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三味又对苏儒海说道:“你呢?是生是死,由你定夺!”苏儒海凛然道:“苏某但求一死!”
骆书宾忙道:“师傅!”想要劝他暂忍一时之辱,苏儒海却道:“骆书宾,生命诚可贵,但世上重过它的东西所在多有,要受那胯下之辱,苏某做不出那种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苏某为百姓鞠躬尽瘁而死,死得其所!”
骆书宾心中一凉,老师唤他时,从来都是“书宾”、“宾儿”的,这时却叫出了“骆书宾”三个字,他也不再自称“为师”,而是说道“苏某”如何如何,显是跟自己见了生分,分了彼此。他老人家是铮铮铁骨,宁死不屈,想来一定看不起自己苟且偷生罢,一时无话可说。
鲁三味却道:“你与我不共戴天,稍后再说,先把这个小兔崽子的账算清楚了。”又对骆书宾道:“你以为受那一点小委屈,便能保住性命吗?想得容易!”竟然举起一只杯子,扒下裤子,撒进一泡尿去,嘻嘻笑道:“你喝了这杯尿,老子便放你走!”骆书宾怒道:“岂有此理!”鲁三味又举剑劈下,骆书宾只好忙道:“且慢!”鲁三味笑道:“果然是个识时务的,想通了罢!”
骆书宾却道:“我怎么知道我喝下去后,你一定能放了我,你若一直言而无信,我岂不是要一直被你戏弄**?”
鲁三味怒道:“你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你喝不喝,不喝就得死!”骆书宾没料到他如此蛮横,只好闭住气,一口饮下,却不敢再看老师的目光。
苏儒海看在眼里,自己的得意门生,未来女婿,竟然成了这个模样,一时心如刀割。
鲁三味还不肯善罢甘休,又想出了几种屈辱人的法子,骆书宾见他没完没了,道:“鲁三味,你以为这样折磨于我,便能东山再起吗?”鲁三味心中一凛,他自烟雨楼战败之后,想的只是如何保命,如何报仇,从没想过东山再起的事,这时听骆书宾一说,心中一动,苏儒海之所以挟制于我,还是因为有本罪账,除此之外,他也没多少真凭实据,如能把这本账拿来,自己在陆州根深蒂固,一定还能卷土重来。便对骆书宾道:“这样罢,我先放你回去。你回去之后,把苏儒海拿到的我们侵占官粮等的账目、证据拿过来,交换苏儒海的性命。这样成罢?”
骆书宾不假思索,道:“好,你可要言而有信。”鲁三味从怀中摸出一颗丸药来,塞进骆书宾嘴里,道:“这颗毒药两日后才发作,一旦毒发,你必死无疑,明日此时之前,你带着罪证过来见我,若是迟了半分,或者证据少了一件,或者你带兵前来,别怪我不给你解药,到时候你毒发而死,受尽人间难以想象的苦楚,也是你自找的。”骆书宾道:“好。”苏儒海断然道:“不行,骆书宾你不要答应。”骆书宾却道:“老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暂且忍过这一时屈辱,今后海阔天空,是何等的风光自在,何必因为执拗枉送了性命呢?”苏儒海本想说自己这并非为了执拗,而是为了自尊,但看着骆书宾对自己不以为然的神色,知道说了也白说,便住了口,任由他离开。
还没到晚上,骆书宾便带着一只大木箱过来,鲁三味原本只是想要一本账册,没想到骆书宾害怕难以交差,竟将苏儒海搜集的所有证据全搬了过来,其中有不少都是近日才有的大突破,鲁三味喜出望外,苏儒海却神色木然。
鲁三味道:“好,你办得不错,我听说你不是要到琪州吗,琪州孤云观有我一个师弟,解药在他那里,你现下开始赶路,在毒发之前应该能到孤云观,我师弟自然会给你解药。”骆书宾心知他是无理取闹,只想把自己带出陆州,以免坏他的事,便道:“我又不认识你师弟,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给我解药。”鲁三味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道:“你拿着这块玉佩找他,他自然明白是我的意思,你还不快走,再迟些,毒发之前到不了那里,便只有死路一条了。”骆书宾只好带着玉佩上马,与城外三千甲士一路狂奔,直奔琪州。
