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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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晋-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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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隆连呼不敢,只是他思来想去,还是咬了咬牙,道:“侯爷,咸儿年幼性子粗野,恐怕现在侍奉侯爷您为时尚早,臣也怕他犯下大错日后追悔莫及。”

“哦,这样啊,”刘魏敛起笑意,“那以后再说吧,今天是我失礼了。”恍若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刘魏不再提,马隆也按捺着内心的忐忑。

马咸在他的同类人中发了一通威风,不久,他的母亲从一顶帐篷内走出,在母亲的呵斥下,马咸这才极其不愿的离开了,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带着各自的那些哭鼻子的小孩儿们返回各自的家。

炊烟袅袅。

这天的黄昏,刘魏就在马隆的家里吃饭,马咸是很得意的,尤其是在看到刘魏大口大口吞咽麻雀汤时更是笑得跟一朵小花儿似的可爱。只是让这个孩子不解的是刘魏脸上并没有多少幸福快乐的表情,仿佛那喝的并不是他传说中最爱喝的东西,只不过是平常都能喝到而无足为奇的白开水而已。这让马咸很不高兴,甚至嘟嘟囔囔指责某人说谎骗人。

马隆只好硬着头皮呵斥马咸不懂规矩。而刘魏意识到自己一个无意识的表情伤害了孩子的虚荣心,马上阻止了马隆,堆起灿烂笑容看着马咸的小脸赞美道:“啊,真的很好喝呢!”

“可你,你刚刚没笑!”

马咸嘟着小嘴显得很霸道状。

其实马咸还是很怕马隆发火的,只是他从小野惯了,加上他的父亲马隆在这个部落又是除了文淑要商榷、其他人等面前说一不二的大人物。所以这个孩子天性中带着一股子的蛮横劲儿,乃至在这个他所不认识的陌生至极的外来人也毫不讳言。他幼小的心灵当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父亲在这个陌生人面前为什么要口呼臣下,他甚至连臣下这个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都稀里糊涂的,毕竟他只有八岁而已。

“啊,是太好吃了,我正在回味那种鲜美的味道呢。”刘魏装出很感动得样子,甚至将铜碗端起,小心的舔着每一滴残留的汤汁。这让马咸很开心,这个小大人自然是央求母亲再给这个可怜的连麻雀汤都喝不上陌生人再来一碗,只有马隆尴尬的向刘魏致歉。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嘛,哄哄就好。”

刘魏笑嘻嘻,接过一碗新盛满的肉汤,然后继续向马咸表演狼吞虎咽一副从来没吃过肉的可怜虫模样。只有马隆越发惶恐。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马隆只好找些其他话题。

其中马隆特别问到了关于这些书以及阴平郡……

“哦,你也知道吗,那应该知道陛下在那边选士科举考试喽?”

“是的,小臣听说了。”马隆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这个事儿到底是何人想出来的?”

“这个事儿,”刘魏慢慢喝着汤,想了想,然后淡淡说道,“这个事儿好像是陛下自己想出来的。”有些事情的由来刘武永远不可能主动说给臣下听,臣下们也只能永远一知半解而已。

“是吗?”“怎么你觉得不妥?”

“不,没,没什么。”马隆摇头道,“科举取士并无过错,况且这样能鼓励国中百姓读书识字,也不失为王道教化良策。”

“是啊是啊,不过我总是担忧我大汉武风会因此而衰弱,所以孝兴,”刘魏叮嘱道,“尔等即便是读书识字,也万万不要忘了游牧射猎啊!”

马隆知道刘魏担心什么。因为马隆及其部下的子孙后代能不能识字知书,对皇帝的王道教化很关键,但对刘魏向西开疆扩土可谓毫无用处,所以刘魏前来送书纯粹是皇帝的命令,仅此而已。马隆向刘魏保证,刘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哈哈笑道:“其实王道教化也没什么不好,若是我大汉有百万若孝兴你这等百姓自愿为我大汉守卫边疆,王道教化恩泽宇内,何愁天下不定,蛮夷不四海归附?”

