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羽傀儡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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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月羽傀儡之城-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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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空洞,然而却透出一种奇特的疯狂,仿佛渴望嗜血的魔物,将唇凑了过来。

“救、救命!”那一刻,守陵人挣扎着,用尽全力叫了起来,“有魔物!”

“魔物”两个字一入耳,那个女人似乎微微震了一下,她的手原本已经刺向了守陵人的心口,贪婪地摄取着热血,此刻却顿了下来。

“魔物?”守陵人听到她模模糊糊地低声,“不……不!”

那一刻,女子抬起头来,脸上那种嗜血的疯狂渐渐退去,空洞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悲哀的表情,猛然往后退了两步,将手里的猎物狠狠扔了出去!

守陵人被甩在一块墓碑上,全身折断一样疼痛,然而立刻跳起,头也不回地奔逃。

殷夜来站在冷月下的墓园里,怔怔地看着四周,又低头凝视着自己染血的双手,一直恍惚的神志忽然出现了片刻的清醒——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又在追逐着什么?更可怕的是,她居然变成了一个魔物!变成了和北越雪主那样疯狂嗜血的魔物!

她跪倒在墓园里,因为极度痛苦而全身发抖,捂住脸低低啜泣。很多年了,她从未这样哭过,无论是在贫苦无助的少女时,还是在黑暗不见天日的青年时,乃至在帝都大火的最后诀别时。从出生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直艰难,在黑暗里度日如年,少见光明。

原本以为早已什么都能承受,却不料还有这一日。

——还有这样生不如死,非人非魔的时候!

“兰颉师父,堇然有辱师门,实在是无颜来泉下见师尊。”乘着神志清明的一瞬,她下定了决心,捡起守陵人扔在地上的断刀,对着北方黄泉之路低声道,“弟子本性渐失,若不自行了断,只怕坠入魔道。”

然而,就在刀尖对准了心脏的那一刻,一阵风吹拂过墓园,所有的声音又再一次停止了。刺入肌肤的刀尖蓦然停顿,殷夜来双手一松,刀尖铮然掉落。眉心的红痣在那一刻放出淡淡的血色,令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恍惚。整个人仿佛是被一个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傀儡,站了起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牵引着她的,是一个听不见的声音——

那个声音从远方的荒漠里传来,穿透了无限时空,在耳边不停地呼唤,带着某种深深的渴望和期待,直接传入了人的心底,蛊惑着人的心意——

“为什么还没有来?”

“我已经等了你这许多年。师父……”

“这一世,你还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那声音仿佛是无形的线,牵动着女子从墓园里转过身。冷月下,一袭白衣飘摇,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急奔而去,仿佛投向烈火的飞蛾。

当冷月下的女子在墓园上折身而起的时候,大地和大海的交界处,一声低低的叹息声被吐出,在空荡荡的迦楼罗金翅鸟里回荡。

“破军大人,您醒了么?’蒙着面纱的星嗟圣女守候在台阶下,一直感受着那种强烈的召唤,此刻喜不自禁地脱口,“您……您能听到我的祈祷了么?请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已经在这里了!”她抬起了头,撩开面纱,那一点殷红色的痣在颊边显得分外刺目。

每一日,她都在观察这血之印记的变化——根据巫咸大人所说,这一颗红痣是慕湮女剑圣“六魂”所化,出现在这一世的分身身上。随着时间的临近,这一颗红痣会不停地向着头部移动,直到五月二十日那一夜,出现在她的眉心。

到那一刻,她的前世今生将重叠;

到那一刻,金座上的破军也将睁开眼睛!

金座上的破军还在继续沉睡,仿佛时间不到就永远不会睁开眼睛一样。九百年了,这个被封印的人还保持着二十多岁时的年轻外貌,剑眉星目,面容英俊而冷酷,线条利落的侧脸藏着军人特有的决断。

星嗟圣女叹了口气,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张脸上移开。这个人,是传说中的“破军”,是他们冰族至高无上的一代战神——他在迦楼罗里等待着那个封印了自己的空桑女剑圣,无论她的魂魄流转了几世,都不曾放弃。

这种感情,实在是令在帝国长大的她难以理解。

军人,不都应该是铁石一样不动声色的男人么?他们天生是为了战争而生,为了荣誉而死,所谓对爱人的爱是小爱,也被更大的对族人对国家的爱所代替——就像是她,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并且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

可是,这个金座上的军人,为什么会有着如此的执念?

她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异样的感情——是的,她竟然如此期待他的苏醒,期待着他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的面容!到时候,他的眼神,会是什么样的呢?他的语气,又会是什么样的?

这种隐隐的期待令她心脏加速跳动,竟似初恋的少女等待着情人归来,而非执行任务的战士所该有的。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慕湮剑圣的转世分身之一,十巫将她严密保护了起来,教导她,朝着成为“慕湮剑圣”的方向成长——他们教给她许许多多东西,让她学习剑术,熟悉空桑语言,了解梦华王朝末期的一切……经过二十多年的精心培养,无论从外貌气质还是性格习惯,她几乎和先代慕湮剑圣一模一样。

她的一生,就是为了等待他而生。

星嗟圣女想着将来的一切,嘴角居然露出一丝温柔而敬慕的笑容来,她凝望着那张沉睡中的脸,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去触摸近在咫尺的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沙掠过,迦楼罗外面忽然传来低低的鸣动,仿佛大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发出了悠长的呼唤。随着那一声响,仿佛是共振一样,迦楼罗金翅鸟发出了一声震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

“果然准时来了!”

