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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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30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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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虎彪听到高奉天这番话,身形不由得一颤,抬起头看着高奉天,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他生下来的便形容奇异,父亲差点把他当做妖异投生,一刀杀了,多亏母亲保护,才活了下来,后来一直不为父亲所喜,虽然因为母系那一族实力强大,父亲不得已将他立为嫡子,可平时待之极为冷淡,家中奴仆也以妖异待之,他也因此变得性格阴沉倔强,年纪轻轻便拿着刀枪四处劫掠厮杀,练得一身横练筋骨,自从年前他母亲去世之后,他这个嫡子之位更是岌岌可危,父亲一直都在找机会废去他的嫡子之位,由讨其欢心的幼弟取而代之,这番将这个嫡子送到高奉天这里为人质,也未始没有去除一个麻烦的想法,周虎彪心里明白,心情自然不会好到那里去,这番听到高奉天这番开解的话语,其心情可想而知。

高奉天见自己这番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便有笑着安慰褒奖了众人几句,吩咐安排好了他们的饮食,方才转身离去。

赵引弓站在坑旁,一阵阵恶臭飘了过来,让人闻之欲呕。数十名兵卒正有气无力的往坑里填土,坑里层层叠叠的堆满了尸首,那恶臭便是从那里来的,不远处几群野狗正盯着这边,不是传来一声声低吠,好似是对这边掩埋它们的食物而表示不满,自从台州这一带战乱频繁后,这些野狗吃惯了尸体,早就把人肉当成了它们的食物,一双双眼睛都是红色的,好似鬼魅一般,此时尚是白日,可它们也不怕人,只是在一旁蹲守着,只待那些兵卒们退去,便过来刨开深坑,来啃食这些尸首。

“将军,尸首掩埋完了,我们回去吧。”一名校尉走到赵引弓身边,低声禀告道。赵引弓看了看那深坑,尸体上面不过覆盖了薄薄一层土,只怕他们一走,那些野狗三下两下便能将尸体挖出来,可看看手下兵卒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了,心中满是烦躁。原来信使离去后,赵引弓为了节约军粮,便改一日两餐为一日一餐,于是军士们在附近的湖泊河流中扑捉鱼蚌之类的补充,这些生冷之物,本就不能多食,一来二去竟然感染了痢疾,军中传染,不过数日功夫,便倒下了近千人,死去的也有三四百人,赵引弓只得将疫病士卒分离出来,防止传染,并且禁止士卒再去吃鱼蚌之类的东西,这些尸体便是刚刚死去的。众人才离开墓地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激烈的野狗撕咬声,心知那是野狗刨出尸首后争夺撕咬的声音,众人心中不由得一凉。

“你带二十人回去,将那些野狗赶走,那些尸体全部用火葬。”赵引弓停下脚步,沉声道。

那校尉却面有难色,道:“将军,数百具尸首如要全部焚化,所需的木柴可不是小数呀,眼下军士疲敝,哪里能再驱策他们去砍伐木柴。“

“那便拿出些小船拆了烧掉便是,反正赵权来了,便不缺船了。”赵引弓沉吟了片刻,答道。那校尉赶紧躬身领命而去,却没有看到赵引弓在说到赵权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赵引弓回到帐中,手下将吏纷纷进帐禀告,无非是军粮缺乏、士卒疲病的叫苦声,派出去征发粮食的小队带回的消息也很不乐观,这台州战乱多年,普通老百姓早就逃散殆尽,要么死了,要么也已经依附了当地的豪强,在这寒冬腊月,早就躲藏在险要处的坞堡中,面对这些征粮小队要么拒绝给粮,要么也就大声叫苦,拿个十余石粮食来糊弄一下,可这十几石粮食也就刚刚够征粮小队的口粮,那些征粮队中的士卒已经多日只吃一顿了,早就腹饥难耐,也不管军官的呵斥,自顾争夺起来,倒让在壁垒上的土兵们看的一场好闹剧。

赵引弓坐在当中,一个个坏消息便像一群马蜂一般在他耳边喧闹,不住的往他脑中钻去。他表面好似泥雕木塑一般,可心中却烦闷之极,自己这几年来,无论怎么行事,却好似着了魔一般,最后总是一场空,难道自己命里就只有一州刺史的命吗?自己怎么挣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他抬起头看着四周将吏们,嘴里吐出的都只有一个字“粮!粮!”

“闭嘴!闭嘴!你们就知道说粮食粮食,我又不是神仙,能变出粮食来?你们把我杀了,拿肉去给兵士们吃吧!”赵引弓突然跳了起来,嘶声喊道。帐中一下子静寂了,将吏们看着赵引弓,只见其双目通红,目光散乱,竟然好似疯了一般。众人便纷纷躬身拜了拜,出帐而去,不一会儿,帐中便只剩下赵引弓一人,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神情颓丧,便好似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赵引弓也感觉不到饥渴,突然外间有人禀告道:“将军,回明州的人回来了。”

赵引弓跳了起来,好似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声道:“快传,快传他进来。”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哑了。

第124章 无望

外间应了一声,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远去,显然是通传的兵士离去了,赵引弓在帐中来回踱步,此时虽然已是寒冬腊月,帐中的火盆也早就熄灭了,便如同冰窟一般,可是赵引弓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心中知道外间的万余大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缺粮,疫病这一连串打击已经士卒们的心中充满了惊慌和积怨,这一切只有赵权引领的补给船队的赶到才能够挽救,但是信使带来的是好消息吗?如果是坏消息该怎么办呢?赵引弓的心中第一次满是茫然和无助。

“将军!人来了”帐外传来的禀告声把赵引弓惊醒了过来,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到座位上,强自沉声道:“进来吧!”

