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学士- 第5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想到这里,孙鹤年手一伸,将孙淡扶了起来,“起来吧,快来拜师。你虽然得了案首,也不可骄傲。科举一途,其中尚有荆棘坎坷,要想中举人、中进士,尚需名师指导。”

杨慎也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孙淡,等着收这个佳弟子入门。

看到从前的花匠一跃成为孙家宠儿,大堂里的奴仆和下人都是一脸羡慕,皆在下面小声耳语。

“真想不到,小小一个花匠如今却有了功名在身。将来见了他的面,只怕要称一声公子了。”

“孙府前一辈凭八股文章取得功名的人多了,可好象还没人得过案首,这算不算是连中三元。”

“笨蛋,连中三元是乡试、会试和殿试都拿第一,院试的案首还不算。”

“那也不容易啊,院试能中第一的都是天才,将来乡试什么的,应该也能拿第一。”

“哎,孙淡这下发达了,有功名在身可以免税免役。就算他不想在孙府里做少爷,自然有破落户为免税依附于他。孙淡这辈子也不愁吃喝了。”

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刘夫人松开抓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突然面露微笑地扫视众人一眼。

大家都知道,这个刘夫人若是对你大发雷霆,或许不会拿你怎么样。可若她面带微笑,就说明她心中已经怒到极点。

一想道刘夫人的手段,众人都噤若寒蝉,立即闭上了嘴巴。

孙淡站在孙鹤年和杨慎面前,抬起头来。

孙鹤年固然是一脸的喜悦,杨慎也微笑起来,转头对孙鹤年道:“鹤年兄真是好福气,府中竟然有两个天才。你昨夜刚到济南,这段日子济南所发生的事情你或许还不甚清楚。贵公子固然是天纵英才,连孙淡也是才华横溢,那日德王寿宴,我就见识过孙家两个新进后辈的才学。”

“哦,还有这种事情,究竟是何情形?”

杨慎这才将那日在大明湖上所发生的一切一一同孙鹤年说了,笑道:“贵公子的那句‘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因何不种梅?颜回曰:前村风雪里,昨夜一枝开。’对得妙,孙淡那首‘微微风簇浪,散做满湖星’也不让李杜。山东一地的人物文章之精华都汇聚到你孙家了。”

听到杨慎的夸奖,一直羞愤欲死的孙岳才才稍微恢复过来。

孙鹤年哼了一声:“游戏文字,不是正经文章,当不得真。不过,这两个小子倒有几分本事,拜在用修门下,也不算辱没了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孙淡,心中颇为不满:“孙淡,你还不跪下拜见恩师?”

“我为什么就不愿意拜杨慎为师呢?”孙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按说,如果能够做杨大学士的弟子,对提升自己的名声大有好处。而且,杨家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做了小杨学士的入室弟子,将中了进士,必定有一个大好前程。这样的好事,换任何一个人只怕都已经欢喜得跳起来了。”

“可是,我总觉得不妥。”

“冥冥中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这事做不得。”

“为什么会这样呢?”

孙淡不禁皱起了眉头,突然间,一个朦胧的影子从心底升起。那人头戴香叶冠,身穿长袖道袍。

“嘉靖,对,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如果历史不发生偏差,半年之后他就要继位做皇帝了,而杨家则是嘉靖政治上的第一个敌人。”

一想到这里,孙淡心中一寒。

见孙淡木木地站在那里,孙鹤年心中突然有些恼怒:“孙淡!”

孙淡抬起头看着杨慎:“多谢杨学士的垂青。”

杨慎笑了起来。

可听到孙淡接下来的那句话,杨慎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孙淡不能拜在先生门下。”

第八十五章 两年之约

说出这句话,孙淡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

自己若拜在杨慎门下,或许能在初入官场之时“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等到杨廷和在嘉靖三年从内阁首辅的位置上下来,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说起嘉靖这个人,很多地方有些像清朝的雍正皇帝。有很厉害的政治手腕,也有坚强的意志。可就是心胸狭窄,爱憎分明。欣赏一个人,自是爱到极处,而一旦他恨上一个人,那个人在他眼睛里连狗屎都不如。

嘉靖朝初年的议大礼之争,表面上看起来是嘉靖皇帝为自己父亲兴王上尊号而引起。但实际上却是皇权和相权之争,皇帝和文官集团的政治分歧。

嘉靖皇帝对政敌一向心狠手辣,没有任何仁慈可言。

杨廷和在辞去阁臣职位回乡养老之后,杨慎就做了朝廷文官集团的,是皇帝首先需要打倒的目标。

在经过一系列的政治争斗之后,杨慎被流放云南永昌卫,三十多年后才回四川老家。终其一身,在政治上毫无建树。

杨家父子倒台之后,杨系官员也大多被贬谪。

不但如此,嘉靖六年锦衣卫带俸署百户官员们状告杨慎一案,更是牵涉极广。杨廷和的另外一个儿子、女婿、门生都被贬为平民,逮捕入狱。杨廷和的一个义子在被逮捕进京的路上,因为不堪凌辱,愤而自杀。

自此,整个杨系文官系统被嘉靖一扫而空。

这也是孙淡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历史的先知先觉。

如果现在拜在杨慎的门下,未来一两年之内,或许能做个大官。可是,一旦嘉靖登基,帝位稳固,等待他孙淡的就是不测之危。

孙淡如今辛辛苦苦读书是为什么,还不就为在这个该死的明朝出人头地,过着锦衣玉食的腐败日子吗?

若真说起来,他这人也没什么为国为民的政治理想。未来的议大礼什么的,在他这个现代人眼中看来,非常荒谬可笑。

“我孙淡是来明朝打酱油的,干嘛要牵涉进这种事里去?”

