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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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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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张伯岐的英雄事述说完,顾芮高叶四条猛汉,一个个眉飞色舞,兴奋万状,但却静悄悄的不闻一点声响。歇了半晌,顾嘉棠方始一拍大腿,快人快语

「月笙哥,你的意思我们懂。今天这一次阵仗,我们由张先生这样的大英雄,大人物来指挥,那是我们一生一世的荣耀你放心,月笙哥,我们一定绝对服从,而且向你保证,就由我们兄弟四个,负责总指挥的安全!」

杜月笙很高兴,一路笑着送他们出门。小八股党四大金刚除了杜月笙的言话一句向来不听任何人的差遣,得到顾嘉棠这么明白的表示,他尽可以放心了。还没开火吓杀一

四月十一日下午,敏感的上海市民,已经嗅到浓冽的火药气味,二十六军第二师的武装官兵,一队一队的从龙华开往南市闸北他们在四点钟左右分批抵达,立卽开始巡逻,布岗,使华界的气氛份外紧张,于是许多商家又在提早打烊,日落西山,暮色溶溶,大街小巷,行人渐渐的寥落,入夜,华界宛如一座死城。

共产党工人纠察队的总指挥处,早就得到了情报,说是当夜将有「流氓」联合军队,向纠察队的据点进攻。总指挥顾顺章下令,八处据点一律严密防范,但是赤佬纠察队并不恐慌,反应冷淡。――自从三月二十一日他们掀起大暴动,获得了「辉煌」的胜利,二十多天来工人们横行沪上,睥睨群雄,气焰高得令人难以想象,二十六军第二师那一点点兵力,全不看在他们眼里。至于说「流氓」他们一谈起来就胁肩冷笑,上海能有几千几百个白相人?而且,白相人也敢来跟械足兵精的纠察队拚命吗?

然而,夜渐深沉,浮云遮月,春寒料峭中,法租界的几处预定集合地点,一队队的共进会员纷纷来到。他们身穿玄色或蓝色的短打,腰上束一条宽板带,一个个面容严肃,行动敏捷,别看他们是乌合之众,在集合场上集拢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排列整齐,秩序井然,用不着大呼小叫,发号施令,他们很迅速的找到自己的队伍。每一小队十八二十名队员,队长发枪支子弹,副队长替他们系上符号臂章,一匝白布,上面用墨笔写个大「工」字。没有一个人告假缺席,没有一个人迟到早退队长副队长向上面拍胸脯说过要领来几位弟兄,符号和枪械发完,刚刚正好,一个不少。

全上海戏馆、旅社、餐厅、酒店、混堂、妓院里的案目、茶房、侍役、保镳、擦背匠、扞脚匠、小贩、伙计,全是黄老板的基层羣众,人数不下五六千。杜月笙身边的小八股党,每一股自二三千至万把人不等,张啸林自有他那一系列的群众力量,再加上浦金荣、金廷荪、傅阿发、马祥生、顾掌生、徐福生、严老九等人的徒子徒孙,独树一帜如顾竹三、顾竹轩两兄弟的「江北帮」,光是黄包车夫便有三千名之众,倘若事实需要,枪械充份,就是组织三两万大军也不为难。但是杜月笙只买到手一万二千多支枪,总指挥张伯岐调兵遣将,那一夜他们出动一万六七十人左右。

法租界绝大部份的机动车辆,无条件的任由共进会征用,进攻地区路程远的,一律汽车接送。弟兄们排好队伍,鱼贯登车,马达怒吼,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一部部大小不一型式各别的汽车开出去,全都关熄了车灯。

进攻南市华商电车公司的一队,出发最早,全部乘车。其余进攻闸北总工会、和闸北商务印书馆图书馆、印刷所的一路,先出发的整队而行,跟上来的搭汽车去。

总指挥张伯岐,老当益壮,雄姿不减辛亥年,他亲自指挥第一路,往攻商务印书馆和印刷所。这两幢坚固的建筑,都驻有赤佬纠察队的重兵,而且两幢楼房遥遥相对,互为犄角。

尤其是商务图书馆,四层楼的大厦,全部钢筋水泥,在当年宛如一座城堡,以高瓴建瓯之势,俯视整个闸北。那边是赤佬纠察队总指挥处,里面有六千条枪,而每一个窗口,都是掩护良好的射击工事。

