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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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房客-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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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时隔多载,这个称呼夹杂当年记忆再次扑面而来,父子二人却俱不复往昔的心境了。那一年程雅的尸体秦长後来专门去看过,正中眉心一枪毙命,原本纯白如雪的连衣裙穿在她那再无生命气息的冰冷身体里,宛如从地狱开出的一朵血色妖豔的死亡之花。
  所以不会有人比秦长更清楚,当秦深这样称呼自己时,他确确实实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回头,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是认真的。
  秦长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不动声色,沈著嗓音缓缓地道:“我养的好儿子,你叫我父亲,是想为了那个程诺,一枪打死我吗。”
  没等秦深开口秦绵就先急了:“爸爸你胡说什麽啊,想什麽呢真是。”一边用力给秦深使眼色。这个死孩子,以前多伶俐的怎麽今天就是不听劝不懂变通呢!又不是今天不行就没机会了,这不是时机不对吗!再这麽下去今晚可要善不了终了!
  她却不知道,秦深今天原本打的,就是这麽一个善不了终的打算。
  人人都知道秦真被逼急了,但他其实,又何尝不是。
  犹记得坦白的那一日,父亲雷霆大怒,厉声说要关他几天禁闭让他好好想想。
  秦深听话地想了,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无时无刻,翻来覆去地不在想。
  他想,他一定,要和诺诺在一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而已,再没别的。
  连那几天的时间都仿佛不是以地球自转来计算,而是以这一句话在他身体里流经的次数而度过的。
  他那一颗脆弱寂寞的心脏,不能忍受一分一秒,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光。在那一片孤冷荒芜的黑暗之中,它安静地等待著,等待著,仿佛已等了千万年那麽久,与其说是耐心,不如说是早就绝望了,没有激情,没有热度,不知温暖,不敢期待,只能将自己静静地凝固成一个永恒的,淡漠的姿态。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不会受伤,其实伤口早已深入骨髓,融进血脉。
  程诺总觉得秦深是救赎他的天神,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将对方从近乎窒息的荒原里,拯救出来的精灵。
  这正是爱情的意义。
  恋爱是一场大病,你能治好他,他能医活你,从此,你们成为彼此的命。没有所谓最好的,能救你命的,就是命中注定,只属於你的。
  如果这世上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他虽生犹死。如果那个人出现但失去了,那麽他会,生不如死。
  秦深以前不晓得,原来他的心和他自己,都是这样的娇弱。
  已经没有办法,再也没有办法了,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心脏涨得发疼血管突突地跳,快要爆炸。
  这难道,也是他们秦家人不可避免的宿命。
  那麽,既然和诺诺在一起是注定要伤害到他的家人的,两败俱伤的结果已然无法避免,他就只能争取让自己伤得多一点。
  这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了。
  秦深目光温和,却不卑不亢,不躲不避,直直迎上去,声音轻柔但语气无可比拟的坚定:“父亲,我只是想说明,我要和程诺在一起的决心,跟认真的。”
  秦长面无表情:“我们秦家跟姓程的倒真有缘,上次你要杀姐姐,这次你要娶弟弟,儿子,青出於蓝而胜於蓝,你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会作孽。”
  秦深抿抿嘴,浮光的黑眸哧地掠过一丝淡淡的忍痛,声音放沈了些,但仍旧固执地只有那一句:“父亲,我是认真的。”
  秦长笑了,云淡风轻:“好,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地告诉你,儿子,你想让程诺进我们秦家的门,可以。”
  “不过我们秦家毕竟不是什麽普通人家,我们秦家的大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得来的。除了我们给他下聘礼,他好歹也要拿出点儿东西,以示诚意才行。”
  “当然我们也秦家不缺什麽,放心,要他的不多,一定是他拿得出给得起的。”
  秦长冷冷一笑:“这样吧,你就叫他拿上他断掉的左腿,一路跪著,爬进我们秦家的大门吧。”
  口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
  “如何。”

  第四十三章

  柔和的话音刚一落地,秦深瞳孔骤缩,绷直身子,脸色有些发白。
  秦真拍拍胸脯长舒了口气,有点得意又恨恨地想,哼,其实这点儿“嫁妆”,已经很便宜那、个、贱、人、了!
  秦绵瞅见他这个贪心不足的小动作,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凑上去低声耳语:“个小兔崽子,心眼儿够坏的!那可是你的双胞胎亲哥哥!你扪心自问,阿深以後要是过得不开心,你真能好过?真会觉得痛快麽?”
  秦真恍惚了下,但那一霎的失神转眼就过去了,发出受伤压抑的低吼:“哼,那我也是他的亲弟弟……他的亲弟弟啊!他……他都不想著我了,我凭什麽还顾忌他这个亲哥哥!我凭什麽!?他凭什麽!?”
