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剑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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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剑传奇-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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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是识得徒儿的字迹的。”
男人在惊蛰身边坐下了。
“请恕徒儿无礼。”惊蛰给吴长天行礼道,“师父,我这次前来,是想追踪一桩牵涉到群英阁的大事。”
“你是说,栗村血案?”吴长天说着,手搭在惊蛰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是。”惊蛰道,“旁人是无法辨别他们是何种门派的,但我出自群英阁,一望即知。我们群英阁是名门正派,为此换了名头,未免得不偿失。”
“师父年老了,又未找到合适人选来接任掌门人之位,栗村事件的发生,为师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是哪几名劣徒所为,竟敢坏我群英阁百年清誉!”
师父走后,幽静的树林里,只有淡淡的夜雾在荡漾。不知何时,似乎有一阵琴音,渺远的,清空的,丝丝缕缕地飘来。月亮恰巧从云里出来了,惊蛰屏住呼吸,等待着。
有一时间的寂静。
他以为那个弹琴的人远去了,但是还不能确定什么。
他只是等待着。
琴音再度响起,像是埋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心事,显得感伤异常。所谓如怨如诉,大抵就是这样的声音了吧,他觅着曲调寻去。
云真坐在竹子的阴影里,月光照不到的所在,落寞地弹着古曲,浑然忘我。
此情此景,有着万分熟稔的感觉。惊蛰屏住呼吸。
云真停住琴音,想起记忆里的许多悠长的下午,且在竹林小屋烹茶喝。火升起来了,四周飘扬着树叶燃烧的清新味道,和幽蓝的烟蔼。
烹的是雪舞梅香茶。所用的水乃是取自君山脚下梅花蕊上所积冬日初雪,置于南海采来千年寒玉雕制的净瓶中,窖藏融化而成。所需的茶叶,只有武夷山顶至今硕果仅存的三株大红袍,每年产得不过七两。梅花雪和寒玉瓶,都是极阴之物,需以大红袍之纯然阳气,再加猛火熬制茶汤,方才显出这茶的好处来。等到烹好了,师娘和师姐妹便都会过来了。
饮罢茶,与师父相对而笑,安适地拨弄一曲《梅花三弄》。
这是她最偏爱的古琴曲呢,师娘说,她的性子正如梅花般高洁清冷,但她偏爱梅花,其实只因为右手腕有处天生的胎记,暗红色,梅花形状。
自从被师父师娘收养,他们就教她谈琴、练武、习字,十岁时,师父更是为她求来了世上最出名的琴师所制的名琴。她明了师父的苦心,对古琴更是珍之重之,就连这次出行,都执意带了出来。
说到出行,除了探访向问天之死的真相,云真最想见的,就是制琴之人了,只知道他姓雷,客居南洋,便一路寻了过来。到了南洋再一打听,又听说他已离开,只得随兴所致,到处游览,不想遭遇栗村血案,卷进是非。
月光下,惊蛰看到,那女子白衫,美目,神情慵懒地躺在草地上,夜凉如水。秋天的月亮默默照耀着。空气中有仙人掌的清香。
惊蛰从贴身的袋子里摸到久不吹奏的笛子,音符从他的嘴角飞出。
云真闻声一望,一棵凤尾竹的末梢,屹立着一个黑衣男子,一个吹笛子的男子。
男子双眉粗浓,长可入鬓,眼窝深凹,黑衣殷颊,行动矫捷,活脱脱深山老铁里走出来的猎人。他从郁郁葱葱的柳树上掠起飞腾,像一阵黑色的风,驾着夜间清新的露珠,微笑朗然。
