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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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先走一步-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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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别的礼教,甚至把平措当成了琴唯一的朋友。这让平措怪不好意思的。
  他一点也不想跟琴做朋友,他想娶她。
  平措那时是个真正的愣头青,他就是这么傻呵呵地回答琴的爸妈:“我不想和她做朋友,我以后要娶她,我会挣很多很多的银元,让她过阔太太的好日子,一辈子珍视她。”
  琴爸妈对视了一眼,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琴的爸爸甚至笑出了眼泪。
  平措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严肃地站起来声明:“我向佛祖起誓,我说的话都发自真心!”
  琴爸爸笑得更大声了。
  她妈妈则温柔地说:“小伙子,谢谢你的一片好心,但我们家孩子没有那个福分,你们要是真的结婚,你一定会后悔得睡不着觉的。”
  琴早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客厅。
  平措不明白,为什么后悔,他才不会,他只会乐得睡不着。
  经过这件事以后,琴对他的态度更坏了,只要平措敢提一句,琴就会揍他。平措从街头逃窜到街尾,琴缺乏运动,追不上他,于是平措又笑嘻嘻地折返回来。琴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回家了。
  但她没忘了开窗。
  “等我长大,你跟我回草原吧。”平措斗胆抓住了她的手腕,涨红着脸大声宣告,“我会挣很多很多银元,会给你搭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帐篷,我要在纳木错湖边娶你,和你养一堆的牛羊,生一堆的孩子!”
  琴怔了怔,然后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平措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死不悔改地大喊:“跟我回草原好不好!我要娶你!我一定会娶你!你想养黑羊就黑羊,白羊就白羊,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砰”的一声,窗子被重重地关上了。
  以后每一天,平措都会厚脸皮地问她:“你喜欢白羊还是黑羊?”
  琴无言地瞪他。
  平措总会流连到天黑才走,他笑着对琴挥手:“那我先走一步了,明天见。”
  琴一开始只是“砰”地关窗,后来会犹豫着抬起手,轻轻地摇一下。
  直到那一天,他们再也没有明天了。
  晋陵沦陷了。
  头顶总有轰隆隆的飞机盘旋,满街都是倭人,他们凶残、嗜杀、没有一点人性。平措的父母就因为不慎冒犯了一个士官,而人头落地。平措突然间就成了孤儿,而他连给爸妈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最后是一个地下党接济了他。
  他无家可归了,为了活命和复仇,他加入了紘军。
  世道越来越乱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忧虑和不安,富人开始坐船离开,琴一家也是。
  平措来送她,说:“我加入紘军了。”
  琴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才轻声说:“别死。”
  那是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声线清冷,雌雄莫辨,与一般女孩甜甜的嗓子有天壤之别,平措想,这也许就是她为什么不说话的原因。但他爱这个粗嗓子的姑娘。
  于是平措努力扯着嘴角笑:“当然,我还要等你回来,我要带你去草原,要给你搭一个又大又漂亮的帐篷,要在纳木错湖边娶你,要和你养一堆的牛羊,生一堆的孩子……”
  话没说完,他眼前已经模糊了,泪水滚落下来。
  琴站在船头,咸腥的海风吹起了她黛紫色的连衣裙,她第一次没有为此打他,只是用一双饱圆黑亮的眼眸定定地凝望着他,然后她忽然说:“我想养黑羊。”
  平措心头一颤,他连忙胡乱擦干眼泪,温柔地笑了:“好,都听你的。”
  船晃动了一下,开走了。
  战争是多么残酷,平措第一次杀完人吐了两天,可他只要想着那个女孩正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生活着,并且他们终有一天会重逢,他就能继续活下去。
  他怀着这样的祈望冲锋陷阵,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从别人嘴里得知,那艘船,其实出航不久,就被击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感到有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平措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视野并不清晰,眼前一片混沌,四周的光线十分昏暗,唯有一束细细的白光从不知什么缝隙中挤了进来,柔弱地落在铺了些干草的地上。
  平措慢慢能看出些什么了。这是个非常狭窄的洞穴,人几乎不能站直,因为以他卧躺的姿势,粗糙的洞顶已经近在咫尺,平措不由怀疑这也许是什么野兽废弃的居所。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软软地搭在他胸前,是唐念青。平措微微抬眼看他,他下巴生了青色的胡渣,脸色苍白憔悴,眉头微皱,似乎累极了,睡着了。
  但即使陷入睡眠,他的手依然没有丝毫放松。他甚至把身上的虢军棉衣脱了下来,全部盖在平措身上,自己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蓝灰色军衣,背靠在阴冷的石壁上。
  平措注意到自己的大腿,子弹已经被取出了,还剜出了一团碎骨渣和焦黑的肉,就随便放在一边。平措看了有些毛骨悚然,万分庆幸那时自己昏迷了过去。
  伤口上被包上了黑乎乎的玩意儿,平措伸手摸了一下,好像是嚼碎的草药。大概是他的动作打扰了身后的人,唐念青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
  平措冲他一笑:“哈,我还活着。”
  他用满是血丝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平措,很久,他突然紧紧地把平措抱住,甚至连身体也跟着剧烈发起抖来。
  “唐工?”平措胸口都被他勒疼了,“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没事……”
  剩余的话被一个吻堵回了喉咙。
  平措蓦然瞪大了眼。
  唐念青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头,重重地吻了上来。
  他好像发了疯似的吮吸、啃咬着平措的嘴唇,激动到连吻都是颤抖的。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确信平措真实存在,好像他一放开,平措就会一点点从他怀中消失一般。
  平措的脑袋变成了一片浆糊,从头至尾,他都是呆傻地鼓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脑筋好像在唐念青掰过他下巴那一刻就断掉了,压根无法指挥身体行动。平措就这么僵硬着石化了很久,久得仿佛过了一百年,唐念青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入了他的颈窝。
  平措又呆了很久,才吓坏了一般,磕磕巴巴地说:“唐…唐…唐…唐工……”
  “吓到了?”唐念青平静地问。
  平措涨红着脸,不知道如何应对,犹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吗?”唐念青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
  “……啥?”
