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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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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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潍县青草卜以白浪河、虞河、潍河两岸及北宫一带出产的为佳。我们老家就有“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赶不上潍县的萝卜皮”一说。

一枪准看准了这种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产品,他买卖做得很大,挖了个很大的地窖子,每年冬天里都要存上几千斤,可以一直卖到过年好长时间。凭着自己的辛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惟一让一枪准感到伤心的是,他的大儿子大贵今年二月里死了,死于伤寒病,死时才24岁。大贵属兔,所以一枪准就总认为是自己过去打死的兔子太多,妨的。

好在大贵的媳妇已怀胎十月,马上就要生。这又给一枪准带来了一线希望:“只要给我生个孙子,我李家有后,我死而无憾……”

。。。。。。

审讯出奇的简单。公安局一口咬定一枪准解放前干过土匪。

一枪准进行辩解:“我们不叫土匪,我们是水浒梁山的那帮好汉,是义匪。”

“胡扯,土匪就是土匪,哪里来的义匪?”

一枪准就硬争:“是的,是义匪,这是国民政府王县长亲自说的。他还请我们大掌柜的喝酒哩……”

“住嘴,国民党的县长没有好玩意!”

“反……反正我没有图过财,害过命。我没人命……”

“可你砸过妓院,差点打死一名妓女。那是我们的阶级姐妹。这是阶级感情和阶级立场问题。”

“哎哟,这可冤枉,逛窑子是使了银子的,能算犯罪啊?旧社会的男爷们谁不……”

“住嘴!经查,抗战期间,你们和国民党的游击队也有联系。”

一枪准更急了:“那是联合打鬼子呀。我们还和共产党的独立团有联系呢,我们大掌柜的跟他们关团长是……”

“那人是托派分子,不准再提这人。”

“可……可打鬼子却是真的吧。我至少打死过七八个小鬼子,我这胳膊的枪伤……”

“住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一句重复,审讯结束。

回到监房,一枪准心里直觉堵得慌。他一声不响地蹲在了一边。监房的囚友大多是过去的土匪、散兵、国民党部队的连以下军人、道会门的头头等,其中还有一个自封的“皇帝”。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知道吧,沂蒙的镇反过弱,益都特委不满意,要求县里杀一批,口号是宁可多杀,不可少杀,宁可“左”倾,不可右倾。我们这些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这话激起一枪准一身冷汗:“可俺不是反革命。”

“可你是土匪呀。只要当年没扛过共产党的大旗的,都危险。”

一位囚友问得更具体:“你没瞎说什么吧?”

“俺也没有什么,还能说什么?”

这人60来岁,应是个老油子。以后才知道,他曾经在张宗昌手下当过炮手:“告诉你,就是有也别说,什么也别说。”

“墙上不是写着坦白从宽吗?”

“狗屁!”老油子哼了一声,“那是蒙人的,好让你乱咬同伙。真正办起来就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有人笑了起来,说这才叫经验。

第四部分

第41章

桃花开杏花败(2)

大伙了解到一枪准的情况,都有点替他喊冤。老油子又说:“现在只有一个法,你得寻摸一下,有没有人能够帮上你。前两天,在这里关了个姓苏的,以前也干过土匪。但是他救过共产党的一个大干部,现在那人在济南当大官。他说了这情况后,咱县里派人一调查确有这么回事,就没枪毙,给判了7年。估摸看三五年就能出来啦。”

“俺也有人!”一枪准几乎跳起来了,“俺们大掌柜的呀,他现在是政府的参议员哩,领的小米比县长还多。”

人们听说一枪准的后台是当年老鹰崮的王汉魁,都羡慕得要死。都像公安局长似的说,你肯定死不了。

正好,几天后,一枪准的老婆来给他送吃的,他急忙对老婆交代了,让她赶快上山找我爷爷。同时,又急切地问道,儿媳妇快生了吧。他老婆告诉他,自他一被抓走,儿媳又急又怕,情绪受了影响,怕是要提前几天生。

“那好,一生下来赶快告诉我。老天保佑,最好是个孙子。”

“酸男辣女,媳妇整天想吃酸的,号脉的先生说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那就好,那就好。”一枪准几乎要老泪纵横了。稍一想,又犯愁来,“呀,忘了,今年又是兔年,怎么这孩子同他爹一个属相哩,怕是生来又不顺利!”

“瞎说什么呢,咱孙子是玉兔吉祥,会长命百岁,命大福大的……”老婆子不禁落下泪来。

这老两口子的祝福只说对了一半,这个生下来以后被我爷爷取名李祈安的男孩,作为“历史反革命的贤孙”,前半生可以说是历尽屈辱和坎坷,直到1979年以后,才出现转机。凭着他的聪明和才智,很快成为沂蒙县的第一家个体户。有了钱后,开始对社会进行了他极为独特的“报复”,拼命生孩子,一气生了六个,三男三女——后全部上完了大学本科。按我们老家的说法是“吃金喝银”的命。“祈安哥”(他以后成了我的好朋友)的故事我后边会适时介绍。

。。。。。。

到了第三天,一枪准的老婆又来“送吃的”了(那个时候的探监不像现在有明文规定,基本是可随便探望),实际是来给他送信的。老婆说,见到大掌柜的了。大掌柜的一听就急了,连夜下山进了城,直接面见了县委书记,并给了县委书记一封信。

“信上咋写的?”

