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田园箬笠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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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 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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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严澈接过照片并没看,却直直地盯着钱包,张尝也有些抛开了的念头,微微一笑,大方地把钱包放在面前,嘴角的弧度更温柔了几分,道:“觉得很熟悉,是吧?”
  严澈微微点头。
  “呵。”张尝犹如抚摸挚爱情人一般,语调更加温柔:“阿晏,不,你二哥说过,这是你买给他的……我和他是一起从牢里出来的,他……他的物品就剩下这么一个钱包,后来……就给了我。”
  严澈恍然明悟,眼底多了一层黯然:难怪,觉得熟悉。
  
  藤子都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尝让他递给严澈的照片上,瞳孔几不可见地猛烈缩了缩,眼底的愕然虽是刹那即逝,然而,脸色却有些暗沉。
  悄悄地瞥了一眼严澈,藤子都收敛情绪,佯装无恙地回到了开始所在的位置,坐回了竹凳上。
  
  藤子都的变化,严澈没看见,张尝却看得一清二楚。
  早晚都得知道的,不是吗?
  深吸了一口气,张尝坐直了身体,暗暗捏紧拳头:你想回家,我帮你。不管有什么情况,我帮你担着……一如当年你那样……用命来保护了我……
  
  照片有三张。
  一张是一群穿着劳改服的犯人合照;一张是一个全身包裹着绷带,仿若木乃伊一般的人;最后一张,最底下一张……当它出现在严澈眼前时,严澈身体猛地再次坐了起来,双目圆瞠,瞳孔猛烈地紧缩,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阴鸷而凛冽地目光犹如冰刀子,唰地扫向张尝,严澈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看着张尝:“这,就是我二哥?就是他现在的样子?”
  明明是漂亮得像易碎品的一个人,这一刻那股眼神,张尝自持气场十足也不由地头皮一瑟,却紧了紧拳头,盯着严澈的盯视,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坚毅地望了回去:“那就是严河。”
  “我二哥……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严澈捏着照片一角的手指不自主地使力,照片的边角也开始扭曲,褶皱。
  严澈的问话一出,张尝的气势一下颓靡下来,整个挺直的身体也无力的软了下来:“一次事故,严河为了我,为了我……受了伤。”
  “受伤?”严澈猛地掀开被子,抬腿就准备下床,却被藤子都一跃而上拦了下来,看着藤子都专注的眼神,严澈微微一愣,五官连同动作都缓了下来,语调也松了少许:“入狱前,还是后。”
  “后。”这个人前气势风度皆为人上龙凤的张尝,这一刻,语气中无一不透露出悔恨:“我找了他一年半,找到之后,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这个离不开轮椅的样子。”
  严澈没有再问什么,整个人无力地倒回藤子都怀里,眼神变得空洞,空洞地望着屋顶。
  藤子都十分担心严澈这种情况对身体不利,眉头也紧紧地蹙了起来,轻声唤道:“严澈,严澈……”
  严澈回神,看了看张尝,目光最终落在藤子都脸上,嘴角扯出一抹牵强地笑容,抬手拂向藤子都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满嘴苦涩:“我,没事。”
  痛苦地闭上了眼,严澈不想去看任何人,陷入深深的自我责备中: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在娘去了之后那些行径,若不是因我那般厌弃这个家,若不是因我不懂事地毅然离开这个家,二哥不会在我离开之后也离开……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是了,都是因我而起……嗲的苍老,大哥的疲惫,二哥的……都是因为我。
  
