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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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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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石越本人并没有这种觉悟,他忍不住冷笑道:「清河的确不错,不过娶了清河,自然还有一个附赠品过来,嘿嘿……」
「附赠品?」
司马梦求一怔,又是个新名词。不过他也听出陈良和石越的讽刺之意,忍不住摇头叹息,把目光转向潘照临。
潘照临却是知道柔嘉的,他苦笑一下,若是有了柔嘉,以后想要这么安静地商量事情,只怕是作梦,想到这一节,潘照临对于迎娶清河郡主过门,发生了动摇。
「呃,纯父,和桑家联姻,也是不错的选择……何况桑小姐和公子也算是情投意合。」潘照临果断地决定改变观点。
司马梦求一脸茫然,不过见到陈良满脸的不以为然,当下也不再坚持己见,说道:「可是桑家的门户,的确是个问题。」
「这个问题倒不必担心,一封书信就可让天下人无话可说。」潘照临狡黠地笑道。
桑梓儿其实早就知道哥哥要给自己去提亲了。
因为报导军器监案和父亲桑俞楚闹别扭的桑充国,罕见地和父亲商量了半天,桑俞楚当然不会反对。
大户人家的仆人偷听主人的墙角,说主人的闲话,这种事情古今中外概莫能免,据说连中书门下省外面,都有小吏偷听,以致机密泄漏,何况桑家?所以,自然很快就有丫头来给梓儿道喜。
后来有一天,桑充国满脸不服气地告诉桑俞楚,皇帝居然干涉石越的婚事……这件事却是她无意中偷听到的。
桑梓儿心里半喜半愁,喜的是石越没有答应郡主和王丞相家的小姐,显然对自己情深意重;愁的是和郡主与丞相之女比起来,自己的确身分卑微,何况在她看来,反对自己婚事的还有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自是不能乐观。
而石越以前还能偶尔抽出来时间来看看自己,这些天却忽然踪影不见,梓儿不由得整天患得患失,提起笔来画画,画上几笔就没精打采,丫鬟们都知道她的心事,却没办法开解。
她不知道殿试在即,身为考官之一的石越的确很忙,何况他还要和苏辙忙着军器监改革,这种事情纸面上说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千头万绪,事务繁琐。加之石越也有点不太好意思见她,自然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日梓儿铺了画纸,一面发呆一面磨墨,却见一个丫头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姐,石公子送了个夷人女婢给你。」
「啊?石大哥来了么?」梓儿眼睛一亮。
「石公子没来,是他送的那个夷人女婢过来了。」
「哦……」桑梓儿没听见似的,继续磨墨。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一起看着桑梓儿毫无意义地浪费着从黄山张处厚〈注十三〉那里买来的上等好墨。
「阿旺见过桑小姐。」不多时,操着并不太流利的汉语的阿旺,被丫鬟领着,来到了桑梓儿的闺房。
对于这个桑小姐,她充满好奇,那日跟随清河郡主回去后,就听柔嘉和清河、王昉说了许多石越的故事,虽然从王小姐嘴里说出来,多有不屑之意,便连白水潭学院也说成了多半是桑充国的功劳……但听清河的语气,她也知道石越不是寻常之辈。
然后不几天,她就被石越用一件稀世之珍换了过来,在石府待了几天,才发现石府是她平生见过的最穷的府邸─显然石越不是没钱。
不过没等她品味清楚,只和石越早晚见过几面,略略说过一些家乡「传说」中的风土人情后,她这个可能是有史以来身价最高的奴婢,又被送到了桑府。
石越花大价钱买了自己,便是为了送给一个小女孩。她自然会对这个女子产生好奇。