老婆说:“俺就知道你要问,俺就背下来了。信上说,李丰收同志不是历史反革命,最多有几年为匪的历史,但没有祸害老百姓,没有人命。抗战期间,英勇杀敌,从没同八路军搞过摩擦,本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大掌柜的,恩人哪!”一枪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同监的囚友们说,这是“喜哭”,应该祝贺!就把他老婆带来的一只烧鸡、20个煮鸡蛋、5个咸鸭蛋、2斤青萝卜给“共产”了。一枪准乐得屁颠屁颠地给大伙分发,自己连个萝卜皮都没要:“我等着出去吃更好的,给,给……”

俗话说,祸不单行,喜也成双。他老婆还带来了个好消息:媳妇生了,真是个小子,八斤重,哭声特别大。

一枪准喜极而泣,大喊:“哈哈,俺有孙子了,俺有孙子了……”

哭完,又认真地对老婆说:“告诉媳妇,她还年轻,想改嫁也行,但孩子得给咱李家留下,这是李家的种。”

由于种种原因,大贵的媳妇一直没有改嫁,含辛茹苦地将孩子抚养成人。李祈安长大后非常孝顺,是沂蒙县有名的孝子。如今,当年的大贵媳妇已经当了老奶奶。2003年,我为写作此书专赴老家采访,在吃完了祈安哥(他大我6岁)的全羊宴后,还专程去他家——玫瑰别墅园,沂蒙县惟一的高级住宅区——看望了老人。老人的第一句就是:“要不是你爷爷,祈安当年早就饿死了。祈安这条命是你奶奶的命换的……”至于这一点,我会慢慢地告诉大家。

春雨下起来了,而且是少见的连阴天。整个天空黑沉沉的,雨丝不大,但也不停,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直下得路边的青石板生了青苔,直下得老屋里的椽子头起了白毛。处在这样的天气里,人们的心情除了烦躁还是烦躁,没有半点敞亮。

早就传来了消息,说五月一日前要杀一批反革命,人数为全区之首。

五月一日的前一天,雨突然停了,街上有了行人,小鸟也出来觅食了。但天还没放晴,仍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可能重新下雨。

开午饭的时候,突然飘来了红烧肉的香味,每个号子里还破例发了一瓶景芝白干。有经验的犯人马上明白了:这是上路饭!这么说,马上就要……

果不其然,院里响起了美国道奇大卡车特有的轰鸣声。院里一片嘈杂,间或还有拉枪栓的声音。大伙很快听明白了,趁着天放晴,决定提前在今天下午行刑。因为不下雨,可以召集更多的革命群众观看,以壮革命声威。事情就这么简单。

监房里立刻陷入了一片骚动。有人当场大哭起来,有人瘫倒在地上,有的两眼发直,神志混沌。也有的在做最后的喊冤:“报告政府,俺冤哪……”

那位60多岁的老油子哈哈一阵大笑,抓起酒瓶就喝:“不吃白不吃,死也要当饱死鬼!”

一枪准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相信这是上路饭,更不愿相信这批即将上路的人里也会有自己。他坚信肯定会有人打开牢门喊道:“李丰收,出来……”

也许,大掌柜的正在跟县委书记据理相争。也许,县委书记说,这事还算事吗?我马上给公安局长打个电话。也许公安局长已经接到了电话。也许公安局长正坐着美国小吉普向看守所驶来。也许,这些人要跟自己开个小玩笑,直到枪响前的一刹那,才拍拍自己的肩膀:起来吧,老哥,没你的事……因为那时陪绑是常有的事。

但是,这些“也许”都没有出现。

一枪准还是同所有的犯人一样,被五花大绑押上了第三辆美国道奇大卡车。他这车一共装了20多个死刑犯。

犯人先是游街示众。小小的沂蒙县被游了两个来回。正好是风停雨霁,街上行人正多的时候。很多人朝这些反革命分子扔石头、土块。这些人中小孩居多,越是小孩扔得越起劲。

“贵他爹呀,听说县委书记已经批了……这是咋回事呀……”

一枪准迷迷糊糊中听到车下有人在大声喊,他一个激灵,听清了,是自己的老伴在喊。他急忙循声望去,见自己的老婆正踮着个小脚跟着他的车跑哩。他一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怎么,县委书记批了?可信呢?”

“批了,肯定的,大掌柜的亲眼看见的……”

“那这是咋回事……”一枪准还想喊,但让押解的解放军战士照头拍了一巴掌。

“俺有县委书记……记的保信……”

“还省委书记呢?谁都想拉大旗……”说话的是押解的班长,最多十八九岁,挎了一支冲锋枪。

“轰……”首先是犯人们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不,真的,俺真有县委书记的……啊啊啊……”再也喊不出来了。

原来,一枪准的喊冤声惹烦了押车的班长,班长就熊那个战士对阶级敌人不狠,战士一肚子气就全撒在一枪准身上。他一使劲,将手中的活扣一紧,五花大绑中的制胜一招起作用了。一枪准被勒得脸红脖子粗,根本无法张嘴,只能靠鼻孔呼吸。

直到来到城东关的刑场,一枪准一直没有机会再喊他的“县委书记……”

那么事情的真相又是怎么回事呢?实际上,县委书记真的批示了,而且批语还特别详细:查该犯没有民愤,没有人命,且抗战有功,应予减刑……信写好后。秘书就交与了通讯员。通讯员16岁,还是个孩子,因下雨路滑,就没当时送公安局。反正明天才杀人,今晚送去也不迟。不料,下午老天突然放晴,于是……

说起来,谁也没有错,但一条人命就搭上了。

第五部分

第42章

只可错抓,不能错放(1)

我父亲出事那年是1953年,即三反五反深入发展的那一年。如果说以往的一些事端毕竟是发生在我爷爷的故交、朋友、战友身上,因而涉及未深的话,那么,这次可就是他的至亲了。

我父亲是在淮海战役前转业的。这也许让你感到奇怪。不错,当时正是组织干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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