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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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节度- 第3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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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招讨慎言,慎言!”一旁的钱传赶紧劝阻道,他此时也十分尴尬,毕竟王启年也是为他和李遇断后才落入安仁义手中,按说王启年落到这般下场,他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偏生他又是杨行密的女婿,杨渥的妹夫,王茂章说出这等话来,便好似也在责备他一般。

王茂章话一出口,便知道说错话了,正好钱传前来劝阻,便顺势借篷下帆,坐在胡床上一言不发的生闷气。钱传站在一旁也颇为尴尬,正要哦找个借口出帐去,却听到外间一阵脚步声,便听到外间有人禀告道:“禀告王招讨,常州李刺史那边有消息传来,吴王遣亲兵左衙指挥使徐温领兵万人渡江,大概两日后便会赶到。”

钱传闻言不由得一喜,对帐外高声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然后转过身来,对王茂章笑道:“王招讨,有了这一万精兵,无论是分兵还是不分兵都可以了。”

王茂章脸上却是悻悻然的:“还能不分兵,那杨渥定然也给广陵写了信,若我猜的不错,那徐温便带来了吴王让我分兵的书信,这一万兵也就是拿来堵某家这张臭嘴的。”说到这里,王茂章声音突然小了许多,喃喃的骂道:“连徐温这等无能之辈也能统领一万大军,这年头还真是谁会拍马屁,谁就能升得快。像我这等大老粗,等到吴王不在了,也就是回家种田的命了。”此次渡江的淮南大军,以台蒙为宣润招讨使,王茂章为招讨副使,可是两人无论是资格战功都相差无几,加上台蒙,杨行密也都知道王启年在安仁义那边为俘之事,所以台蒙和杨行密并不愿意直接以强迫军令的形式来命令王茂章,给他增援一万人也有补偿之意。

一旁的钱传低下头,装作收拾几案上的文书没有听到王茂章这些不敬之词的模样,他此时心中唯一关心的就是早日平定田,安之乱,报杀父之仇,像这些牵涉到淮南军内部矛盾的事情,他不想沾手。

润州,馆驿,王许端坐案前,一灯如豆,面前放着一本《左传》。吕方曾经买军粮甲杖与安仁义,淮南大军渡江之后,运送粮食军资的行动便停止了,可是安仁义还有数万贯的余帐没有付清,王许便留在润州,一方面收回剩余的账目,一方面观察战况,然后第一时间通知回杭州本部,可安仁义也对其颇有戒心,就将其安置在馆驿之中,外松内紧,便是出门也有几名军士跟随,王许索性便整日里呆在馆驿之中,读书习武,负责看守的驿吏也渐渐懈怠了起来。

王许坐了许久,觉得腰间有点酸,正要起身活动一下,听到门外几声敲门声,接着有人道:“王校尉,小人是送夜宵来了。”

王许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了的双腿,随口应道:“进来吧。”

随着咯吱一声,门外进来一个灰衣奴仆,手中托着一副托盘,上面放着四个盘子,还有一个放在温水筒中的一壶酒,说实话,虽然安仁义对王许看守甚严,可招待的确是不错。那灰衣奴仆将酒菜在几案上放着完毕后,躬了一躬,道:“王校尉请慢用,那壶酒是为您特制的,请定要细心品尝。”那奴仆在“特制”这两个字上还加重了语气。

王许闻言一愣,见那奴仆退出门外,将房门带好方才离去。王许走在几案前,从温水筒中取出酒壶来,大概酒壶盖子一闻,的确其中装的是上好的黄酒,温的正好入口,他又将酒壶上下摆弄了一番,全无异状,最后将那温水筒拿起一看才发现筒底凹进去的地方粘着了一个小纸包。王许不动声色的将那纸包纳入袖中,站起身来,来到门边看了看门外无人,方才小心的将那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藏着一张素帛,上面写着一行字:“明日请到城南徐记成衣铺一会。”,却没有落款,王许回到案前,随手将那素帛在灯上烧了个干净,方才将那酒菜吃了个干净,便上床就寝了。