笛音凄楚,破耳惊飞。很多年了,在云真的梦里,每当三五之夜,明月半墙,她都会听见同样一首曲子,惊醒后询问师姐妹,她们都摇头表示从未听到有笛声。
直到有天,她问起师父,师父沉吟片刻,才道:“云真哪,这恐怕和你幼时有关。”
云真是个孤儿,六岁才被师父收养,这笛声,必是六岁之前的经历,但她自幼颠沛流离,对过往全然不曾记得。她飞升而上,直直地看着惊蛰的眼睛,却不言语,神情飘渺和倨傲,下一秒就被夜风吹散似的,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惊蛰认出,她就是那拦轿的女子。而他已不再是易容时的侠士打扮,她认不出他。
一曲终了,他看出她眼里的渴求,道:“它叫《折柳曲》。”
云真点点头,若有所思,但什么都想不起来。这同初入洛阳王府的感觉如出一辙。
原来多年来梦中反复出现的笛声,是《折柳曲》。
惊蛰默默地递上一枚玉雕的木兰。翠绿肥厚的叶片,掩映着莹白芬芳的花朵,花瓣的形状柔美,边沿带着如烟似雾的紫色,越往里去越是白嫩,像极了女孩子的手指。
最后,他说:“我看到它,觉得应该送给你。”他从未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感受,陌路相逢,偶然一晤,却由此倾生一诺,想要和她携手去做任何事情。
云真笑微微地接过了。一阵风过,不断坠下竹叶,惊蛰只觉得面前的女子,使天地都失去了颜色。两人静静对望一会儿,云真收回目光,转身走开,目光隐失。她没有回头,但她却能察觉,他仍在看着她,带着那说不明道不明的询问和迷惑感,这令她亦迷惑,并些微迷乱。
路两旁大丛大丛的芦苇被风吹得齐刷刷向后倒去。更远处是一条河,水面上起着深深的褶皱。惊蛰看着云真越走越远的背影,松松的白裙在灰黯的风里放肆飘着,天空中积起了层层的密云。
长满青草的路上,极深的车辙,一直在向远处延伸。这场景,如同一场戏,是绮丽到极致的大苍凉,大悲怆,又是压抑到极致的大解脱,大自在。
线装书的书页上,细细地筛着窗外枝柯的光影,风过时,枝柯的影子在字里行间碎碎地抖颤起来,淳明的日光轻轻拂在脸上。
连日来,惊蛰始终在皇宫藏书阁翻阅典籍和拓版,这天终于有了收获。翻到一本厚厚的典籍中间偏后的一页时,掏出金饰与书中对照,眼里精光一现,合上书页,前去御书房奏明皇上。
见他进来,皇上将奏折放到一旁,惊蛰低头就拜:“臣叩见皇上。”
皇上微微笑:“三儿,不必拘礼。”
惊蛰直起身子:“这半截金饰,是刺杀洁妃娘娘的凶手遗留物件,微臣翻遍后宫金玉坊记载,总算找到它的出处。”
皇上大为兴奋:“三儿快讲。”
“群英阁如此猖獗,朝中必有内鬼暗中支持……”
“金饰确系大内物品,但此事关系重大,微臣还将作进一步调查。”
“金饰的出处是?”
“此物印记特殊,出自郑姓工匠之手,从花式上看,乃前朝物件。微臣将去大内金玉坊详细垂访,若能找到郑匠人则更好。”
“不错,具体为谁定制就要问经手工匠。”
“微臣即刻去找郑匠人!”
到了金玉坊,才得知郑匠人在十年前就下了大狱,罪名是监守自盗,偷了官库银子。惊蛰转去刑部问过,又被告知他早被转入洛阳城大牢。
通过内线查询此人,据可靠线报,他被关押在洛阳城秘密囚牢,且不说如何进入,便是具体方位,也是难解之谜。皇上得知这一情况,命七弟洛阳王前来,说是太后生辰即到,想送一对金钗作为贺礼:“我们一母同胞,就以两人的名义献上,你看如何?”
“很好。”洛阳王笑道,“你看,还是皇兄考虑得周到些。”
“那就需要七弟点个头了。”
“哦?”
“寻常金钗倒也罢了,朕想给母后打的,是双头凤,里外里三道金镶玉,一折一弯都有独到之处,她肯定会喜欢。只可惜后宫里只有一个匠人拿得起这活计,任谁都仿不来。”
“找那个匠人便是了。”
“此工匠身系大狱,就关在洛阳城,可叫他戴罪立功。”
“请问皇兄,这工匠姓甚名谁,何故入狱?”