星嗟圣女眼神一变,霍然站起身,疾步走出去,打开了迦楼罗内室的窗子——巨大的机械外面,是一片绵延的大漠。狷之原在黑暗中缓缓向西方尽头延展,和大海在冷月下汇合。

海面上影影绰绰布满了黑色的影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大螺舟从海底浮起,停靠在岸边,密密麻麻的军队从中涌出,涉水登陆。迷墙割断了这一切,呼啸的风沙将外来者的声音掩盖,唯有布满荒原的猛兽狷,在受惊后四处奔逃。

这一支军队人数在一万左右,并不多,然而配备的机械却极其先进,几乎将沧流帝国现有的最具战斗力的装备都用了上来,不仅有螺舟绕过空桑海军防线运送战士,更有镇野军团和征天军团辅佐登陆。

星嗟圣女霍地回过头,眼神熠熠生辉,对着金座上的人道——

“破军大人,您看,您的战士已经来到了这里!”

第六章沧流东归

当战车开上大漠,风隼回翔天宇的时候,金座上的破军面容微微一动,似乎听到了这内外的异动。

“看啊……破军。”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来了,是那个很久不曾出现的魔,带着低笑,重新回到了他的感知范围内,“你的族人回来了……在九百年大限即将来临之前,他们迫不及待地杀回来迎接你了!”

他没有回答,眉宇紧锁,在沉默中抗拒着这个声音。

“对这些漂泊多年的族人,你怎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呢?九百年了,昔年慕湮剑圣设下的封印已经越来越薄弱了,这一次,应该是你破壁而出的时候了。”魔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旋,“破军,你难道不是一直在期待这一天吗?苏醒吧!战斗吧!证明你自己的力量,证明我的力量——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劝导你了!”

那个声音带着强烈的蛊惑,直接透入了他的灵魂,试图侵蚀他的意志。

“你,”他终于开口,在脑海里直接和那个声音对话,“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在?我一直与你同在,”魔的声音带着诡秘的微笑,“就如我曾经与星尊大帝琅矸同在一样。”

“我以为你已经消失了,”金座上的破军在心里回答,“最近我既感知不到你的存在,也不再和你对抗——我以为你已经气馁了。”

“九百年了,我已经厌倦日夜不休地游说你了。”魔回答,带着一丝诡异,“我的确对你已经失望了,破军。我只是在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而已。”

他冷冷回答:“那就闭嘴吧!”

出乎意料,魔居然真的安静了。

金座上的破军也陷入了沉默,然而内心隐隐有一些不安——身体内和自己抗衡了数百年的魔物忽然示弱,似乎隐藏着什么。还有两个月另十三天,就是九百年的大限了。在那个时候,他能不能等到想要等的东西?

月光从打开的窗户里透射进来,如水一样笼罩着金座上被封印的人。迦楼罗金翅鸟里是如此寂静,寂静得宛如童年时代的那座古墓——刹那间,灵台一片空明,往事变得清浅透彻,一眼看去,几乎可以回溯到几百年前的最初。

——那是他们在分别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那时候,他已经是沧流帝国的少将,而师父在古墓里沉睡多年。却一如童年时的温柔美丽,完全不受光阴流逝的影响。

夕阳温柔地从石质的高窗上透射进来,在白衣上晕染出温暖的颜色。他站在窗后的阴影里,静静地凝视着窗前坐在轮椅里的女子,只觉得心里忽然安静下来。他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阴影里,凝望着面前苍白虚弱的女子,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抬起,试图去触摸椅背垂落的发丝,却又几度退缩。

“师父。”他忍不住轻声喊。

“怎么?”窗前那个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焕儿?”

那个熟悉的称呼令他心里微微一动,几乎无法呼吸。

“师父,您当初所希望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您……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那样简单的两句话,说出来却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

在等待答案的刹那,他觉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身为空桑女剑圣的师父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穿着戎装的他,抬起手指着窗外——古墓外面的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白影在风里掠过——那是沙漠里的萨朗鹰,在日光里追逐着风。

“看到了么?我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坐在轮椅上的师父转过头凝视着他,微笑着用一句话回答了他的所有疑问,“就像这白鹰一样,快乐、矫健而自由。”

那样简单的回答显然不是预料中的任何一个答案,他诧异道:“就这样?”

“还要怎样呢?”师父坐在轮椅上,转过头来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透出衰弱的气息,宛如即将凋零的花,“我少年时师承云隐剑圣,之后的一生都不曾败于人手。然而这三样东西,我却一样都没有——你是我最后的弟子,我当然希望你能全部拥有。”

他忽然无法回答,手紧紧握着光剑。

“可是,焕儿,你现在快乐么?自由么?”她看着戎装的弟子,轻轻叹气,“焕儿,我并不是对你加入沧流的军队感到失望——你做游侠也好,做少将也好,甚至做到元帅也好,无论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到了什么样的位置上,我只是希望你保有这三件东西。可惜。现在我在你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它们的痕迹——

“你既不快乐,也不自由。”

那一瞬,他只觉得心如刀绞。这句话仿佛是锋利的刀,直接刺入了他自以为坚如铁石的心里。那一瞬,金座上被封印了九百年的人身体微微一震,似有利刃洞穿。师父……师父。你可曾知道,九百年之后,我依旧如此。因为。我所有的快乐和自由,都掌握在你的手里。

而你,却从未肯施舍给我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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