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会，这和逼婚有什么区别？肖莹的爸爸位高权重，我们够不着罢了，否则我真的很想抓他，狠狠地揍他一顿。”
方决明倒抽一口冷气：“文博，真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是你。”
“看了笔录以后，是个人都会这么说的。”文博干咳了一声，转过身装作收拾东西。
“不过肖莹也是个血性的女人吧？爱一个人真的会奋不顾身的。”瑶瑶脱下警服披散了头发，让文博脸红地多看了一眼：“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瑶瑶换好衣服补了妆，笑眯眯地对方决明说，“老大，你今天穿的这么正式，也要去约会么？”
方决明看了看身上这件衣服，笑着拉开勒住脖子的领口，“嗯，去见个朋友。”
宁海辰是在生日那天接到审判通知的，因为包庇杀人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肖莹在犯罪现场留下的头发和香烟过滤嘴上的DNA化验一致，因为蓄意杀人判处死刑。因为肚子的孩子，暂时得以幸免。接到通知的那天，阴郁了一周的城市难得的出了太阳。宁海辰坐在书店里看着背着书包放学的学生，心里想，又一个夏天来了。
“宁海辰。”站在门口的方决明拎着蛋糕，冲着坐在收银台前的海辰挥了挥手。
“你怎么来了？”
“老战友生日了，过来看看。”
“谁是你的老战友。”宁海辰接过蛋糕，嗔怪地顺着上面透明的塑料盒往里看：“不过看在这蛋糕这么好看的份儿上，我暂时承认。”
“油嘴滑舌。”方决明看着掀开盖子用手指沾奶油的宁海辰，不禁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海辰恍惚地抖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方决明，过了好久，才自嘲一样地笑了。
两个人坐在书店里，谁也没有说话。不时地有学生过来，梳着马尾的女孩儿走过来买一本“高考数学”，看见桌上的蛋糕，惊讶地说，“呀，海辰哥哥，今天你生日呀。”
“是啊，买书么？今天买书送蛋糕。”
“真好。那我能要旁边那朵紫色的小花么？”
“当然可以。”宁海辰拿起塑料刀，切了大大的一块放在盘子上，笑眯眯地递给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吓了一跳：“海辰哥，你给的这块太大了，多不好意思呀……”
“没事儿，我请客。”
“我都没给海辰哥准备礼物，怎么办……”
女孩转了转眼珠，轻盈地跳到宁海辰身边，仰起脖子亲了他的脸颊，然后脸颊飘上一抹红云，跳着捧着蛋糕跑掉了。留下海辰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脸颊发呆。
“真是少女杀手。”方决明站在不远处，啧啧地咋舌。
“就凭我这张脸，天经地义。”宁海辰回过神来，毫不服软地反驳。
又有几个女孩儿来逛书店，争吵着给海辰唱了生日歌，又叽叽喳喳地分了蛋糕，开开心心地走了。整个书店安静下来，方决明走过来看着整理桌子的海辰，问道：“这下满意了？”
“嗯。”
“傻小子。”
“方警官。”
“嗯？”
“非予教的高三那届学生，很快就要高考了。”
“是吗。”
“嗯。你说，他们的生物还会不会考第一？”
“会的，一定会的。”
“当然。”海辰望着门外的街道，眼睛泛出晶亮的光芒。
“宁海辰，肖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梁非予的。肖莹认罪的时候承认的，那个只是她一时赌气和前男友怀上的孩子，与非予无关。”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非予不会骗我的。”
方决明一直看着海辰直视远方的眼睛，慢慢地说，“嗯，爱情不会骗人的。”
“方警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好。”
“今天我生日，你要老实回答我。”
“好。”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作为一个警察，你帮助我的太多了，你也知道，我是同性恋，”宁海辰害羞地笑了笑，“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爱上我了。
“嗯……宁海辰，你还既不记得，你在高中的时候曾经接受过一次角膜移植？”
“记得。”
“那，你还记得叶晓玲么？”
“记得，我现在的这副角膜，是她捐赠给我的。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就是因为她我才能再一次看见非予，还有你们。”
“嗯，叶晓玲，是我的妻子。”
方决明还是菜鸟警官的时候，经常因为年轻冲动乱抓人。那个时候跟在他身后叫他老大的女孩，叫叶晓玲。他们结婚的时候父母都觉得荒唐，两个人刚认识不到半年，就敢私定终身？
只不过父母反对的时候，他们从家里偷了户口本跑到了民政局。结婚以后他们仍旧一起上班，在警局里一起忙来忙去，小两口甜蜜的很。情人节的那天，晓玲对丈夫说，老大，我和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害怕呀。
“什么事情能让你老大害怕？”方决明在系鞋带，嘴里还叼着晓玲塞的棒棒糖。
“今年冬天，你要当爸爸了。”
方决明真的吓傻了，弯着腰在原地杵了好久，跳起来拥抱了那个调皮的姑娘。
当了爸爸的日子，方决明下狠心戒了烟，每天给宝宝唱儿歌，吼着不叫媳妇上班。媳妇说，只上一个月，给宝宝胎教，将来一家子警察，多帅。
就是那一个月，晓玲因为就在马路上遇上交通事故，悄无声息地走了。依照遗嘱，晓玲捐献了角膜。手术那天，方决明站在急诊室等了好久，推出来的是一位白皙消瘦的男孩。
没有人来看过这个男孩，也没有人来照顾他。方决明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给男孩拉拉被角，喂男孩喝一口水。男孩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方决明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每天准时来守着，等到夜晚男孩睡着了，再离开。
男孩拆下纱布的那一天，方决明终于等到了那双眼睛。那是双大大的，黑黑亮亮的眼睛，眼睛环视周围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他在找那个黑暗中拉过他的手的人。方决明站在门口，看见男孩仍旧不停地巴望着来回走动的人，最后，在自己身上短暂地停留过几秒。那一刻，他真的觉得是那个活泼的，扎着马尾叫老大的女孩，坐在病床上对他微笑。
“这就是你这样帮我的原因么？”
“是的。”
“好可惜，我还以为你爱上我了。”
“想得美。”方决明蹭了蹭身上的奶油说：“我该走了。”
“等一下——”
方决明回过头，怀中突然钻进一个温暖甜腻的身体。
那是他们时隔半年以来，第一次这样近的接触。在那之前，他们隔着一双手铐，一张审问桌，或是牢房的铁栅栏，或是心灵的铜墙铁壁。而这一刻，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方决明听见那个固执又嘴硬的孩子对自己说，方警官，谢谢。
松开手臂的一刻，宁海辰说，方警官，我送你一样东西。
方决明看着海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碟片，是赵薇和陆毅的《情人结》。
“老大，再见。”
方决明恍惚地抬起头，看见宁海辰毫无保留地看着他，眼底有着真挚的笑意。那一个眼神就像是杯酒，他还没喝，人就醉了。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臭小子。”
说完走上前去揉了揉海辰柔软的头发，转身消失在柔和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