鲁三味见他走时神色匆忙,哈哈大笑道:“你这徒弟真是个懦夫!我只用了个大补丸,便吓得他东奔西跑。”苏儒海道:“你又何苦消遣他到什么孤云观,你要他带兵离开,只管明说便是,他也不敢不从。”鲁三味道:“苏大人,鲁某言而有信,不会杀你,但现下也不能放你,三日之后一定把你放走。”
这几日中,鲁三味四处奔走,召集各地地主豪绅,告知罪证已被销毁,他们互通声气,商量好苏儒海以后询问时只管如此这般地胡说八道,让他查不出头绪,空自着急。本来已经招供的也尽可翻案。
三日之后,苏儒海回到府中,查找鲁三味等涉案物证,真是一件都没有了,牢里关着的犯人却都要翻供,他一查之下,才发现画押的记录也全部遗失,看来这么多天的辛苦拼命,全是白白费了。苏儒海废然长叹,阿大阿二出言劝慰,苏儒海却终是愁眉不展。
这一日苏儒海和阿大阿二在烟雨楼上饮酒消愁,却见鲁三味大喇喇上来,对苏儒海笑道:“苏大人可好啊。”阿大怒道:“鲁三味,你不要太放肆了。”鲁三味怒道:“你家主人连我的尿都喝了,你身为奴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阿大经过那事后,也甚瞧不起骆书宾的所为,便道:“骆书宾和我们兄弟二人毫无瓜葛,我们都是苏大人的的。”苏儒海打断道:“他们都是苏某的知己。”阿大听他竟已知己相称,心中感动,道:“对!你和苏大人过不去,便是和我兄弟二人过不去。”
鲁三味道:“难道凭你们的本事,还要跟我不客气吗?”说着一掌打向阿大,阿大闪身避开,阿二二话不说,拔便上,他们被鲁三味抓走时,也挨了不少毒打臭骂,这时见了他,立时分外眼红,两人一左一右,合战鲁三味。鲁三味得意的功夫叫黑煞神掌,乃是将异种内力灌注到手臂手掌之中,使之坚硬逾铁,无坚不摧,击在人身上,更能使其血液沸腾,极是厉害。
阿大怒火攻心,贪功冒进,没几招便被鲁三味指尖拂中脸颊,登时左腮肿起,充血饱胀,口不能言。他长剑连挥,腾腾腾连退三步,才避开鲁三味后招。
阿二趁机凝集剑元,朝鲁三味打去,这道剑元是阿二毕生功力所集,快如闪电,鲁三味避之不及,凝力于掌,硬接了一招,心道:“阿二本事平平,贸然凝聚剑元,一定虚脱乏力。”于是跟着一掌打出,果然击在阿二胸口,将他击出一丈,身子落在桌凳之间,将桌凳砸得粉碎。
鲁三味却也挨了一脚,原来阿二知道难以躲开,索性没有用力防守,而是把真气注入脚底,一脚踢中鲁三味右腿,鲁三味毫无准备,腿骨立断。阿大趁机扑上,想一剑将鲁三味刺死。鲁三味却甚警觉,先是卖个破绽,等阿大剑尖到了身前数寸,猛地一个翻身,压着剑背坐倒在地。阿大拔剑不出,却被鲁三味反手一掌,又是黑煞神力,这一下较之前那下远为沉重,阿大一下子飞了出去,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鲁三味虽然断了一条腿,可阿大阿二形同死人,仍是他占得上风。鲁三味左腿一蹦一跳,扑向苏儒海。
阿大阿二同时大叫,苏儒海猛听身后风响,几只白碗擦着发丝飞了过去,直奔鲁三味支撑在地的左腿,这碗儿来得好快,鲁三味登时手忙脚乱,俯身拨开几只,终是难以全部避开,而这碗儿来势甚重,若给砸中,只怕另一条腿也废了,只好跃起三四尺,腾在空中。
这时,一根竹竿当头敲下,只听“邦”的一声,鲁三味被竹竿砸中脑袋。
他内功底子甚厚,头皮倒是没破,但用手一摸,脑门上却肿起一个大包。鲁三味大怒,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顿时惊住了。只见他身影挺拔,面目俊朗,额头上系着一块翠竹,显得英气勃勃,不是龙战是谁?