阿旺请过安后,好久没有听到回应,只好自己抬起头,却见几个丫头在对自己挤眉弄眼,一个穿著淡绿丝袍,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的女孩,正趴在好大一张书桌上无精打采地磨墨,显然此人便是自己的新主人、桑家的小姐了。
阿旺迷惑地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一个丫鬟走到她面前,对她轻声地说了几句,她这才知道这位桑小姐此时心情欠佳,多半是没有听见她说话。
她也不敢介意,便自顾自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却也颇见素雅。
目光所及,只见墙上挂着一幅画,从背影看依稀便是石越〈梓儿自然不好意思挂石越正面的画像〉,心思一转,立即想起在石府听到过的有关提亲的点滴,她心领神会,马上知道这位桑小姐为什么事这么郁郁不乐了。
这时正好有丫鬟搬着她的行李从院中经过,阿旺便招手拦住,轻轻走出去,从行李中取出一把半梨形,短颈,附五弦,上端稍弯曲的木制乐器和一根羽管,倚栏而立,便在画廊之上弹奏起来。
只见素手拨动,悠扬而淳厚的琴声在空气中荡漾,阿旺弹奏的这种乐器,音量变化幅度相当大,时而如怨如诉,时而欢欣喜悦,倒正像极了桑梓儿此刻的心情。
果然梓儿听到琴声,抬起头来,托着腮帮听了一会,忽然问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曲颈琵琶么?」
曲颈琵琶流行于中国南北朝之时,此时早已少有人弹奏,梓儿一眼能叫出名字,若是苏轼在此,必然赞她博学。
阿旺听到这个新主人相问,微微一笑,回道:「小姐,这叫乌德。」
「哦?」
梓儿听说自己弄错了,不由有几分奇怪,她起身走过去,细细端详,只见这把乌德琴面板上有镂花音孔,且用芦荟木制成,果然不是书上记载的曲颈琵琶。
这二人都不知道,其实中国南北朝的曲颈琵琶,正是这种阿拉伯乐器乌德的中国变种,它的欧洲变种就是所谓的诗琴。
乌德琴在阿拉伯号称「乐器之王」,在古典吉他流行之前,它的欧洲变种曾经风靡整个文艺复兴时代,而乌德琴本身直到千年之后,也是阿拉伯地区的重要乐器。
乌德琴无论音色音拍,都与中国传统的音乐大异其趣,因此桑梓儿对它好奇,也不奇怪。
当下两个女孩子一边比划一边弹琴,梓儿也把那一点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候梓儿才意识到阿旺是石越送来的,便免不了问起情由,阿旺便把前因后果说了。
梓儿听到阿旺竟做过清河郡主的琴师,也见过王丞相家的小姐,免不了又被勾起心事,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这两个「情敌」的点滴。
阿旺本不过是一个女奴,辗转被卖,各种各样的主子见得多了,她从未见过如梓儿这般毫无心机,待人诚挚的主人。
投桃报李,她知道梓儿的心事,便免不了有意无意地开解,暗示她在石越府上住过几日,知道石越对她颇有情意─实则她根本不知道这码事。
不过既然她刚刚在石府待过几天,说出来的话自然颇有权威,倒引得桑梓儿心里十分高兴,二人竟是说不出来地投缘。
梓儿听说阿旺也曾读书识字,便拉着她去看自家的藏书。
桑家本是富豪之家,而且还是大宋最大的印书坊的业主,加上石越曾做过直秘阁,而桑充国又是大宋第一大学院的山长,她家的藏书之多,自不是寻常人家能比。
桑家在后花园中专门修了一座三层的藏书楼,因为在楼前有一座亭子,亭中放了一把铁琴,大才子晏几道题写的楼名便叫「铁琴楼」。
阿旺虽然出入王府豪门,对钟鸣鼎食之家的排场也算是习以为常,可毕竟身分卑贱,又是女子,哪里有机会见识人家的藏书楼?此时见到铁琴楼的规模,真是吃了一惊,叹道:「世间竟有如此多的书么?」
梓儿长得这么大,平时没什么闺中朋友,似父亲桑俞楚交往的朋友家的小姐,能识几个字的便已不多,说到喜欢读书且有几分见识的,那是一个也无。至于丹青音律,更是无人懂得欣赏。号称贤淑的,不过会针线女红,一般的便只会颐指气使,喜欢听听戏看看热闹罢了。