  “你以前在团里没有组织学习过吗?苏威埃共产国际的若干事。”
  “有是有……”
  可是这和…和……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肯定打瞌睡了吧?这叫苏威埃的礼貌。”唐念青说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平措连耳根都红透了,这回是气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唐念青正儿八经地说:“是真的,你见过共产国际派来的里德顾问吗?”
  “我怎么可能见得到。”
  “你要是有机会活着回去,你大可去问他是不是真的。”唐念青很认真,“你以为苏威埃的军人为什么这么团结,因为他们对战友绝对信任,而这种信任,就是在日常的鼓励和安慰中慢慢积累的。”
  平措很想说你就扯淡吧,但他的表情那么严肃、一本正经,平措不禁又有些动摇。唐念青是从苏威埃留学回来的,那边的一些风俗民情他肯定很清楚,某些地方会有些奇怪的乡俗也不足为奇,平措还听说过南边一些部落有更离谱的。
  平措尴尬地挠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苏威埃那边的人都这么黏糊……”
  谁知,话音未落,唐念青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平措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你你个混蛋……等我好了我一定揍你!”
  唐念青伏在他肩头笑得浑身发抖。
  “你等着!你等着!唐念青你等着!”平措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牛。
  “好。”唐念青尽力憋住笑,扶着他肩膀直起身,额头相抵,鼻尖摩挲着鼻尖,那么近,平措甚至能看见他黑亮的眸子里有个小小的影子。
  唐念青垂眸浅笑,轻吻:“好,我等着。”
  那一刻,平措心如擂鼓般狂跳了起来。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满是花香的水乡,那个穿得黛紫色裙子的女孩坐在窗前写字,自己趴在那儿看着,他喊了女孩好几声,她才慢悠悠地转过来,他趁机吻了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如同此时。那时,他的心也跳得这么快,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平措有点发慌,他好像飘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这样太怪了。
  “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回来吗?”唐念青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挠在他心尖上,“平措,我回来找你了,和你约好的那样,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平措心头一跳,唐念青的眼神好熟悉,他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约好的?”
  平措一脸懵懂,看到他一头雾水的表情,唐念青的眉毛又不悦地挑了起来:“原来你到现在还是没记起我。”
  “对不起……”
  平措窘迫地挠了挠头,在他入伍前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回忆里,的确没有唐念青存在过的痕迹,他可以肯定,他在晋陵永远只围绕着琴打转,几乎没有朋友。那么唐念青指的是在军队里的事?可是在军队里,他们似乎连话也没怎么说过,形同陌路。
  唐念青冷冷地推开了他,往边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像是在生闷气。
  平措不由有些尴尬,他绞尽脑汁地回想。
  唯一能够想起与唐念青有关的事,是两年前的秋天。那时,大部队还在瑞景根据地,当时正为了第五次反围剿而召开了紧急会议。里德顾问坚持要打阵地战,主席和他吵了起来,最后被逐出了决议层。
  于是集结号在広昌吹响,这次决战,投入了整整一个师的兵力。
  里德顾问的阵地战,早已在图纸上画好了进攻的路线、大炮机关枪架设的位置、兵力的部署,不能改变。投入战场的士兵与将士就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没有任何机动性。
  虢军有飞机大炮,有好几个师的兵力,兄弟们固守在开阔地上,拿着手榴弹和步枪对付飞机坦克,简直可笑,每一次冲锋的结果可想而知,几乎刚刚冲上山坡,就全军覆没。
  但不许撤离,阵在人在的命令还不断地下达,不管团长与师长如何向上反映,都无济于事。终于,第十三次冲锋,轮到了平措所在的连队。
  谁都知道这是必死无疑的冲锋,平措和战友相视一望,默默站了起来。
  列队,分枪,出发。
  平措正要随队伍离开防护工事,突然间,他的手被人一把拽住。
  “团长,这场仗根本就是送死,再打下去整个营都完了!”
  突然开口的是刚刚加入紘军的文弱唐工程师。
  “阵在人在,这是命令!”团长沉着脸,“出发!”
  大炮不断的轰击,工事摇晃了一下,无数黄土簌簌掉落,所有人被冲击得摔倒在地。平措艰难地爬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紧紧扣住。那个唐工程师灰头土脸,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他说:“敌人装备精良,人多势众,我们这样一次次冲上去跟他们拼消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仗还打什么?您难道要看着手下的士兵全死光再追悔莫及吗!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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