随着帘布的打开,值夜的牙兵带着一条汉子走了进来,正是先前前往明州的信使,只见其黝黑的脸庞上满是被刺骨的海风吹得皲裂的小口子,刚刚进帐两步便跪伏在地上嘶声道:“将军!”声音中竟然带着哭音。

“且慢!”赵引弓示意信使先不要说话,对领他进来的牙兵道:“你出去弄些汤水粥食、还有治疗疮口的膏药来,还有,传我的命令,帐外岗哨小心看守,帅帐外十步之内禁止有人,违令者斩。”

亲兵领命出帐去了,赵引弓这才上前扶起那信使,让他在身旁胡床坐下,吩咐他低声说话。

那信使也是个精细人,见赵引弓支开亲兵,这般小心,也压低了嗓门禀告,原来吕方与石城山一战大破武勇都叛军之后,其部将刘满福领轻兵疾进,直逼越州城下,守兵尚未来的闭合城门,便直冲而入,直落越州城。吕方将武勇都中涉及叛乱的中高层军官一扫而空,悉数斩杀,将首级悬挂于官道两旁树木之上,其妻子没入官府为奴,并扬言若有敢顽固不化,抵御王师者,这些人便是他们的榜样。一时间两浙震动。接着吕方留罗仁琼于越州镇抚,自己领大军沿慈溪顺流而下,水陆并进,。沿途明州豪强无不望风而降。而在翁山岛上斩杀赵权、收编明州兵的陈璋也先将民夫船只悉数释放,将积蓄的军资财物分赏降兵士卒,而得其心,然后领降兵渡海,先取镇海镇,接着直逼明州州治,明州恍然无主,人心惶动,不待吕方兵临城下,城中豪强便将留守的赵引弓部将悉数斩杀,开城迎吕方入城了。那信使虽然一开始压低了嗓音,可是说道后来,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赵引弓呆坐在胡床上,脸色苍白,如非他胸口微微起伏,便如死人一般。此时他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虽然一开始他想到了情况可能很糟糕,可信使带来的消息还要糟糕的多,不到不能指望明州派来的补给船队,而且吕方的追兵很快就会撵着自己的屁股追上来,即使吕方的行动没有这么迅速,台州的各处豪强在得到这些消息后,即使是为了洗脱勾结叛军的罪名,对自己的抵抗也会更加坚决,现在的形势只会变得更加恶劣了,至于留在越州的妻小族人的下场,他根本就不敢去考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旁的信使哭了一会儿,看到主将这般模样,也不禁有些担心。他得知这等消息,还不独自逃走,而从海上一路赶回来将消息报与主将,对赵引弓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此时他的命运和赵引弓已经决然分不开来,看到主将这般模样,莫不是痴了,想要伸手推醒对方,又害怕自己的行动将赵引弓弄疯了,正犹豫间,却听到外间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去弄粥食药膏的校尉回来了。

外间的脚步声将赵引弓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他强自压下自己混乱,对一旁的信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会不要出声,才竭力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对那校尉下令道:“你出去传令,让后军放粮,让弟兄们吃个饱。”

校尉听了一愣,正犹疑间,却只见赵引弓笑道:“赵权那厮的补给船队快到了,大概明天这个时候便能到了,这些日子苦了儿郎们了。还有,让却月都饱食之后准备停当,老子要给那些首鼠两端的台州土豪们一点颜色看看!”

听到补给船队即将到达的好消息,那校尉又惊又喜,只是微微一躬身便往帐外冲去,那校尉刚刚离开帅帐,信使便看到赵引弓的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逝了,剩下的只有决然。

明州城,昔日的刺史府前的小广场里,黑压压的满是跪在地上的人头,这些人都是明州中的头面人物,或多或少都和赵引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吕方入城之后,立刻下令城中戒严,派出兵士严守各处城门,可自己却一头扎进这刺史府中,谁也不见,数日下来,只看到城中一队队巡逻的镇海军士卒,还有抄没赵氏一族的行动,这些人也搞不清楚吕方腹中的打算,躲在家中也越发胆寒,于是便串联起来一起到刺史府门前请罪,他们打定主意,无论是出多少血都行,只要保住一族性命周全,也就行了,可他们从早上前来,一直跪倒快到午时,那吕方却只是不理,虽然现在是冬天,不像夏天烈日灼晒那般难熬,可跪在着又冷又硬的青石地板上的滋味也不好受,眼见得场中的人们一个个身躯晃动,要扑到在地上了。

正当众人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得一彪人马往这边赶过来,相距还有六七丈外,马上诸人便跳下马来,牵着马匹走了过来。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知道来人应当是镇海军的将领,赶紧起身让开一条道来,守门的校尉显然是认得来人,远远的便迎了上来笑道:“原来是陈将军,快些将坐骑给我,相公有令,让我等一见你便通传。”说着便要伸手去牵来人的坐骑。

来人持马缰的手一让,笑道:“哪里当得起,某不过是节度府中一个押衙罢了。”

守门校尉却是坚持伸手抢过来人马匹缰绳,笑着低声道:“您说的什么话,此番讨伐明州赵贼,您领百人直扑敌军腹心,斩杀敌将,夺其积蓄,府中诸将就属您功劳最大,军中上下哪个不是佩服万分,眼见得便是要外放州郡了,那时小的想要到军前去给您牵马,只怕也要看您给不给小人这个机会了。”这些给吕方守门的军官不是吕氏宗族,便是淮上子弟中的亲厚者,消息最是灵通,陈璋此番功大,料想前途远大,赶紧先来结好,也好结个善缘。

陈璋见他这般,也不好再过坚持,笑道:“既然如此,便偏劳兄弟了,这马儿这几日跑的多了些,等会多喂些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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