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狐疑地看着他，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妖花彼岸？我想起来了！他们……”他突然噤声，从窗户上映出涟漪和重霄的身影，他正在为她梳头，手法很细致也很温柔，尽管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可光光是一对影子，就生出许多温馨来。
而这，正是他一直在追求的……
心里突然好像空了一大片，难过起来。
“无论过去发生什么，他们现在能在一起，相互照顾，相濡以沫，就是幸福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苦尽甘来啊……”
大清早，山林间鸟声清脆，习惯早起吸纳天地精气的清光一早就起了，和羲在院中打坐练功，刚完毕就看见重霄走了出来，他似乎刚起床，眼角还沾着眼屎，一个哈欠温吞吞从口中溢出。见他们在打坐，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道：“早啊！”刚打完招呼他就后悔了，自己这不是在变相的欢迎他们么？
清光乐呵呵的一笑，也招了招手，“你也早。”
早饭就是白粥加昨天的剩菜，清光几乎没动，只小猫两三口抿了几下，道：“大哥，今天我陪你一起去打猎！”
重霄刚要拒绝，就听涟漪轻轻一笑，满口答应：“那就麻烦你了，清光兄弟。”这下就是想拒绝，也没的拒绝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上清光，他一路都虎着脸，也不跟他说话，走路走得飞快，大有就这么甩掉他的趋势，可同样都会驾云术，他怎么可能甩得开清光。
一天的成果很丰富，两只野鸡，两只兔子，还有一篓子的草鱼，顺道还去了地里，摘了些瓜回去。清光有点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看见青瓜丝瓜，都不认识，抓着他一个劲儿问，重霄被问得烦了，一把推开他：“不知道自己种一个去！”
清光也不恼，不过总算不缠着他了，他站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他熟练地分辨熟的丝瓜摘取，又看了眼脚边丰盛的成果，想了半天，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又不爱她，这么执着地守在她身边，只是为了责任吗？”
重霄忙碌的身影停住了，清光又道，“其实你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吧，为了她，上山打猎下水打鱼，上的厅堂下得厨房，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吃，就甘心？就觉得值得？”
摘下熟了的丝瓜，他把瓜放进篮子里，深吸一口气看着清光：“当然值得，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甘不甘心？”
“要说爱，我问你，你和羲在一起多久？”
清光一怔，随即释然一笑：“一千一百年。”
重霄道：“这么久了，你问问自己的心，对他还剩下多少爱？两个人在一起，最初靠的是爱，可到后来，就是责任，亲情，牵绊，许许多多夹杂在一起，把两个人紧密地包围住，分也分不开。而这，并不需要情爱来维持。”
清光沉默了，重霄拎起篮子和鱼篓，把两只兔子两只野鸡交给清光，便要往回走，阡陌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在田间，因日头尚早，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热气，从四肢百骸直冲进身体里。
“你和她，真是羡煞旁人。”没头没尾的，清光忽然，冒出一句，重霄走在前头，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往前走，他笑了笑，步履很是轻快，“没什么好羡慕的，就看你懂不懂得珍惜。”回忆起以前，他的语气透着浓浓的后悔，“我和她错过了太多时光，都是因为我在追求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等醒悟的时候，却太晚了，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能不能够弥补。”
第九十一章 阳汗之谜（8）
还没到家门口，远远地就闻见了饭香，因为涟漪看不见的缘故，所以平时他都不会让她干活，此时闻见饭香，还以为她又瞒着自己偷偷做家务，然急急推开放大门，却见是羲在做饭。
他怔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眨巴眨巴眼睛再看了一遍，眼前还是羲忙碌的身影，回头看清光，却见他也是一脸的震惊。
“怎么是你在做？涟漪呢？”清光打开盖子嗅了嗅，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第一次做饭竟然没煮生也没煮焦，厉害啊！”
羲擦了擦手，“都是涟漪在一边指导，不然肯定做不出这么好的饭来。”
清光撇撇嘴，“大言不惭。”
重霄把丝瓜和青瓜放在炤台上，抓了清光去打水，拿出砧板菜刀就准备做饭，羲想帮忙，却被他拉开：“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来做饭。”
羲看了眼提桶出去打水的清光，嘴角一弯无声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坐在了一边。须臾，他道：“你不是没有法术，为什么不用法术呢？每天早出晚归，就不觉得辛苦？而且，这样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重霄弯腰从窗户底下拎出一大桶干净的水，舀了几勺盛进盆子里，开始搓洗丝瓜和黄瓜。
“既然要在凡间生活下去，就要遵从凡间的规则。更何况，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是满意。”
羲轻轻点了点头，看见清光提着水从外面进来，一脸地轻松，记得离这里最近的河水，好像有一百来丈的距离，他还挺快。
清光刚把水放下，重霄就道：“缸里的水快没了，你把缸里的水灌满了吧。”说罢把洗过菜的水倒进水壶里，准备用来当做浇花的水。
清光脸沉了沉，第一次叫他干活他可以当做是帮忙，可现在他这么说，明显就是在使唤了，怎么，当他好欺负不是？
“这是你家的事，要挑水，你找别人去！”说着走过去挨着羲坐下，没好气看着他。