  “……”秦绵无语。
  任性,撒娇,固执,骄傲,可怕的独占欲,强烈的排外感,全世界都必须围著他转听他的话,这种不知打哪儿来的浓浓优越感──典型豪门家族被宠坏了的小孩子,还是一个心性未熟的小屁孩儿呢。
  她突然觉得他们秦家对小孩子的培养方式很有问题,这种不问青红皂白不由分说无条件宠溺护短的教育现状必须马上改变!否则如果以後晴晴那小妮子也长成了这样让人不省心的,那她这个当妈的还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边,秦深仍低垂著头,双唇微抿,未曾说出只言片语。左手不知何时已抬了起来,放在身旁的钢琴上,沿著那优美精致的骨架轮廓,一遍遍轻柔缓慢地抚摸,仿佛蓄满了无穷无尽的爱意,那麽多那麽多,蕴在掌心,流出指尖,绕指缠绵。
  他那无处安放,走火入魔的爱意,因为那个人不在,便只能委屈在这相思成灾,思念成狂的短短一挲里──用他天荒地老,百炼成钢的柔情。
  秦长淡道:“这已经很人道了,儿子,你忘了我从小教育你的,”他一字一句,语重心长,却自有一股力透纸背,字字诛心的力量──
  “别、贪、心。”
  “……”最後三个字,听得秦深几乎哑然失笑。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再激怒父亲,白白浪费时间的话,秦深倒真的很想讥笑著反问一句,此时此刻,这屋里最贪心的人,究竟是谁啊……父、亲!
  父亲,您这是在逼我,做最绝地的选择。
  秦深忽然转身往後走,一步一步,决绝得仿佛永不会再回头。
  他真的没有回头。
  秦深来到房间的东南侧,在一高大的木柜前停下站定,熟门熟路地找到其中一格抽屉,拉开,从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当那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冷硬触感在时隔多年以後再次传达进秦深微微发烫的掌心里时,即便不是纤细敏感风花雪月的人,也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恍惚。
  那是一柄黑色的HKP7,当年杀死程雅的那一柄。
  屋中余下三人齐齐变色,秦绵失声叫道:“阿深,你要做什麽!”
  秦真更是看到眼都红了:“哥哥,你这是……真、想、一、枪、毙、了、我、吗!”他握紧拳头全身剧颤,如果不是秦绵在身後用尽全力拼死拽著他,他恐怕就要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去和秦深捞起袖子干人生的第一场架了,嘶哑地怒吼,“你来啊!你来啊!有本事你就真的杀了我!一枪毙了我啊!混蛋!……混蛋!”
  而秦长的反应尽管比他们淡定,没有说话,但脸色也明显阴了下来,难看得很。
  秦深自顾自把玩手中枪支,像小时候一样。只是那时他未曾长大的手掌只能将其堪堪拿住,如今,已是绰绰有余。
  卡擦,轻轻地一拉,一顿,秦深上好了膛。
  “你怎麽会这麽想,真真,我怎麽可能杀你,”他一边说,一边就将那已经上好了膛,随时随地都可能擦枪走火夺人性命的危险枪头,徐徐对准了自己的胸膛,“你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我把我自己杀了,也舍不得杀你。”
  秦真看得呆了,本已极苦的喉咙艰涩地一哽,便立刻涌上来一波催人流泪的酸楚。
  刚刚他想哭,现在……他更想哭。
  秦真微微张了张嘴。好想,真的好想,对面前的人说一句,哥哥,小心。
  其实他更想说一句,哥哥,我相信你。
  他相信他,他相信他……他真的相信他!他相信,哥哥当然,舍不得杀自己。
  他舍不得杀他,他知道,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可是,可是……哥哥,你爱上了程诺,你要和程诺在一起,你说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和那个毁了我的贱人在一起……
  这个事实却比杀了我……比杀了我还要更难受啊!
  秦真抬起手,用半个手掌遮住自己一半张脸,一半阴影一半光明,如同他此时此刻矛盾纠结的心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他本来很坚定的,特别坚定,一早就下定决心,即便是死也决不会退让半步,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今生今世,他就绝不许哥哥和那个贱人在一起。
  他原本是抱著如此决绝的,疯狂的决心,拿命作赌,用命相搏。可是现在,就因为哥哥这一个充溢温情亦满含威胁,同样不顾性命,舍命一搏的小动作,秦真忽然就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不怕自己没命,但他怕哥哥会死。
  他性格骄傲,又没有哥哥那麽厉害。哥哥是表面谈笑风生令人如沐春风,但实则风过无痕,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而他总是学不会乖,这麽多年,仍是小孩子脾气,吃软不吃硬。
  所以他永不臣服於强悍的铁腕,但往往跪倒在柔情的脚畔。
  他要输了,秦真想。服软的冲动像涨潮的海水,一浪比一浪强烈地冲击著他摇摇欲坠的心
  秦深小心而温存地摩挲著手中的枪支:“真怀念,也许你说的对,父亲,我做的孽,比你年轻时还多。”
  顿了顿,秦深眯起眼睛,淡淡地笑了:“不过我现在总算知道,其实老天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是公平的。”
  说时迟那时快,秦深迅速错开他的双腿,同时将枪口往下挪,精准地对上他的左腿後部,然後眉不皱眼也不眨,直接一个扣指下去──
  砰!
  …………
  在场其余的三位都是看多了杀戮枪战,一路从生杀予夺血雨腥风的残酷世界里成功走过来的佼佼者,然而上一刻,他们却像是突然之间集体全瞎了似的,谁都没有看清楚秦深的动作。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也对,谁能想到,会有人把自己的身体,直接往枪眼子上堵呢。尤其这人还是他们所了解的──他们自以为他们很了解的,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这麽做了,他也绝对不可能这麽做的秦深……秦深啊!
  他们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有如此决绝的一面,也会有,做出这样绝事的一天。
  原来当他被逼到极限,他也是会发狠发狂铤而走险,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代价是伤害自己走上绝路,也仍要放手一搏,拼死一争的。
  绝路……绝路。
  原来他竟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就为了那个程诺。
  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让他们有一阵短暂的耳鸣和失神。
  之後的画面赫然是秦深半跪在地,左手用力按住左小腿後的枪眼,猩红刺目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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