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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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晋-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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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同时,萧关内,魏军将士群情振奋。

第四次酒水米粮再度运到,而且这次非但只是给养,随行而来的是一位四十许男子,这男子身着普通粗布衣服,样貌平和却不失威仪。负责全权指挥萧关守备职司的杜预在这男子抵达后当即亲自前往迎接,在这位粗看上跟普通军士无二的男子面前恭敬抱拳施礼:“末将参见大将军!”

这正是征南大将军羊祜,做为新任晋公司马攸的代表,终于在其将旗抵达后的今天步入萧关。

“元凯无需多礼。”羊祜的语气平易近人,表情更是异常和悦。

这并非做作。

羊祜字叔子,大魏泰山郡南城人。他的家世显赫至极,自汉及魏均为两千石高官,历经八世而不衰,到羊祜这一世便是第九世。羊祜的祖父羊续官至汉南阳太守,羊祜的父亲则为上党太守。

其十二岁即丧父、家世渐渐颓废,故而此后羊祜一直由其叔父羊耽代为照顾。及其年长,博学能属文,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善谈论。故而乡里将其举荐为秀才,太原郭奕便曾大大夸奖羊祜的德行,言其:“此今日之颜子”。郭奕是郭嘉之子,也是魏国名士。自郭奕识鉴之后,魏国士族便唤羊祜为“当世颜回”。

另外,颇有趣味的是,羊祜的母亲乃是汉朝名臣蔡邕之女,他的同胞姐姐羊徽瑜更是如今司马攸大义名分上的母亲、上上代晋公司马师的继室。羊祜正室夏侯氏的父亲恰恰是那位刘武从冒名顶替当小校起始便曾经誓死追随过的魏之逆臣汉之降将。所以杜预与羊祜原为姻亲,现在虽杜预原配夏侯氏已死,然而因司马氏这层关系,这两家仍然有所关联,他们都是司马氏的外戚。

当然,现在羊祜身为征南大将军,总理荆北军民,又是司马攸倚重的国之重臣,其身份与如今只剩下区区关中之地几近名存实亡的雍州刺史杜预高下立辨。

“元凯,”两人见礼已毕,羊祜道,“汝多日操劳国事,逆贼日夜窥视我国,真是幸苦你了。”

杜预想说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默然无语低下头颅,只是眼中含泪。

羊祜心中明白杜预担忧什么,他缓缓道,“元凯,你放心吧。吾今日前来此地,便是晋公与太傅所托。”

杜预一惊,抬起头望着羊祜,惊道:“叔子,你这是何意?”

“元凯,”羊祜道,“现在陇山以西我国颓势已成定局。月前,中京朝上群臣商议,决定不想靡费军民性命。”

“难道,难道陇山以西,就这样算了不成?”杜预强行按捺着自己心头的怒火,低喝道。

“元凯,放弃陇山以西之地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羊祜道,“你要知道,我大魏地虽广阔,然而你雍州却是我大魏西北要冲、西北屏障,失去关中之地便是将我大魏半壁山河弃置。陛下怎可安心?”

羊祜口中的陛下当然是如今在位的景元皇帝曹奂。自高贵乡公曹髦甘露五年被弑之后,曹奂便接掌曹氏山河。只是大魏如今名虽曹氏天下,却也只剩下空名而已。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大魏之天下,便是晋公之天下。虽然因为西北之役节节惨败、晋公司马昭的病故、司马炎司马攸兄弟彼此交恶家族内部陷入半分裂状态,司马氏正遭受前所未有之挑战,但就在诸如羊祜杜预之类司马氏外戚特别是硕果仅存足以号令整个司马家族的太傅司马孚等人的辅佐下,司马家族仍然保持住了对魏国的支配权。

羊祜被大魏士族称之为当代颜回,若论德行,若论姿态,他对魏国曹氏仍保有极大的尊重。这种尊重甚至让司马家族有所顾忌。但羊祜姐姐羊徽瑜是司马师遗孀,现任晋公大义名分上的母亲。身为舅舅,无论利益还是道义,羊祜都没有理由背弃司马攸。

