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户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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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户口本-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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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钟远点头,“还有一年高考,之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也没关系,在此之前一定要表现得兄友弟恭,才能让我爸你妈都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
  向前安静下来,突然开口:“你爸是离婚的?”
  钟远摇头:“不是,我母亲过世了,我五岁的时候。”
  “我妈是离婚,但他们现在关系都还不错,”向前若有所思,“有个事情,可能说出来你会不太高兴。”
  “说。”钟远从柜子里拿出个白色的马克杯,倒了杯白开水。
  他实在是个怪人,柜子里一排同款式的马克杯,白的喝白开水,绿的喝绿茶,红的喝红茶,咖啡的喝咖啡,至于果汁汽水一律用玻璃杯……
  “你有强迫症么?”向前冲口而出。
  钟远回头看他:“还以为什么大事,什么鬼问题。”他看了眼手里的杯子,“没有,只是个人习惯,不喜欢杯子的味道混掉。”
  “哦,那我现在问了,你介意喊我妈叫妈么?”
  钟远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虽然猜到了,但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问了。”
  向前抿唇:“你现在还不太了解我妈,她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但是很善良……”他停住了,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她很在乎你父亲,我承认,比起我爸来说,也许你父亲更适合她。她希望得到你的肯定,然后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
  “即使是假的?”钟远的口气有点讽刺,“那你会叫爸爸么?”
  向前点头:“我会,只要能让我妈高兴。”
  钟远深吸一口气:“不一样的,你父亲还在,你喊别的男人父亲,他也许会生气,但是只要你解释,他就一定会谅解。可是我妈已经不在了,我去喊别的女人叫妈妈,难道不是一种背叛么?”
  “你既然假设我的父亲会谅解,你又怎么知道你的母亲倘若九泉有灵,不会谅解你呢?”向前有点恳求地看他,“你就当你是个演员,在大人面前演演戏,随便你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过得去不就行了,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么?”
  钟远转过头,就那么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着估量,向前这才注意到,他的瞳色似乎比一般人要更浅,这种人,往往更加凉薄。
  “理想主义者,”钟远笑笑,“稀缺生物。”
  他虽没有明说,但向前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不由微微松口气。
  “那请好好爱护。”
        
第三章
  钟建国与向红回家的时候,等待他们的是两张无辜又纯良的笑脸,还有几声甜甜的“爸妈”,一切都美好得让人不敢置信。
  向红曾经把向前拉到一边,询问别来情况,向前只耸耸肩,用一种在他的年龄看来多有几分矫情的天真语气说:“我们都是好孩子。”
  暑假过去一个月的时候,附中开始补习了。
  两人在学校明显减少了对峙或是碰面的次数,回家之后再继续男生之间的小小角力。
  “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近现代史了,偏偏还是会考重点。”向前拿头撞桌子。
  两人都是理科生,可对文科科目的态度却截然不同,钟远其人不知道是不是当班干部的时间太长了,政治觉悟极高,坚决奉行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绝不偏科的好学生守则,政治地理历史的成绩都堪比隔壁文科生。向前则代表着绝大多数的理科男生群体,对于历史中涉及军事方面的内容如数家珍,而那些空泛的原因过程结果,时间地点影响则统统嗤之以鼻。
  “这种考试模式是对兴趣的抹杀,也是学生思维僵化的罪魁祸首。”向前义愤填膺。
  钟远撇撇嘴角,继续做题:“教育体制的改革就等着你们当上教育部长之后,去改良去改革甚至去推翻了,不然你们现在一切的抱怨与控诉,除了给他人带来反感与厌烦之外,统统都是无用的嘴炮。”
  向前叹口气:“本身嘛,人文学科统统是伪科学,可我们还要考它。”
  “哈,”钟远笑出声来,“幼稚,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用人文学科。举例子,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别写字,就用手舞足蹈这种原始的方式来展现你极其科学的情怀。”
  向前踹他一脚:“语文不算在人文学科里吧?好吧,算我过激,但是我是真的觉得中国近现代史学的简直憋屈。”
  “那是你没理会教材编纂组的苦心,”钟远果断捍卫师者的权威,“诺,你看,高一学中国近现代史,让大家感受一下一百年来民族的屈辱;高二学世界近现代史,让大家看看我们停步不前的时候,别人是怎么突飞猛进怎么成为发达国家的;最后高三,怕我们大家就此灰心丧气丧失民族自豪感,就开始上中国古代史,告诉为我们民族复兴的重要性。”
  向前冷笑:“就怕还没来得及产生民族自豪感的时候,好多人都已经被前两本刺激得想要出国了吧?”
  钟远耸肩:“想要出国的用不着别人劝说,想留下来的也不需要理由。”
  “你呢?”向前随手从桌上捞起一个杯子喝水。
  “父母在,不远游。”钟远言简意赅。
  向前猛灌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也没往心里去,“我也差不多,不过我是因为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
  钟远抬头,难得露出一抹微笑:“第一,死了你不是中国鬼……”
  向前不耻下问:“那是什么?”
  “中国的死人……”
  向前呛了下:“第二呢?”
  钟远从他手里把杯子抢过来:“生物实验让我们观察黄豆胚芽你忘了吧?”
  ……
  无论再如何少年老成,亦或是如何潇洒自若,命运总是有办法在恰当的时机磨一磨年轻人的棱角与锐气。
  第一次全区月考的时候,向前坐在位置上看着卷子,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头顶风扇旋转的声音。
  为什么我找不到二面角……
  向前几乎想要咆哮出声,再看看周围的同学,似乎也都在极度的惶恐里挣扎,虽然不能说话,但考场里俨然一副修罗地狱的气氛。
  似乎人就是这样,回首往事的时候,发现越是年轻,越容易把情绪放大,快乐伤心都显得那么淋漓尽致,当时以为刻苦铭心,不过几个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小学的时候做坏事被老师发现……
  中学的时候考试有好几道题目做不出来……
  大学的时候被喜欢的女生拒绝……
  第一次找工作失败……
  当天看起来那么惊天动地恍若世界末日的场景,多年以后也不过是一句笑谈,甚至是压根不想提起的记忆,在网络语言中,这种经历被称为黑历史。
  可惜当时的向前没有想通这个道理,他如同丧家之犬般走出考场,草草和同学们打个招呼,就逃兵一样溜回家里。
  钟远过了半小时才到家,洗完澡后第一件事就是用绿色的茶杯倒了杯茶。
  向前端详他的表情,突然笑了:“没考好吧?”
  瞥他一眼,钟远静静地喝了几口茶,让茶香纾解紧绷的神经。
  “那道立体几何太难了。”
  向前往后一倒,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知道有个人和我一起倒霉,真是太开心了。”
  “知道那题肯定做不出来,”钟远放下杯子,从书柜里找出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我的时间就花在检查上了,估计除了那道题,错的不会多。”
  “我没听见。”向前两只食指堵住耳朵。
  钟远冷哼:“自欺欺人。”
  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父母回家一起吃饭。
  “最近功课怎样?考试考得好么?”向红端着鸡汤出来,给他们两个一人盛了一碗,各放了一个鸡腿。
  向前避而不答:“真香,一定是草鸡。”
  钟远礼貌谢过:“考得不太好,数学有点难。”
  “是知识点没有掌握到,还是一时紧张忘了?”钟建国放下报纸,表情严肃。
  钟远老老实实回答:“知识点没有掌握好,立体几何学的不扎实。”
  “下次不要犯相同的错误就好了。”钟建国和蔼道,“吃饭吧。”
  向前不自在地坐着,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一时间桌上有点沉默,向红将鬓发挽到耳后:“我和你们爸爸商量了一下下次家长会的事情。”
  每个人在学生年代最敏感的,莫过于家长会这三个字,两人立即抬头,出奇地同步。
  “我们两个正好都要出差,”向红表情很抱歉,“所以家长会我们就不能去了,但是可能会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所以你们能自己去么?”
  两人面面相觑,想象着自己和一群同学的家长坐在一起开会的情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其实……”钟远斟酌着措辞,“我们可以互相去开家长会。”
  