“孙淡不能拜在先生门下。”一拿定主意,孙淡再不犹豫。

听到这话,孙鹤年面色大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孙淡,三缕长须无风自动。

杨慎见孙淡拒绝,也不生气,反平和一笑,问:“孙淡小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才学?”

“不是,杨学士乃海内第一名士,当朝状元公。在我大明朝,若说记颂最博,著述最丰,无出先生左右。能拜在先生门下,是任何一个学子梦寐以求的奢望。可是,孙淡真的不能拜在先生门下,还请见谅。”

“混蛋!”孙鹤年一拍桌子。

“鹤年兄不要生气,听淡哥儿把话说完。”杨慎继续问孙淡:“孙小哥儿一定有什么苦衷,你我那日在大明湖上相交甚欢,已是忘年之交,有话不妨明说。”

孙淡自然不会对他说你杨慎就要倒大霉了,我跟了你,将来不但要被摘帽子废功名,还有很大可能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你杨慎名满天下,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但像我这样的小角色,一顿廷杖,打死了也就打死了,没人管的。

如果现在同他说这些,肯定要被人当成白痴。

做人要学会拒绝,而拒绝别人的时候最好还能占在道德的高度上。

“回杨学士的话,孙淡早已经拜在李梅亭先生门下了,若现在转投到你这里,不是孙淡做人的道理。君子立身处事,忠孝礼义廉耻当放在第一位。孙淡若改投先生门下,岂不要做那不忠不义之人。孙淡真这么做了,先生还能看到上我吗?”孙淡郑重地说:“若杨学士是今科座师,按照科场规矩,孙淡倒可以喊先生一声老师。可是,若就这么做了你的学生,孙淡是不会答应的。”

“好!”还等杨慎说话,孙鹤年已经击节赞叹。他本是道德先生,孙淡这一席话正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杨慎也叫了一声好,激动地站起来:“果然不错,果然不错,不枉是我杨慎看重之人。有古人风骨,将来定能成大器。鹤年兄,孙家有这样的子弟,必将大兴。”

的大名鼎鼎的杨慎的夸奖,孙鹤年得意地摸了摸胡须,说:“一个小孩子,当不得用修的称赞。”

孙淡松了一口气: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人说孙淡是孙家的千里驹,就这么放弃了,杨慎却有些不甘心。”杨慎走到孙淡面前,突然问:“孙小哥儿,后年秋闱可有信心。”

孙淡:“尽力争取。”

“好,那我在京城等你来参加会试,看你中进士。”杨慎哈哈大笑,说:“等你中了举人进京赶考,我当向天子请命,做主考官。你中了进士,我自然而然就做了你的座师。若中不了,你也没资格当我的学生。孙小哥,真到那时,你究竟愿意不愿意。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定个两年之约。”说完就伸出手去。

“用修真是……”孙鹤年连连摆头,暗道:果然是才子习气,连这种事情都想得出来。

孙淡无奈地同杨慎一击掌,同他定了这个赌约:“两年后若我中了进士,杨先生有是主考官,孙淡自然要来拜你这个座师。”

如果历史不出偏差,嘉靖明年就要提前开恩科,两年之约只怕要作废了。真中了进士,倒不用去拜师。再说,明年正是大礼议最热闹的一年,皇帝同杨家势成水火,自然不会让杨慎去做主考,壮大杨系文官势力。

孙淡并不担心。

满意地收回手掌,杨慎突然想起一声:“孙小哥儿,你这次院试险些进不了贡院大门,难道是因为贪睡错过了时辰。”这件事他已经从王元正那里知道了,心中对孙家的所作所为大觉不满,便欲借这个机会给孙淡长长志气。

孙淡微微一笑:“小子不过是孙府一个小小的花匠,每日都有活要干。考试那天,正好手头有活,我也是做完之后才急冲冲跑过去的。还好王大人网开一面,放学生进了考场,否则……”

“否则就铸成大错了。”杨慎点点头:“分明是你自己生性懒散,却要找这种借口。孙家小哥儿,我辈读书人,无日不三省其身,怎能推脱责任,没有担待?”

“先生教训得是。”孙淡由衷地说。

杨慎摆摆头:“知道错了就好,我事务繁忙,就先走一步了。告辞。”

看到杨慎离去的背影,孙鹤年面色却变了,转头问刘夫人:“夫人,孙淡考试那日凌晨安排了活儿吗?谁安排的,又是怎么安排的?”

刘夫人抬头狠狠看了孙淡一眼,嘴角却带着虚伪的笑容:“却不知道此事,妾身近来身体困乏,府中事务系数委托景姨娘处理,老爷可问问她。”

景姨娘听刘夫人这么说,一张脸立即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好在家丑不可外扬,孙鹤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夫人,扣去她半年月份。对了,给孙淡安排一个独立的院落,让他用心读书。对了,我要正式将孙淡祖孙三代的名字记入族谱。从今天起,孙淡就是我孙家的正式子弟,任何人都不得对他无礼。”

第八十六章 孙鹤年的安排

夜,刘夫人房间。

孙鹤年正襟危坐,手中捧着一卷书。

在黑暗的角落,刘夫人刚卸了妆,披散着头发坐在那里。她狠狠地咬着牙,腮帮子上有两条咬筋突突跳动。

可即便她如何用力,松弛的面皮还是绷不起来。白日里衣着光鲜的孙府二夫人如今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

孙鹤年用眼角扫了一眼妻子,发现妻子老了许多,眼角都有皱纹了。一张曾经水灵红润的脸也因时光的冲刷和过度使用水粉而变成了不健康的青白颜色。

妻子手中正把玩着一支拂尘,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刘夫人下意识地将牦牛尾一根根扯了下来。

孙鹤年放下书,问:“夫人,岳儿那边可好些了?”

“还能怎么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