因此见到似阿旺这么妙通音律之辈,且又颇解人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阿旺在读书方面的见识了。
她拉着阿旺,径直上了二楼,走到一个房门前,只见门上刻了一个大大的「乐」字,她伸手推开,和阿旺一齐走了进去。
阿旺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两个书架上,堆满了书卷。她忍不住走近前去,拾起一本,翻开看时,原来是一本琴谱,放下来拿起另一本,却是一部词集,这才明白这个屋里,放的全是与音乐有关的书籍。
「阿旺,你来看,这是陇西公的《念家山》曲谱,当时号称『未及两月,传满江南』的名曲……」梓儿自然是捡最好的东西来说。
陇西公便是南唐后主李煜,「陇西公」是他降宋后的爵位,《念家山》乃是他在南唐时所写词曲,百年之前,曾经非常流行。
没想到,却听到阿旺一声惊呼:「《音乐之精华》〈注十四〉!《论音乐》〈注十五〉!」
桑梓儿奇怪地向阿旺望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两本书,封皮上写着弯弯曲曲的文字。她这才意识到阿旺原来是个夷人,因好奇地问道:「阿旺,这是你们夷人的书吗?」
她心下也有点奇怪家里为何会有夷人的书,却不知道这本书,本是和大食胡人有过交往的白水潭学院学生袁景文,送给桑充国的。
袁景文粗通阿拉伯语,却是只会说不认字,勉强知道书名的意思是什么,便送给桑充国,桑充国更是不知所云,随手便丢到藏书楼中。
此时却被阿旺找到,自然相当吃惊,在异国他乡,看到用自己家乡的文字写的东西,那种感觉可以让人窒息。
阿旺紧紧握着手中的书册,泪已盈眶。
梓儿忙轻声安慰道:「阿旺,别伤心了。先坐会。」
阿旺倚着室中一张椅子坐下,轻声说道:「奴婢本是黑衣大食〈注十六〉人,这两部书中,《音乐之精华》本是我族四、五十年前一位贤者所着。
「这部《论音乐》,据扉页上所介绍,却其实不是我族人所写,而是很早以前的塞族人〈注十七〉欧几里德所着,在一两百年前,这本书被译成我族文字出版。奴婢见此家乡之物,不免触景生情。」
阿旺虽然幼小被卖,却也因此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阿拉伯历史,也能略知一二。
她口中所说的《论音乐》被译成阿拉伯文一事,便是世界历史上著名的「百年翻译运动」,阿拉伯人用了超过一百年的时间,把古希腊作品转译成阿拉伯文字,这件事对于欧洲影响至深。
梓儿这时听阿旺叙说,心中其实不知所云。
当时中国人对西域以西完全没有清晰的概念,石越的《地理初步》也不曾叙及当时各国的状况,不过是略言其要,因此在桑梓儿这样的宋人心中,所谓的大食夷人,只怕和契丹党项人并无多大分别,反正不是汉人便是了。
不过她天性善良,为了安慰阿旺,便指着《论音乐》,说道:「阿旺,你翻译几页这本书给我听吧?」
阿旺微微点头,翻开书页。
她一边翻看一边轻声用汉语读出,不料欧几里德的《论音乐》,竟和数学也关系密切,虽已译成阿拉伯文,可真要转译成汉语,对阿旺来说,还是十分困难,她拗口晦涩地译着,梓儿不知其味地听着,竟然慢慢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数日之后。
赵顼一面流览手中的卷子,一面对吕惠卿笑道:「吕卿,这个畲中,几篇策论做得花团锦簇,倒真是个状元之才。」赵顼抱着一股年轻的锐气想要励精图治,对于人才的选择颇为留意。
吕惠卿听皇帝提到畲中,眼角不由一跳,幸好冯京、石越等人不在,否则的话,冯京和石越不趁机落井下石才叫怪事。
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试探着说道:「畲中是白水潭学院有名的才子,桑充国的高足。」
「桑充国……」笑容突然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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