羊祜继续道:“陛下只是说,‘既然陇山以西我大魏已然无法夺回,便就此作罢。’”

“可是……”杜预眼中满含着不忿的泪水。

“元凯,”羊祜打断杜预的话,“吾知道你一心报国,但现在逆贼已向汉国投降,两军合流蔚然成势。你也知道,如今占据凉益两州的汉国已非几年之前,何况得到逆贼的军马国力更胜昔日。像这般敌人,岂可只是因一时意气便能战胜的?”顿了下又道,“元凯,我大魏自伐蜀起始,连连交战,讨伐钟会时,像关东各州郡的壮丁十之三四都被调入关中。虽然我大魏国力远胜汉吴,便是两国之和也未必胜过我国之半。但像这般耗损,百姓日渐穷苦,你可知道,现在除中京外,各地官员也常常苦于乏粮,布帛之类也是短缺的。”羊祜眼中流露出许多悲伤,轻轻一叹道:“若是再这般下去,且不说是否要闹出民变,最后难以收拾。元凯,我等安详如此高位,不能为百姓谋福,反而迫使他们受此痛苦,汝于心何忍呢?”

杜预无语,羊祜的德行他是知道的,他对百姓历来较为宽容怜悯。

杜预也知道,战争确实也正如羊祜所言,并不只是那血淋淋的杀戮场。战争的背后真正拼的其实正是那些看上去仿佛毫无关系的东西。那种东西笼统称来唤作国力,细究下来便是大米高粱小麦、是布帛丝缎金玉、是百姓的幸福生活、是孩童童年在父母亲陪伴下嬉戏玩耍时天真无邪的欢笑、是民众忍耐痛苦时的被迫变得支离破碎的心肝。

战争就只有痛苦,只是这种痛苦很多时候人无法回避,仅此而已。

“我明白。”

杜预很是伤感,他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就算接受了。其实杜预接不接受都是一样,无论羊祜还是杜预心中都很清楚。现在魏军在萧关一线是处于防守态势,萧关之北便是汉军的大营,萧关天险虽然能拒敌于关中之外,却也同样将关中的军马牵制在这小小关塞附近。何况他们也只能防守,兵力远远不够的,他们连北方汉长城附近的高平县都顾不得,哪里还能指望什么西进恢复失地?

所以能够将那些因钟会降伏落入汉国手中的魏国人士弄回来,就算不错了。

“元凯,吾今日前来便是想代替陛下前来宣示我国咨文,求得与那边交涉的。”

“陛下,陛下允准了么?”

杜预怔怔望着羊祜,羊祜缓缓点头。在看到羊祜点头的刹那,杜预脸上终于云开雾散,露出些许喜色。

谁都不是傻子,如今的魏国曹氏只剩下一个空头虚名,所谓的陛下允准那一定是司马氏家族内部已达成一致。

只要有足够的代价、只要汉国肯接受、那些被俘的杜家的、司马家乃至其他各家的子弟都有可能换回来,不过前提是汉国肯接受。

想到这儿,杜预又开始变得绝望起来。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司马家的身份地位,想将自己那些族人换回或许有些可能,可是司马氏和杜耽怎么办呢?靠换,拿什么交换呢?大魏有什么值得汉国看上呢。土地寸土不可让,可是金银布帛,现在大魏连年征战,国中穷苦,就算要换,得要多少才能让汉庭满意呢?还有,汉庭会满意么。人啊,就是这么复杂。

“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啊!”羊祜说了句让杜预初时颇有几分困惑的古怪话语。

……

当天的黄昏。

当刘武在张翼营中布置完所有事宜后不久,有传令来报:魏国使者正在门外请求谒见大将军姜维。

众将面面相觑,刘武也微微皱眉,向身旁权且记录条款的何攀看了眼,何攀心中明白,将笔放下,对门外小校喝道:“你去问问,那人到底何人。”