“不大清楚,只知道姓郑,你把人带到金玉坊就行,具体式样朕会亲自吩咐。”
“我查清后,立即着办。”
两日后,洛阳王带着几名侍卫,毕恭毕敬地站立着,脚下担架上,是奄奄一息的郑匠人。
洛阳王拱手:“皇兄,我把郑匠人带来了。”
皇上俯身观察,郑匠人目光呆滞,意识不清:“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回皇兄,据狱头说,郑匠人半年前已卧床不起。”
惊蛰夜间入宫:“皇上,郑匠人偷窃官银,理应是死罪,却没有赐死,说明大内尚需要他的手艺。”
“不错。”
“现在郑匠人成了这副样子,微臣还想再仔细查查,向与之关押在一起的犯人处打听。他神志不清必是近来才发生的,究竟是否半年前才出现的症状,这个时间很重要。”
惊蛰纵马,再次回到洛阳,趟过山水,日头温存起来,迎风送爽里,丹桂的气息温润。比不得帝都堂皇日头天干物燥,稍稍衣袂生风,就被两袖甩一个满面灰尘。
第三章:恨别
女子的手一顿,木梳停在距离云真咽喉处,她娇斥一声:“把你的东西交出来!”
天,是黑色的树枝;地,是黑色的水波。
天地间,只有云真和金发女子。
云真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桂花的清甜气息正在这暗夜里舒展开来。
君看,梅花也解寄相思。
无限江山行未了。后会丁宁何日是?须记,春风十日放灯时。
——宋·辛弃疾
轧轧的车声有节奏地响着,云真拉起车帘,看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尘世的气息真实生动。
“小哥,你知道一位姓雷的琴师吗?”
两日前,云真已听闻皇上派了巡抚大人到洛阳城调查栗村血案,仍觉忐忑,便也离开京城,跟了过来。在路上又听说雷琴师也在洛阳,这才雇了车,四下打探。
车夫停下马车,擦了一把汗,扭头答道:“小人听过他的名头。”
“那你知道他所住何处?”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可以帮姑娘问问。”
“有劳你了。”
车夫过去问了几个人,都表示不知:“姑娘,这个……”
云真递上一吊钱:“我再去问问旁人。”
洛阳城内热闹非凡,小儿举着糖葫芦在人群中奔跑跳跃,做母亲的跟在后头又好气又好笑地把手一摊,大姑娘家结伴买胭脂,壮年男子在路边打铁,云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忽地被路人撞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身后的古琴。
古琴还在,倒是听那伙人扬声道:“王府今日举行的琴会,少不了名流雅士,咱也去看看。”
“据说各路琴家聚集一堂,可有好听的!”
云真心中一动,她要寻的那人据说琴艺天下无双,或许会在琴会出现。
王府里人如潮涌,极品信阳毛尖放在几上,茶意散入淡淡的安息香气里,氤氲一片极致的典雅。云真环顾四周,如上次前来这里一样,这富丽堂皇的府邸给她似曾相识之感。
尚来不及多想,人声嘎然而止,洛阳王已龙行虎步进得厅来,只见他四十开外,衣饰妥贴,含笑长立,脸上是春阳般清朗的笑,手向下一压,宣布琴会正式开始。他身后的窗外,梧桐叶金灿灿落了一地。
七名身披白纱的女子抱琵琶而出,边弹边唱。那唱词应该是一首古诗,但晦涩难懂,云真只听明白其中几句:
戾笑于荷花生处之河岸,
炎夏之海潮上,如新月之美丽,
汝靠近我以满着黑夜之眼睛,
余所吻的是汝之灵。
……
音韵宛转如珠,有回环往复之美。尤其是唱者的声音,清澈晶莹,为世间罕有。满座衣冠胜雪,连呼吸都屏住。
云真暗暗赞叹不已,忽然感到被什么人牵住了衣襟。回头一看,一张老妇人的的脸,竟像是嵌在泥巴墙上的苔藓,摇晃着苍绿的寒意。
整个世界瞬间变得空寂无比。就连四下里的乐声,云真也听不见了。
“你想见雷琴师,是吗?”老妇人说话了,声音是异常平静,平静得仿佛一条条冰凉的蚯蚓,顺着云真的脊椎,一截一截地往上爬。
“嘘,莫声张,跟我来就是。”
云真想拒绝,却任由她带着,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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