出发之前,杜月笙特地和总指挥张伯岐站在一起,他眼见自己手下四员大将,顾嘉棠、叶焯山、高鑫宝、芮庆荣,四条大汉四支枪,齐齐保定总指挥,同进同退,寸步不离。于是他一直都在欢慰的笑着。

人衔枚,马卸铃,上万的共进会弟兄自法租界出发,一路静悄悄的,穿过大英地界。分批由外白渡侨、乍浦路桥、四川路桥、自来水桥、天后宫桥渡过苏州河。沿北四川路,北江西路和北河南路齐头并进,直扑宝山路上的攻击目标。费信惇果然守信,每一条通往华界的道路豁然敞开,各路全无阻碍。可是交界的地方洋兵麕集,枕戈待旦,铁丝网机关枪准备齐全,数以万计的大军方始通过,机关枪也架好,铁丝网也关牢。

静悄悄的,完全按照预定的部署,上万人马分成三层,把宝山路上两幢高大的建筑,图书馆与印刷所,团团的围住。打前锋的人各就各位,各自寻好开枪攻击的地点,同时找到必要的掩护。

总指挥一身都是胆,他站在第一层包围圈的第一线,手执勃郎林手枪,巍然指向天空顾嘉棠、叶掉山、芮庆荣、高鑫宝站成四方形,位置在总指挥的前后左右,在他们的后面,预先挑选的一百二十名敢死队,分列三排,准备拔步冲锋。

赤佬总指挥处里,灯光明亮,人影幢幢,分明他们也是澈夜不眠,严密守卫,晓得今天夜里可能要打仗开火。

张伯岐徐徐的抬起左手,就着天光,两只眼睛定定的在看表,一万多人鸦雀无声,心跳怦怦,连大气都不敢透。一万多人个个都是破题儿第一遭,亲身经历这种大阵仗

一个年纪经轻的小伙子,他是芮庆荣新近收的学生,蹩不住了,悄声向他旁边的人耳语:

「我便急,要去撒泡尿。」

他刚走到一处墙脚,拉开裤头小解;张总指挥眼看时间到了五点二十分,他高高举起的右手,砰的开了一枪,与此同时,他厉声一喝

「散开!」

其实,散开便是冲锋的暗号,末后一个开字还在余音袅袅紧接着,一万多人齐齐的拼命吼叫:

「缴枪!缴枪!」

如晴天霹雳,似澎湃怒潮,阒静如死的周际,顿时天地变色,地动屋摇,四条猛汉拥着张伯岐一马当先,一百二十名敢死队手枪齐轰,鼓噪猛冲,在他们后面尤有一万多条嗓子齐吼:「缴枪!缴枪!」枪声,吼声,步声,像平地起了阵阵焦雷!

「哎呀!姆妈呀!」

怒潮巨响中,忽然有人尖声怪叫,在周围的人赶紧去找,原来是正在小便的那位年轻朋友。他全神贯注,因而猛吃一吓,如今他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嘴角流出绿澄澄的胆水,出征未打身先死,他吓得一命归阴。团长调停赤佬不听

敢死队一路顺利无阻,将要冲到铁门口。门里闪出一个人,裤腰带上揷一支盒子炮。他歪戴鸭舌帽。身着工人装,大模大样,跑过来质问:

「喂,喂,喂,你们在这里吵点啥?」

火老鸦芮庆荣跟他劈面相逢,也不答话,左手把他怀里的枪一抄右手的勃郎林,抵住了他的眉心,砰的一响,来人一个觔头往后栽倒

事后方知,芮庆荣建的头功,着实不小,他一枪打死了赤佬纠察队副队长杨凤山。

趁着铁门开了缝,敢死队一股作气往里冲,这时候铁门里的警卫,已经由他们的杨副队长之死,发现果然眞的打起了仗来。他们急忙卧倒,用轻机关枪和盒子炮,连连的向外面轰击。正因为他们闭起眼睛放枪,漫无目标,枪弹四飞。密如连珠,在黑夜里织起辐射式的火网与弹道,几乎要把整个门框都封住了。