重霄一声轻笑从口中溢出，他道：“你们两个素昧平生，却在我家白吃白喝，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随便养两个闲人无所谓，我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养不起这么多人，让你们帮我干点活，这总不过分吧。”他摇摇头，“好！不干就不干，相信羲神深明大义，总能体会我们小人物的心情，羲神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吧？水缸的水，快见底了呢！”
羲温和一笑，站起来道：“不会，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说罢就要出去，清光伸手拦住了他，目光恨恨地看着重霄，又带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羲，站起来道：“好！我去！不就是灌水么？你看着！”
他伸手往河水流淌的方向一推一抓一收，但闻平静的空气中隐约传来轰轰的水声，轰轰声越来越明显，很快地，有一条巨大的水龙从远处飞了过来。
“相公！相公！”涟漪一脸惊慌地从屋子里摸索着走了出来，大黄跟在她身边汪汪大叫，一边为她导路，重霄脸色一边，伸手一招拂，那水龙便退却了回去，轰隆隆的声音也消了下去，他快步走到涟漪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别怕别怕！只是闷雷而已。”
涟漪却怀疑：“现在正是正午，阳光如此猛烈，不像是要阴天下雨啊？怎么会有雷声，我觉得……倒像水声。”
清光闷声笑了起来，惹来羲一记嗔怪，“以后别这么开玩笑，这里不是三曦山，会吓到别人的。”
重霄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涟漪回来做饭，惊异地发现饭菜已经做好，被摆放在了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怎么看也不像由他们两个做出来的，答案呼之欲出了。
看着笑嘻嘻的清光和一脸无奈的羲，他沉沉叹一口气，“难道你要我现在就叫涟漪出来吃饭？她一定会怀疑的！你们两个……”
羲往边上挪了挪，表示眼前的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清光拉着他坐下，把自己一瞬间就能变出来的炒青瓜移到他面前，很是自豪，“怎么样？比起你炒的，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还是香气，都要略胜一筹吧？”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重霄叱的一声夹了一口吃，当即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你这是偷村口张大娘的饭菜！？”
谎言一下子就被戳破，清光自得满满的笑容僵了僵，“那也比你做的好吃！”
羲拉了拉他的手，照着昨天的位置坐下来，道：“只是一个小玩笑，你不会介意吧？”
重霄摇摇头，“我又不是小家气的人。”本来吃的是黄瓜和丝瓜蛋汤，现在变成了黄瓜炒蛋和清汤丝瓜，重霄有点犯难，涟漪不喜欢吃不放蛋的丝瓜汤。
果不其然，饭间涟漪只尝了一口丝瓜汤就不再吃了，就光吃那黄瓜炒蛋，还以为是清光和羲喜欢这么吃。
“多吃点鱼，今天是清蒸的，很好吃。”不顾清光眼巴巴的眼神，他把一大块清光看中的鱼肚子夹进了她的碗中。
涟漪却睁着眼睛，奇怪道：“今天做饭的时候没有清蒸鱼啊？昨天的都已经吃光了。”
重霄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很快圆谎：“是把鱼放在水里煮的，和清蒸差不多。快吃吧！”说罢在清光下手之前翻过来又将另一块鱼肚子夹起放进了她的碗中。
感觉到碗里的菜都要碰到鼻子，涟漪连连说够了，清光很是不满地看着重霄，眼睛里恨不得飞出几把刀自来，重霄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好似刚才的抢食行为根本就不存在。
“嫂子，今天还能听到你的琴声吗？昨天听了一曲，简直，简直……”他有点词穷，“简直好听！”
涟漪轻轻笑了：“好啊，只要清光兄弟你想听。”
清光很难想象能有如此温柔笑容的人，怎么会引起酆都三次大乱呢？
注意到他不加掩饰的目光，重霄咳了一声，暗暗瞪了他一记，清光收敛了些，默默吃饭。
“我来帮你洗。”羲很自动留下来要帮忙，清光便搀着涟漪出去屋里，不多久，悠扬的琴声如约扬起。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羲擦擦额头上的汗，这里正对屋里，清光的一举一动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看他行为尚算规矩，重霄早就冲出去打爆他的头了。
被看穿了留下来的目的，羲笑了：“也没什么事，今天早上和涟漪在一起说了会话，我想有些事，还是要让你知道比较好。”
“比如。”
羲放下了碗，看他：“比如你明明有一身好功夫，却扮作凡人。”
重霄道：“不然难道要对外人露出我的法力？我会被当成妖怪，或者神仙，无论哪一种，我们是过不了平静日子了。”他看着静静弹琴的涟漪，嘴角抿了起来。
“可是你可以让她知道你的法力，你们是夫妻，你不需要瞒她，告诉了她，她也会放心。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知道她其实很害怕你离开她吗？”
重霄眉头锁了起来，半天才道：“可她知道我不会出事。”
“她害怕的不是这个！”羲加重了语气，表情也严肃起来，“她是怕你离开她，她最怕的是孤独。”
重霄彻底沉默了，这一次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十二岁了，孤独而可怜地生活了十二年，亲人都当她是天煞孤星，生下来就会妨人，谁都不敢收养她，只会在每天早晚“大发善心”施舍她几口饭吃，那时候的她又瘦又小，根本看不出已经十二岁，那双眼睛，就是有一次饿极了，误食毒草被毒瞎的，若不是村口张大娘发现的及时，她早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
重霄有点恨神母这样的做法，一切错的根源都在他，为什么要这么重地罚她？为什么每一世，她都是孤苦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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