次日,王许便说在馆驿里呆的闷了,要出去转转,那驿吏也不好阻拦,便派了两个精细的手下跟随王许同去。王许一路上倒是进了六七家铺子,都买了些物件,让那两人抱在怀里,这两人见王许果然是闲逛,警惕之心也就渐渐松弛了下来。

一行人到了城南的徐记成衣铺,王许走了进去,要做几件四时衣衫,伙计便领着他去量衣服尺度,这两名随从也不好意思尾随进去,只得坐在外间相侯。王许进得堂后,却只见一个约有四十出头的富态汉子对其拱手作揖道:“王坊主可还记得徐某?”

王许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好不容易才想起此人便是徐方,昔日丹阳豪族之乱时,便是他送出信来,出首告发,范尼僧才那么容易的平定了豪族之乱,徐家也得了许多好处,成为丹阳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子弟也都有在莫邪都中从军的。赶紧低声笑道:“末将如何会不记得,徐家主进来可安好。”

这徐方凭着当年的功劳,这些年来历任丹阳守将都对其另眼相看,着实家业发达了不少,此时只见他一身肥肉,稍有举动便浑身乱颤,陪笑道:“托吕相公和安使君的福,还过得去,今日邀王坊主来这里,却是有件事情相求。”说道这里,那徐方便屏退了旁人,低声叙说道。原来自从吕方前往湖州,留在丹阳的那部分军队便成了安仁义的麾下,他们在丹阳多有田产,也不愿意弃家别子,去赌那未知的未来,可是田安之乱后,尤其是吉阳矶一战之后,淮南军控制了长江的制江权,淮南大军可以源源不绝的从江北来到江南,虽然现在田,安二人还没完蛋,可如果没有外来的大援,失败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于是这些旧日的莫邪都部众便想重新和旧主联系起来,免得安仁义败后,他们遭受池鱼之殃,徐家多有子弟在莫邪都旧军中,便遣人买通了驿馆中的奴仆,送信与王许,想要打通这条渠道。

王许听完后,沉吟了片刻,答道:“某此次奉相公之命,前来润州,除了收回旧账,还有探查军情之外,并无其他任务,尔等所言之事吗,我会通告相公,可某家也无法保证有什么结果。”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方脸上的肥肉都挤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烦请坊主报与相公,吾辈皆相公一手一脚打磨而成,若相公一纸信来,便是水里火里,也绝不皱眉,请相公深思。”

王许笑了笑,他自然不会全信眼前此人之话,若他们对吕方这般忠诚,当年吕方被委任为湖州刺史时,他们为何没有抛弃田宅随行呢?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外面那两人等久了也不好。”

第132章 阿谀

那徐方也是个精细人,已经看出了王许半信半疑的心思,笑着让到一旁,双手却呈上了一块布帛,道:“此乃是军中一众兄弟们的心意,望坊主笑纳,这店铺乃是鄙人的产业,若是您有什么回音,便可亲自或遣人到店铺,只说要丹阳胡家的人要买茧绸长袍,便自然有人接应。”

王许随手那布帛纳入怀中,又将徐方的话暗自记下了,随手拱了一拱,便自顾走到铺面外堂处,自然有堂上的先生相送,只说长衫须得明日方能做好,那时自当送到。

王许回到馆驿,待只剩下自己一人,才将怀中那布帛小心取出,打开一看,只见那布帛上前面写着一片誓书,大意乃是表示效忠旧主吕方,若怀有二心,当天诛地灭云云。唐末时世风早已沦落,藩镇围攻天子,部将屠灭诸侯早已司空见惯,王许对这等牙疼咒自然也是看过就算,不会放在心上,可当他看完这段誓文,翻到背面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背面歪歪扭扭的写得满是血字,竟然都是参与其中的军官的名字,粗粗一算只怕不下二三十个,看那些字迹大小不一,虽然许多拙劣异常,可笔力都十分雄健,显然都是行伍之人手书,竟然都是那些军官亲手所书。