张伯岐一看情形不对,当机立断,下令撤退,他高声的喊

「分开来往两边跑,千万记住,一定要紧挨墙角」

敢死队一体遵照,墙脚是大楼上射击的死角,赤佬纠察队不管怎样从窗口往下开枪。也无法伤及下面的人一分一毫

沿着两面高墙,敢死队兵分两路,遶到了大楼后头,在嘉庆里附近,由于这一面墙四层楼的窗口还不曾开枪,张伯岐喊声:「快!」一百廿名敢死队没有一个人带伤安然无恙,统统退到包围圈的第一线。喘息定了,张伯岐再下命令,他猛一回头,向后面的人说声

「往楼上打!」

于是,命令像水中的漪涟,一圈圈的往四面八方传递: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往楼上打!」

乒乓兵乓,手枪步枪,咯咯咯咯,手提机关枪,哒哒哒哒,马克沁机关枪,偶或来一声更响亮惊人的「蓬――轰」,那是炸弹甩在石墙上。

就这么乒乓兵乓,蓬蓬轰轰,轰去了晓月残星,轰出了光芒万丈的太阳,轰走了云蒸霞霨的夕阳余晖,轰得黄浦滩上人人心惊,个个胆颤。

楼下在传喊:「往楼上打!」楼上也在叱喝「朝下头开枪!」枪声持久不歇。枪弹如密集的雨点,扑扑的在墙头和地面跳跃。一时但见泥灰纷飞,尘土四溅,足足的轰了好半天,双方死伤人数都在一百以上。照说共进会是仰攻,纠察队在俯射,进攻者要比防守者吃亏,张总指挥成竹在胸,部署周密,他深信「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把一万多人的大部队,勒限在机关枪的射程之外,使得狙击能手顾顺章部下的赤佬纠察队,一概无从施其技。

所以双方才能够笃笃定定,写写意意,四层楼的每一个窗口,都堆好了麻布米袋,楼下面的共进弟兄,则利用民家房屋掩护,不时的你放几枪来,我回几枪去。

一直打到九点多钟,局面转趋沉闷,这时候,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开到,由一位精明能干的邢团长率领副官卫士,拿着一份公事,担任调停,限令在上午十一点钟以前,以军号为记,双方停火。张总指挥很客气的接待邢团长,邢团长官名震南,保定军校二期毕业,他也很尊敬张伯岐是位革命元勋,当时,张伯岐一面和邢震南寒暄,一面施眼色命顾嘉棠去打电话,向坐镇总部的杜月笙请示。

一根香烟还没有抽完,顾嘉棠打好电话回来了,他直接了当的回复邢团长说:

「请你先去跟纠察队办交涉。」

「好的。」邢团长很爽快,把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丢,带领他的手下,齐步走向商务图书馆的铁门。

猛的一排枪,在距离邢团长不及一丈之处,激起了一簇簇的泥土

邢团长站住,双手圈成喇叭,大声的向楼上喊:

「我是二十六军第二师第五团邢团长,带得有公事,来调停你们的纠纷。第五团已经全部开到,你们应该遵守命令,全体缴械!」

「放屁!」

「不缴!」

「你们先把枪放下来!」

「……………」

邢团长所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冷讽热嘲与破口大骂。赤佬纠察队的狂妄,使邢团长大为光火,他顿足咆哮――

「你们想造反呀!我告诉你们,我奉到命令,调停以十一点钟为限,倘若有那一方不肯接受,我奉命令把他们全部解决!」

楼上,阒无人声。于是,邢团长义正词严,圈起喇叭继续喊话:

「你们赶紧推派代表出来,跟我一齐到总工会去交涉!」

静默了一两分钟,三层楼上有一条粗嗓子,开始和邢团长对答―

「我们没有代表可以派!」

「那么,你们的总指挥呢?」

「总指挥不在!」

「你们有没有负责人?」

「有,我们有两位大队长!」

「那一位大队长可以负全责?」

楼上又是不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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