        
第四章
  向前坐在钟远的位置上,很尴尬地向一班的班主任,也就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打招呼:“周老师好!”
  显然向红已经打过招呼,周老师很婉转地笑笑:“来帮你弟弟开家长会啊?体验体验家长的心情也好,更促进你们进步嘛。”
  “呵呵,是啊。”向前笑得勉强。
  钟远的同桌似乎是个后进生,他母亲脸色难看地翻着儿子的卷子,向前低头看钟远的分数,不无紧张。
  虽然比往常发挥失常一些,但钟远还是考得实在还是不错的,向前绝望地祈祷自己的分数不要差太多。
  “你是钟远的哥哥?真年轻。”同座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了,“我们家小刚就完全不是读书的料,你看他考的,就是军校都进不去。”
  向前尴尬地赔笑:“军校现在分数也挺高的。”
  “唉,”那中年妇女揉揉太阳穴,“实在不行,只好送他出国。美国英国还上不了什么好学校,加拿大澳大利亚只能去中等的,唉,恐怕最后只能去新西兰了。”
  “不至于那么惨吧。”向前耸肩。
  “你们家钟远成绩那么好,你那里懂,对了你在哪个大学?”
  向前苦笑:“阿姨,我长得那么着急啊?我就是隔壁二班的。”
  “是么?”一群家长闻声而来,问长问短,向前简直苦不堪言。
  终于班主任的讲话解救了被周围家长拉着谈天的向前,他漫不经心地听老师讲话,偶尔记记笔记,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研究钟远的试卷。
  钟远这个人很难用语言形容,说他循规蹈矩,他本质上却极度自我中心;说他冷漠无情吧,偏偏还挺有家庭责任感;说他少年老成吧,平时和他的冲突与争执,他的反应也挺幼稚的。
  “下面请钟远同学的家长来介绍一下经验。”周老师略带戏谑的声音把向前从沉思中叫醒,果然今天老师看他好玩,和他对上了。
  向前哀叹着走上讲台,敲了敲麦克风,对音效很是满意。
  “大家好,我是钟远的哥哥,今天代表我爸妈来参加家长会。首先我想说的是,钟远他吧,在家里平时学习非常刻苦,除了吃饭睡觉喝水,就是在学习……”
  
  晚上九点多,向前才到家,钟远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说什么了?”钟远不耐烦道,“我听同学说你今天上讲台发言了?”
  向前指他:“竟然在我们班安插眼线,你实在太卑鄙了!”
  钟远耸肩:“无所谓了,娥眉谣诼,冷笑置之而已。”
  叹口气,向前在他旁边坐下来,把卷子和笔记给他。
  钟远瞥他一眼,翻开笔记本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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