几分钟后,那小校将那名姓报来,整个大营内一片哗然。

“竟然是羊祜羊叔子?”这次连张翼都失声惊呼起来,“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尤其在几分钟之后,当那位衣着朴素的老者进入汉军大营中时,那股子全身掩不住标志性的浩然正气连刘武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你就是汉庭的安定王刘汉威么?”那老者的声音有几分轻蔑,眼神更是冷漠中透露着鄙夷。

刘武起身:“小子正是刘武。”

“久闻尊驾靠蜀中五百士卒便平定凉州的武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羊祜又说了一句软中带刺的话语,身旁一名同来的魏国随从惊得满脸是汗,这哪里是议和来着,分明是故意挑衅。

汉军众将初时莫名其妙,只是看到刘武表情僵直,又看到那些听出言外之意的文官们一个个眉头紧缩,这才知道这魏国使者言辞带刺,个个流露出不忿。他们可不是那些个崇尚礼法道德的士大夫。何攀见状不妙,连忙起身道:“久闻大将军高名,在下蜀郡何攀,这厢有礼了。”

羊祜想了想,道:“可是蜀郡郫人何惠兴?”

“正是在下,”何攀满脸笑容,“小可得为大将军记住在下草字,正是三生有幸。只是在下以为,大将军,即然将军您身为使者,当以国事为重,过往荣辱,还是休要多言吧。”

惠兴便是何攀的字,后面半句话说的有些生硬,何攀在国事为重这个字眼上稍稍强调语气,羊祜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在下魏国使臣羊祜,奉我主大魏皇帝陛下谕令,前来与贵方商议媾和休战事宜。”

说罢,羊祜望着刘武,等待刘武发话,那眼中曾经浮现的鄙夷和敌意就像从未出现过般。

节六:钟情错

汉炎兴四年,魏景元七年,初冬,辰时初。

中京第一场雪已然飘落,空荡荡的枝杈上再无半点树叶附着。院中的积雪已被婢女们扫走,露出干净的泥土,阳光明媚。

她微微笑了笑,如玉石般的手指轻轻拂过过道走廊上那些未曾清除掉正如珠宝般折射璀璨阳光的雪片。那张让全府上下女子妒忌至极的面容像冬日的暖阳般摄人心魄。

身后几步外,一名女伴低声道:“眉儿,夫人唤你过去呢。”

女子蓦然回身,神情从容淡定。那仪态仿佛她并非只是婢女,仍旧是那艳冠蜀中风华绝代的岁月。

她便是朱眉。如今,她已二十岁整,正是女子最最美丽的年华。

所以这是步军校尉府内大妇王氏居住的庭院,哦,对了,现在已经不是步兵校尉了,应该说晋公。

是的,这里便是大魏新任晋公司马攸的府邸。

晋公故去之后,司马攸以长门司马师唯一子嗣的身份代替生父兼叔叔司马昭接手司马一族统治权。按道理应该迁居到晋公府邸,只是司马攸以司马昭尸骨未寒为由,不肯搬去。于是,司马攸每日处理政务就在晋公府,只是晚上休息时才回自己府邸。

朱眉缓缓走到那个女伴身旁,向那女伴致谢。

“不用谢我,”女伴道,“夫人只是让我来叫你过去,这也是我该做的。”女子停了停又道,“眉儿,我也知道你的出身一定不凡,像你这般气度美貌的,又知书达理,定是豪门显贵人家出身。你跟我客气,我倒是有些受之不起啦。”

朱眉眉梢微微薄皱,用柔软的声音接道:“姐姐说笑了,眉儿我若非姐姐您多方照顾,恐怕在这儿早吃了许多苦头呢。”

这个女伴是自朱眉一开始起便在司马攸王氏身边侍候的婢女,是陪嫁丫鬟,较王氏大一岁,王氏的同族寒门亲眷,王氏的心腹,论辈分大概是王氏的姑母,只不过血脉太过遥远稀薄,口上称呼王氏还是夫人夫人的叫。

“呵呵,一开始是大家看你这么漂亮,谁也气不过,我只是一时瞧不过去才说了一两句话罢了。不过既然夫人宠爱你,那谁还敢欺负你呢?”女伴笑嘻嘻道,“好了,我们走吧?”

“是。”

朱眉的好脾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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