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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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海洋-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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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假乱真的伪装和欺骗固然可以欺瞒一时,但却无法欺瞒一世。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种伪装毫无疑问是一种高难度的表演,生活上的许多蛛丝马迹都会出卖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若想要一劳永逸,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岳父的生活圈,但这亦是一项难度系数较高的任务。

  ……或许,小语去法国留学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鱼鱼在动坏脑筋!”

  凭空出现的小语嗓音让我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为什么这么说?”看着洗完泡泡浴,一身清爽的小语爬上床盘腿坐在我身边,我扬起眉。

  “因为鱼鱼的眼神闪烁不定。”

  “哦?”

  “心理杂志上说,人的眼神向左,代表他说的是真话,向右是说假话,而闪烁不定则是在动坏脑筋。”某条鱼儿振振有辞。

  “原来如此。”我闻言将眼神挪向左边,“那现在如何?”

  小语大笑。

  “呐,鱼鱼,我们明天的第一站是妈妈那里哦。”

  “没问题。”

  笑完了的小语双手撑脸凝视着我,“鱼鱼,老实说,我觉得蛮奇怪的……”

  “奇怪什么?”

  “你还记得爱莲娜阿姨吗?”

  我微微颔首,“有印象,我记得她跟你有六分像。”

  其实,除此之外,那位女士之所以会让我记忆深刻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爱莲娜和妈妈是双胞胎。”小语嘟哝着,“……也许就是因为是双胞胎之间太相象的关系吧,所以爸爸每一次过来埃及都会有麻烦……”

  “你是指感情方面的纠葛?”有点意外。

  “对。”小语点头,“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爱莲娜阿姨至今都是独身吧。”

  “是为了岳父?”

  “猜对了。”小语叹,“所以,这次我们过来,她居然刚好不在。这让我觉得很意外……”

  “你觉得这件事不简单?”从小语的表情上,我看出了端倪。

  “嗯……也算是一种直觉吧,我觉得如果这次爸爸要是有麻烦的话,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了……”

  “为什么这么说?”

  “爱莲娜跟妈妈虽然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们的个性却南辕北辙。她是那种容易钻牛角尖,固执到令人不可思议的类型,而这种个性恰恰又是最危险的那一种……”

  “虽然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对于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事,还是不要杞人忧天的好。”

  我拍拍小语忧心忡忡的脸蛋。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们再来冷静面对也不算迟。因为爱莲娜毕竟是你们的亲人,应该不会对你们做出实质性的伤害。”

  “……也对哦。”

  “所以先安心地休息吧,明天的事明天再烦恼。”

  “好。”小语挪动着爬到我身边的枕头上,并且自觉地盖好棉被。

  碰触床头柜上的台灯,灯灭了。房间顿时被微弱的月光所笼罩,宣泄出一片宁静安逸的夜。

  ***

  我想,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能轻易地置我于危险之中的话,一定就是我那过分乐观而又懒散的性子使然。

  因为在等候小语和岳父买咖啡时打个盹,所以此刻本该前往金子塔游玩的我却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蜗行而去。或者说明白一点,我正被挟持着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至于挟持者,自然就是那位据说已经去了希腊办事的爱莲娜女士。

  身为一位女人,她很漂亮,一如我的岳母;身为一名挟持者,她很冷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身为一个智慧型罪犯,她很出色,基于我和她身高上的明显差异,她没有选择用枪抵住我的太阳穴,而是我背后的心脏部位,足见她对于这场绑架早已十拿九稳。

  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挟持对象,而不是更容易对付的小语,我能猜得到八、九分——握在手中的棋子,胜算越大保险系数也就越高,相对地,她的目的也就越容易达成。

  只是我不明白,一个用这样的手段得到的男人,对她而言真的有价值吗?

  “俞虞,你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冷静。”

  与她温婉形象截然相反的凌厉眼神与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尽管那只是她在我和小语的婚礼上对我绝无仅有的一瞥。

  “彼此彼此。”自背胛上传来的冰冷已渐渐模糊,只剩下异物存在的强硬触感。

  “小语的眼光确实不错。”

  “谢谢。”

  “不担心性命?”爱莲娜的口吻是嘲讽的。

  “担心有用的话,我一定会照办。”

  至少在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关于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我能感觉到爱莲娜在微笑,如果不是背对着她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看到一张英国极富盛名的蜡像脸庞——栩栩如生,但却没有温度。这样的联想令我下意识地起了一阵恶寒。

  “时间差不多了。”爱莲娜的嗓音里有了一丝自得。

  看向我们爬上来的小径,两个急速向这里而来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域,越来越近。

  终于,岳父和小语站定在我们面前,和我保持着3米的距离——这是爱莲娜的要求。

  “修聿,你知道我要什么。”透过我的肩膀,爱莲娜凝视岳父。

  “是的,我知道。”