  张尝离开后,藤子都给严澈喂了一杯温开水,刚把杯子放置好,一转身,藤子都便看到了严澈满脸的泪水,顿时呆愣在原地。
  自打认识严澈起,再到如今这般与严澈朝夕相处,在藤子都眼里的严澈,无一不是完美的,那种完美到超乎性别的美好,一颦一笑,一怒一嗔(?),或是淡漠如水墨丹青,或是艳丽如百花绽放,或是忧愁如西子烟雨……等等等,但是,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与美好不带一丝瓜葛,完全不计较形象地无声地泪流满面,叫人揪心揪肺地跟着痛苦。
  藤子都没有开口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上前,轻轻地,柔柔地,小心翼翼地将严澈揽入怀里,用胸膛遮住严澈这一刻的凄惨模样,让他贴在自己的胸口,用自己的心跳……来无声安慰。
  隐隐地,藤子都听到严澈不带一丝人气的声音,低沉地仿佛从自己的心底深处传来:“都是我,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世上的痛苦,莫过于发现自己的一切苦难与痛苦的源头,其实正是自己一手促就而成的时候,这才深知为何有那么一句俗语:世间难求后悔药。
  这种痛,是毁灭灵魂的悔恨,交织着各种各样人性的情感,无限反复地恶性循环着,揪扯着人不得安宁……是了,就是那种“永世不得超生”一般的终极惩罚,终极熬磨。
  看着这样的严澈,藤子都顿觉混身升起一种无力感,闭上眼,藤子都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一直觉得老天对自己不公,看不惯那个家……现在想来,和严澈的经历相较而言,真的就像严家湾老人们嘴上常说的“生在福中不惜福”,真的就是那不识好歹的混蛋了。
  深吸一口气,汲取着严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而不腻的幽香,藤子都又突然觉得富贵荣华,万人之上,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钱权利益,真的能叫人心生满足么?那么,为什么过着这样的简单日子,拥抱着自己心念念的人,满心满肺
  的都是满足呢?
  再次睁开眼,藤子都的眼底不见了那些隐藏的野心与抱负,逐渐平淡,逐渐温和柔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是了,我想要的,并不是那些虚浮的东西,我要的……低下头,看着严澈头顶,藤子都嘴角微微勾起:我要的,就是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饭,哪怕一个子儿掰成两个使,哪怕前途还崎岖渺茫,也是心含满满幸福,甘之若饴的简单日子。
  “严澈,我懂了。”藤子都轻轻地吐出五个字,看到严澈抬头迷惑地看着自己,藤子都报以一个温柔地微笑,俯首轻轻地,柔柔地将一个吻印在了严澈的嘴角:“我真的懂了。”
  是的,懂了。
  有些前景未知的东西,可以去想去憧憬去努力,但是,珍惜眼前,明悟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藤子都到底明悟些什么人生哲理,严澈没去多问,眼前已经容不得他再像以前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想东想西,也容不得他成天得过且过,今天想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越来越清楚藤子都对他的感情,严澈的心思就一天重过一天。
  起初,严澈还掩耳盗铃般借着“报复”而无视藤子都对自己的情感,而今,经过平梁山那件事,经过那一刹那的生死伤恸,严澈已经不确定……真的要说藤子都离开了,他依旧能淡然处之,继续无所谓?
  呵,那绝对、绝对的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严澈不笨,正是因为严澈太聪明,因此也更明白自己对藤子都已经不再是“没有感情”,早在朝夕相处逾一年的日子里,不经觉间,严澈对待藤子都的感情已经起了变化,由浅入深,深植灵魂,比之他与付梓的感情,更烈更醇,完全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掉的。
  思及如此,严澈嘴角抽抽,心底既是不甘,又是甜蜜地一番自嘲:看吧,看吧,什么一见钟情深入灵魂,这朝夕相处,积水成河,汇成大洋的感情才要命。
  可不,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一些动作,一些习性,习惯一个人的陪伴……
  所以,哪怕二哥严河的事已经被老父亲猜了个彻底,严澈也不能再置之藤子都的情绪而不顾,依旧自私地无视他,轻贱他的感情了。
  只是,要不要对亲人们坦白——出柜,严澈觉得,这个事,恐怕还得继续委屈一下藤子都了。
  想到这里,严澈勾住藤子都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了下来,仰头狠狠地吻上了藤子都的嘴,激烈而炙热的吻,越吻严澈越难过,越吻严澈越觉得对不起藤子都,口舌辗转中,夹着着唾液的啧啧声,重重的呼气声,绵绵的呻吟声,严澈心下一沉:藤子都,将来,我用自己的全部补偿给你,好吗?!不管你会不会……
  
  两人在屋里厮磨一阵,终究还是不能任性妄为的长时间下去。
  于是,等到严澈和藤子都一前一后,衣着整齐地出房间时,正好碰上张超英已经给两个小的搭理整齐,拉着两个还没到寒假的小家伙准备上桌。
  赵翠花把作为早餐的一碟红油泡菜,一竹筲箕黄黄绿绿煞是勾人唾液分泌过度,冒着热气香气儿的烙鸡蛋饼和一锅同样可口,热腾腾的小米菜粥端出了灶房,招呼藤子都和严澈灶房有热水后,便进了堂屋。
  堂屋的大木桌上,严国盛眼神飘忽东看西看,看到张超英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后,便起身和张超英一起给两个孩子整理文具书包。
  赵翠花把早餐在桌上放好的同时,偷瞟了一眼做得端端正正,等待检阅一般的张尝一眼,扫了两眼大冷天冒寒气儿的严国强严江父子俩,眼睑一垂,转身开始布筷盛粥。
  严国强和严江的眼睛就像探照灯,带着苦大仇深的光芒唰唰唰地刺着端坐的张尝,若是眼刀子是真刀子,恐怕张尝已经被凌迟了几百遍。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长炮短枪历练过来的张尝,在这样的“扫射”下,居然硬生生地挺了下来……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张尝在这么冷的天里,内里衣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凉飕飕冷冰冰的。
  看着桌上布开的热粥,张尝心底苦笑连连:啊,一会儿……我得去给自己熬一碗姜汤喝喝。
  
  看着这个情形,藤子都可不敢真的跟着严澈一块儿去用热水洗脸。
  就着还没结冰的山泉水胡乱抹了两把脸,藤子都觉得这一下,怕是连着沉睡了二十几年的骨头缝儿都清醒了,哆嗦着进了屋,规规整整地坐在一角,尽可能地让众人无视他的存在。
  张尝投过来的请求联盟的眼神?
  哈啊,今天早上这粥真香,今天的小菜很可口,嗯嗯,我可以多喝两碗,嫂子做的早餐真不错,哈,哈哈,哈哈哈……
  
  吃了严国昌老两口张罗的早饭,严元照老爷子在严国昌婆姨收拾好碗筷离开后,把严国昌留了下来。
  严国昌因为前面的一系列事,如今早已经乖巧的不得了,见老爷子留下自己,也落得乖顺地坐在老爷子身边,等着老爷子放话下命令。
  喝了一口热呼呼的热茶,老爷子捧着前些日子严钊专门为老爷子烧制的粗陶大茶杯,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也全身都顺趟了。
  眯眼斜瞟了正襟危坐的严国昌一眼,老爷子满意地暗自颔首,等喉咙里热滚滚的茶水落下肚后,老爷子这才开腔:“一会儿,去给传传话,这个礼拜天,严家子孙都回来一趟吧!”
  严国昌微微一怔,不解地抬头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没有理会严国昌的表情,心里是掩藏不住的高兴:暗渠找到了,这下子……老四家的严河,也该把名字加在族谱上了……唉,为难这孩子这么多年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不能补偿些什么了,听说那孩子……嗯,一会儿过去老四那边看看吧。
  想到这里,老爷子把大茶杯往几桌上一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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