍男子,刚踏进门槛,便嚷嚷着凑到一张人最多的酒桌前。
  “什么?又死了一个?”酒桌上有三四人,旁边的几张酒桌也是如此,一听到男子嚷嚷的内容,个个面露惶恐惊叹之色。
  “对啊!我听王婆说的,那罗家公子昨晚还好好的,今早鸡鸣时,院子里突然闹腾开了。王婆一打听才知道,罗家公子给人挖心喝血了!胸上一个窟窿不说,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整整一具干尸,好不吓人!”灰袍男子气息不平地说完,抚了抚好似受惊的胸口,执起桌上别人的酒碗一饮而尽,定定心神,驱驱身上的寒气。
  “我的娘哟!这是第几个了?”有人哀叫一声。
  旁边一人掐指一算,脸色顿时青白,吞吐说道:“都……都四十个了!”
  “什么?”灰袍男子抬袖抹干嘴边酒渍,喃喃念叨,“七七四十九,七七四十九……”忽然大叫一声,“哎呀!就差九个了!那些妖怪练就妖法不就是吃人心,食人血么?这崦嵫城肯定有妖怪作祟!”
  有人立刻反驳道:“若真有妖怪,霍太守请了好些个和尚法师,怎么连个鬼影儿都没捉到?”
  “是啊!我听说太守前几天又请了一个和尚来,据说那和尚可厉害了,西天游历而来,长得也好生俊俏,眉心还有一颗佛缘痣。”
  “这事我也听说了,连青凤王爷也亲自拜访太守府,为那和尚接风,据说当天夜里,太守府佛光万丈,照亮了半边天!”
  一旁的人附和道,嘴里说得玄乎其玄,一群人听得聚精会神,倒是忽略了酒肆一角,安静坐着的一个白衣男子。
  此人背负长剑,衣着雪白,鬓如刀削,剑眉星目,两条素带飘于身后,浑身透着侠义正气,道骨灵风,只是静静地喝着碗中的茶水,并不多言。
  方才的灰袍男子听到有人说起和尚,一脸不屑,又执起旁边的另一只酒碗:“这可不一定!前些次,霍太守请的那些和尚法师,哪个不是说得天花乱坠,到后来,城里还不是照样死人?根本就是些神棍!”
  如此一说,一群人中又有人附和道:“……说得有几分道理!唉……真是苦了霍太守,这些年为崦嵫城的百姓劳心劳力,两袖清风,真正是难得的清官。偏偏快要大过年的时候,遇到这么一个挖心喝血的妖孽,请来的法师还是神棍,真是还让不让人活了!”
  灰袍男子咂咂嘴,忽而眼睛一亮,凑近众人几分,小声道:“我还听王婆说了另一件大事,跟青凤王爷那个傻儿子有关。”
  “怎么说?”众人低垂下头,兴致高昂。
  灰袍男子见挑起大家的好奇之心,引回众人视线,面露得意之色,喝了口碗中的酒水道:“听说,青凤王爷要找替他那个傻儿子找媳妇!”
  “是吗?!”一阵唏嘘之声,酒肆内听见此话的人,又是惊诧,又是惋惜,又是忿忿,神色各异。
  那青凤王爷的傻儿子,是他已故的爱妃孟虞人所出,名叫窦瑺羿,众人皆知由于不足月,一出生就是一个呆子。
  为此,王妃孟虞人还难产而死。
  虽说是王爷世子之身,却偏偏是个呆子,若要是将自家姑娘嫁过去,不是往火坑里推是什么?纵使王爷千金,也难买父母心头之肉!
  何况,大伙儿都听说,窦瑺羿不仅是个呆子,还阳痿不振,行不得房事,身子骨儿弱得跟竹竿一样,那青凤王爷迟早都是要绝后的,更不可能将自家好端端的闺女,嫁过去守活寡!
  “而且,我听说青凤王爷已经心中有数了!”灰袍男子继续说道。
  旁边的人立即一脸哀叹之色:“这不是作孽么?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那个呆子!”
  灰袍男子一掌拍到那人脑袋上:“小声点!不想活命了?你不怕,我们还担心自个儿脑袋呢!”
  “就是,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再怎么傻,人家也是世子,由得你这般污蔑。”
  “心中有数就可了,别无事生非。”
  那人被打,胸中忿忿不平,敢情这事他们不是这样想的?本想反驳,却见其他人也帮着灰袍男子打压自己,便只好悻悻闭口。
  灰袍男子得意地瞅瞅那人,正想开口再说,冷不丁听到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心底顿时一股暖阳照过。
  “白日里的酒肆,果真好不热闹。”
  话语如清风流云绕过心间,众人都不由得回头望向酒肆门前,连那角落的白衣男子也不禁抬眸看去。
  寒风从门口灌进,偶尔夹了些雪花,仿佛是为了迎接此人驾临。
  那人身着一身暖黄色衣袍,腰间用金丝线勾画着一抹金色祥云,鼻若悬梁,剑眉斜飞,总之异常俊美,身上散发的气息又似流云,又似泰山雄伟,器宇轩昂,真叫人以为天人下凡,心底阵阵惊叹——
  这由尘老板的酒肆,何时来了这么一个器宇不凡的贵人?!