  岳父的眼神虽然焦虑,却也不失冷静。随后,爱莲娜将一个文件袋扔向他。抽出文件袋里的纸张,岳父浏览了片刻——

  “爱莲娜,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我不想谈这些。”

  思考了片刻,岳父断然道,“好吧。”

  “爸爸!”小语惊叫。

  岳父拿出笔,从容地在纸下签下自己的名字后,由小语交还给爱莲娜。

  “很好。”爱莲娜笑了,“现在,你们退到5米之外,我按照约定把俞虞还给你们。”

  就在这一刹那,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涌上脑海,清晰的滴答声亦在同一时刻从爱莲娜的手袋里传出。

  “修聿,我和俞虞一起死的话。即使你不爱我,相信你也会永远记得我。”

  当最后一声滴答响起的时候,爱莲娜的笑绽放出最后的绝美。

  下一秒钟,我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狠狠地推开后又被牢牢地扑到在地,沉重的钝痛感顿时侵袭了全身。

  随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便湮没了我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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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我的手边有皇历的话,翻一翻,估计上面会写着类似于‘本月有血光之灾,不宜出门远行’的字眼。

  短短的数天里,我就经历了两次生死劫。俗话说:事不过三——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次。

  正前方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了一张五彩缤纷的抽象派艺术杰作,虽然其惨烈程度可以用毁容来描述,但与眼下正躺在病床的人相比,显然是不能再好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在此得到了充分的实例论证。

  ……老实说,我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虽然事情起源于岳父与爱莲娜数十年的情感纠葛,在这过程中我被莫名地牵扯了进来,以无辜牺牲品的角色参与了这出肥皂剧,而最后当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于那场大爆炸时,岳父挺身维护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在小语的眼里,可以单纯地将之理解为长辈对于半子的爱;可我心里清楚,如果今天我与岳父的身份交换,我绝不会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去救我的女婿。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值得我这样付出——我的血亲和挚爱。

  爱莲娜何其聪明,如果她选择挟持小语,而小语不幸在这场意外中受伤或是身亡,即使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祖父母也绝对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而她选择了我,因为如果我最后与她同归于尽,她真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岳父签了结婚证书,她是以向夫人的名义离开这个世界的,而她留给岳父的,是和她同样的痛苦——这是她对岳父最后的报复。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芸芸众生中,向修聿会选择我;但我却知道,这一次的生离死别将让我背上一笔无法偿还的情债。如果处理不当,我和他之间将会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门开了,提着水果走进来的小语坐到我身边,怔怔地看着病床上刚走过鬼门关,至今还未曾清醒过的岳父。

  “‘椰子号’在今天下午就要起航前往法国。因为大赛的关系,我今天下午必须离开。”小语低低地说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爸爸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

  “谢谢你,鱼鱼。”小语充满感激地握了握我的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那我走了,再过一会儿外公外婆会过来陪爸爸。”小语依依不舍地与父亲道别后站起来朝门口。

  “我知道了。”

  把小语送出医院后,我回到病房,在病床边坐下,定定地注视着病床上睡容平静的男人。

  向修聿,一个前半生是异性恋的出色男人,为什么会在后半生变成一个同性恋?我不明白。

  自认为并不是十分耀眼的人,除了音乐以外也别无其他出色的地方,一个二十六岁的平凡男人究竟会有什么地方吸引一个本是异性恋的男人,甚而至于让他甘于以性命为代价来充当我的挡箭牌?

  ……只可惜,没有人会给我答案。

  也许,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所有的问题都会有被解开的那一天;也或许,这个问题根本不会有所谓的答案。

  第三天下午,向修聿没有醒来。

  第四天上午,向修聿没有醒来。

  第五天的上午,向修聿仍是没有醒来。

  两老的白发在三天两夜里多了一大半,失去爱女的悲痛再加上失去视如己出的半子的可能性,苍老一下子在他们的脸庞上清晰了起来。

  不孝啊!

  我盯着向修聿那张不知世事的平静睡脸,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油然而生的冲动促使我猛然提起他的衣领,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两老顿时大惊失色——

  “小虞!”

  “别担心,我只是试试能不能把他打醒。”看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的俊美脸庞,一种挫败的颓丧感不由地从心底浮现。

  两老无奈的苦笑揪疼了我的心。

  “……如果米莲娜那孩子还在人世的话,她也许会有办法……”

  沉默了片刻,我毅然道,“我打电话让小语回来。”

  “也好。”两老点点头,“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接通了电话,我简略地叙述了一下岳父目前的情形,小语焦急地允诺‘椰子号’一到达雅典后她立即坐飞机赶回来。

  眼下,小语或许是向修聿醒来的唯一希望了。

  是夜,病房里只留下我独自一人守护。

  根据医生的诊断,假如向修聿在两天之内再不醒来的话,就可以被判定为脑死,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很好,假如你变成了植物人,那我也不用再费时费力地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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