看到这里,王许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这誓书虽然连个屁都算不上,可这些亲手所书的血字签名可就不一般了,这些军官若是有了反复,吕方只需将这些签名往他们主上那里一送,自然有他们的好果子吃。自然这些军官也想到了这些,这般做就是为了向吕方表明不二的忠心,王许这些日子在润州城馆驿之中,也听说过润州军在陵亭与王茂章相据,多有战胜,却没想到此时润州军中这些吕方的旧部已经对安仁义的前途这么不看好,看来自己也要早做准备,免得受了池鱼之殃。

常州,晋陵州城,经过润州军多日的围攻,州城城墙到处是损坏之处,尤其是女墙,望楼等能够保持完好的更是十中无一,虽然王茂章,台蒙领淮南大军渡江之后,便已经解了润州军的围困,可随即大军便直扑润州,州中征集来的民夫也尽数派去转运粮秣,这些城墙上的破损之处也只能留待将来再说。刺史李遇站在城门前,昔日白皙丰满的脸庞消瘦黑黢了许多,额头上也爬满了皱纹,整个人就好像背后的晋陵城一般,一下子老了十岁。

此时一骑飞驰而来,相距李遇还有三四丈外才停了下来,骑手滚鞍下马,急道:“使君,徐指挥使一行已经到了一里开外。”

李遇冷哼了一声,下令道:“奏乐,准备迎接徐指挥使!”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门两旁的一队鼓吹赶紧分两厢站开,吹打起来,古代鼓吹是秦末汉初才形成的,本源于北狄,多以短萧鼓角为之,由于乐曲雄壮,汉初边军用之,后来朝廷逐渐用之。此时那些鼓吹演奏的乃是汉乐府“协律都尉”李延年所作的《新声二十八解》中的《出塞》一曲,这本是极为雄壮之声,可这些鼓吹演奏的偏生有气无力,又多有跑调之处,和他们身上凌乱的衣衫倒是搭配的很。

此时徐温已经带着数百名军士走的近了,身侧跟随着一名青衣文士,远远的望过去身形修长,意态闲雅,应该是徐温的文书一流人物,在一众披甲持戈的武人丛中显得格外显眼。走得近了,李遇才看清那文士脸上纵横交错着数条伤疤,皮肉翻开,竟是已经完全毁了容貌,看上去颇为骇人,李遇不由得目光一颤,立刻从那文士脸上移开。

眼见得徐温一行人马相距还有二十余丈外,那徐温便跳下马来,步行过来。若论官职,身为一州刺史的李遇自然是高过了他,可他此行毕竟是吴王府中僚属,加上李遇此次将常州军输了个干干净净,被安仁义围在城中,若非淮南救兵赶到,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也不知之后杨行密会如何处置他,无形之间,现在两者之间的地位便翻转了过来。

李遇眼见得徐温走的近了,低咳了一声,强压下心中的羞愧,上前一步道:“败将李遇拜见淮南亲兵右衙兵马指挥使徐温徐将军。”说着便要敛衽拜倒。

那李遇拜倒到一半,却只觉得手臂一紧,已经拜不下去,抬头一看,却是被徐温抢上前来搀扶住了,只听到徐温笑道:“李公位在徐某之右,亲自出城相迎已是逾越之极,如何能受此重礼。”说着徐温便将李遇扶起身来。

李遇见徐温如此有礼,心头不禁生出一股暖意来,低下头叹气道:“老朽受吴王重托,以方面之任,田,安二贼作乱,某不能平定乱贼,反而覆军丧师,连来援的王家侄儿也落在安贼手中,纵然吴王不重责,吾岂有颜面回广陵相见吗?”他说到这里,回想起田安之乱以来的遭遇,只觉得目中一阵湿润,几欲流出泪来。

徐温见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尴尬间,一旁却传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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