  一阵酒碗碎裂之声响彻肆内,众人回过神来,居然见那个平时贪酒的小酒厮坐在了地上,看那神色,像是被这难得一见的贵人吓破了胆。
  众人心底嗤笑,暗自骂那小酒厮无知小儿,竟不知道快快上前好生招待此人!
  然而,正待大家快要哄堂大笑之时,内堂里忽然又走出一个人影。
  浑身雪白,披风被身,空气中恍若传来一股蔷薇花的冷香,帽檐遮了那双让人为之沉醉的淡金色眸子,只道暗暗可惜。
  一角浩然正气的白衣男子,也放下手中的酒碗,一双眸子紧盯着走近小酒厮的白色人影。
  那妙人儿缓缓俯身,一双白皙纤柔的手渐渐露于众人眼前,直教人看得心底发痒,眼睛发直,有人居然还吞了吞口水,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十分突兀。
  忽视周身一道道露骨的视线,由尘扶起愣坐在地上的小童儿,语气有些恼意:“真是越发没出息了,你是不是想将我店内所有好酒,全都白白献给土地公?还不回去重新添置。”
  小童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黑晶晶的大眼睛看了由尘一眼,见他依旧一派淡然,忙转身一溜烟进内院。
  由尘抬头,看了一眼那立在门前跟门神似的黄袍男子,见他一双瑞凤眼,正笑得云淡风轻地看着自己,不禁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这仙人到底是来抓妖的,还是来吓妖的?每次都将小家伙吓得两股战战才肯罢休,如今连青天白日也来了。
  话说,那夜把酒言欢之后,清乾仙君便夜夜在酒肆打烊之时,大驾光临。
  起初小苗吓得不得了,后来便慢慢习惯了,偶尔还上前招呼两下。
  也不知道这仙君是何意思,想是知道由尘一喝“惊魂”便会醉倒,每每都叫小苗拿的“惊魂”出来,不论由尘愿不愿意,都要将他灌醉,方肯罢休。
  也是酒醉误事,昨儿夜里,由尘实在猜不透,这清乾仙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个儿倒是露了紫蒲藤的口风。
  今儿个大白天的冒出来,充当酒肆的门神,真不知这仙君到底是来问罪的,还是来看戏的。
  额角抽痛,由尘叹息一声,本想上前招待那位大爷,却忽然瞟见酒肆一角的白衣男子。
  再看了一眼清乾仙君,由尘执起柜前的一壶茶水,终是走向了那白衣男子。
  清乾仙君微微一怔,眼光随着由尘而去,正见那白衣男子一脸深思地打量自己,偶尔还看由尘一眼。
  其余的酒客也愣在桌前,怎么也想不通,这由尘老板居然不待见这位面目不凡的贵客,竟走向那个永远只在同一个角落喝茶的小白脸。
  难道由尘老板偏爱喝茶之人?
  这一结论一在心底转悠,酒肆内的众人皆是蠢蠢欲动,只恨不得马上将面前的酒壶换成茶壶。
  清乾仙君见由尘已端坐于那白衣男子面前,并未多言,自顾找了一张空置的酒桌,便静静地坐了下来。
  静坐半晌,也不见由尘上前,还是那胆小的肥猫儿,给自己端上了“惊魂”。
  “舍得来了?”取下一只茶杯,缓缓用手中的茶壶填满,由尘望着杯中的茶水淡淡说。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若你在,我当然还要来。”
  “我以为,你还要再缩几日。”由尘微微揶揄笑道。
  那白衣男子冷笑一声:“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也只不过是个畜生罢了。”
  抬眸盯着一身凛然正气的白衣男子,由尘脸色忽而阴冷下来,语气不甚冷厉:“畜生可不会背后耍花招,有人可真连畜生也不如。”
  白衣男子沉默一下,将两手端正置于两膝上,微微收紧:“你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由尘冷哼一声:“我只是提醒你,夜路走多了迟早要碰见小鬼。小心往后不是你收了我,而是我毁了你。”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
  酒肆内的人看着这一角,甚是奇怪,这气氛好似有些不对劲。
  握在手中的杯盏紧了紧,由尘意欲起身。
  “我说过,只要你在一日,我便要亲自收了你。”白衣男子忽而开口,一双星目璨若星海,定如洪钟,宛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由尘冷笑一声:“贪淫致老,嗔恚致病,遇痴致死。你是修道之人,难怪蜀山掌门要将你赶下蜀山。痴执太深,小心不得善终。”
  桌下的双手忽而握成拳石,白衣男子双目寒于冰霜:“由不得你这妖孽来教训我!”沉声喝道,一时间,坚定的眸中迸发出凌厉的杀气。
  酒肆内的众人,没来由的一阵头皮发麻,却仍旧不知这两人说了何话。
  由尘缓缓起身,忽而笑靥如花,拂袖轻笑,指了指自己方才拿过来的茶壶:“慢用,算是我敬你了。至于你是醒是醉,我不想再多言。”转身便离开桌前。
  白衣男子看着他的背影,一双握在桌下的手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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