苏儒海却没认出来,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人,身材高瘦,一张瘦削的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嘴唇甚薄,略有干枯,微微发白。额头上却系着一块竹板,这本不是寻常打扮,但在这人身上,却似浑然天成,没有半点突兀。
鲁三味不知为何,见了龙战竟有些害怕,龙战他脸上隐隐泛出一股杀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而从适才掷碗的劲道手法来看,短短两月,他非但伤势尽好,武功更是进展神速,只怕自己两腿完好也讨不了偏宜,更别说只有一条腿能动了。鲁三味声音发颤,道:“龙战,你来做什么?”
龙战笑道:“鲁三味,你还记得去年这里发生的事吗?”
苏儒海听他竟是龙战,不由心中一凛,只见龙战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说不出的邪气,觉得十分怪异。
鲁三味道:“去年的事,是鲁某对不住你,你要算账,鲁某自在剑仙庄恭候大驾,现下是我和苏大人的事,还请你不要掺和!”
龙战道:“既然如此,那你请便罢!”鲁三味听他竟然不趁人之危,如遇大赦,连忙一瘸一拐地下楼了。
龙战一面为阿大阿二治伤,一面道:“你一定是苏大人罢?”苏儒海道:“是,你能回来,我很高兴!”龙战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便笑道:“龙战不管遭受什么不公,反贼是做不来的。我来找苏大人,也是来求大人一件事。”苏儒海心道:“他说的一定是苏黛的事,他虽救了我,但这件事,我怎么能答应他!”便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但不能答应你。”
龙战本来想说的是给自己平反的事,却被苏儒海误会成儿女之事,还未开口,便遭拒绝。便叹了口气,又问道:“龙战也知道这其中的难处,我现下是朝廷明令捉拿的反贼,人人见了我都畏而远之。龙某不愿做反贼,可天下人都当我是反贼,这边也去不了,那边也不能去,天下之大,竟是无容身之处啊!”苏儒海听他说得悲凉,宽言道:“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的,谁都要经历一番磨难。”
龙战苦笑道:“所谓一帆风顺也好,逆水行舟也罢,都得是有船可乘之人,龙战却像只旱鸭子,扑在水里,无船可坐,求进不得,求退不能,只好溺水而死了。
两人说了一阵,龙战满口悲凉,听得苏儒海甚觉不是滋味。龙战道:“这两位大哥受伤都太重了,半年之内,怕是动弹不得,只能静养了。”苏儒海道了声谢。
龙战又道:“官府缉拿我的命令还在罢?”苏儒海点点头,龙战道:“那请大人把龙战绑起来押解进京罢,龙战甘愿伏诛。”
苏儒海道:“我虽为官,却不是不通情理,只会邀功请赏的小人,我知道你没罪,你走罢!”龙战道声“告辞”,便即离开。
苏儒海只觉还有话没说,却一时想不起来,看着龙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其时皓月孤悬,星辰稀落,月光洒在龙战身上,拉下一道长长的光影,显得更高更瘦了。
苏儒海顿时心中怜惜,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难道苏某对他,真是太无情了吗?”在苏儒海心中,并没有身份之别,门户之分,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没有配得上配不上一说。那这么一来,龙战不是坏人,品貌才学都是首屈一指,他想娶黛儿为妻,自己真是不该阻止。但转念又想,为了自己的同情怜惜之意,却把黛儿交给一个落拓江湖,还被朝廷通缉之人,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