“这个小臣觉得或许无所谓,不过陛下的那些国策恐怕……”马隆还是小心翼翼吞吞吐吐。

“什么国策?”刘魏追问。

“就是武……”马隆才刚说了一个字便连呼死罪死罪。

刘魏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陛下也真是的,哎!这种犯忌讳的词儿也想得出来?”

“要不,侯爷,您上书让陛下三思?”马隆说。其实避讳这种事情最为头疼,多数君主若是用常字实在很难避讳多半会改名,而这位汉国如今的君主还是叫刘武。

“没用,”刘魏摇头道,“陛下已经说过了,之前之事须避讳,但自陛下起始,这等小事当百无禁忌。”

“可!”

刘魏道:“陛下说,为国效力沙场,性命都可不要了。区区避讳这等小事儿何足挂齿?况且,陛下说,这就算是陛下对将士们的小小犒赏。”

马隆沉默很久很久,才低声道:“陛下真不愧是上天恩眷之主。”

“是啊是啊,”刘魏道,“你是没去阴平郡看到,若是你看见那整一个郡里百姓们都为了成为文士或者武士努力修文学武,哈哈……”

修文学武,出人头地。

以利诱之,这或许有些不算正道坦荡,但马隆知道,这或许恐怕是大汉强国必然之途。

“等着吧,等我大汉厉兵秣马十载,等我大汉恢复元气,便要与魏国一决雌雄!”刘魏豪迈的将铜碗里残余的些许麻雀汤一饮而尽,爽朗的笑着。

马隆沉默着。

他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他的使命只是向西挺进。而且,他将注定为此奋斗一生。



炎兴十四年,成都,夏末。

曾经煊赫至极的一所宅院门前,略显灰败的大门静静关闭着。门外,超过七十名大小官员焦急不安的矗立在那边左右彷徨,所有人脸上写满忧虑和惶恐。傅息也不例外。

门悄悄开了,一名太医丞所属僚属慢慢走了出来。当他出现时,站在门外等候许久的傅息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大将军他……”傅息问不下去,只是看到那太医丞僚属医者满脸的沮丧和灰败之情,看着太医丞以及太医丞祖父,那位誉满帝国的老爷子依旧无影无踪……

傅息的心就像被冰块冻结了般,默默的,默默的凝视着。

门外,所有人都哽咽起来,只是更远处那些小子却是交头接耳,似乎甚至有某些人隐隐的有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

傅息叹息着,低声道:“我是奉陛下旨意前来查看的。希望你能给个准确消息,我也好回去交旨。”

“明天,”医者轻轻说道。

傅息无言的转身。回去报信,这是他的使命,只是他没有去皇宫,而是改道去了城外的慈恩寺——这是刚刚修建起来的寺庙,里面供奉的都是为国捐躯的英灵,其中也包括了皇帝陛下的那些同僚和伙伴们。那些从汉中兴势山上找寻到的骸骨也在其列。今天,皇帝照旧例前往祭拜他的那些死难的兄弟,当然也是陪太后去的,毕竟马念的牌位也在其中供奉。

傅息抵达慈恩寺的时候那些侍奉的宫中女兵第一时间将他拦截住,在他亮出身份并取出信物后,女兵们才笑嘻嘻让开一条道。对于这些在宫中服劳役的女兵们来说,像傅息这样才三十五岁的强壮男性是种诱惑。当然谁都知道,如果在宫廷服役时间内擅自怀上除皇帝以外男性的种是什么罪名。不过劳役至多也就到二十四五就算完成了,虽然中间的过程非常难熬,但回报还算不错,宫廷会尽可能将她们安置到好人家里过下半辈子,前提是在后宫没有犯什么大错就成。

傅息就在这些对异性异常渴望的少女们的注视下走入寺庙。穿过静谧的长满槐树的土道,缓步进入后边。一路上全是宫女及和尚——慈恩寺是个和尚庙,这种处置多少有些不妥,不过为了照顾皇帝安全的需要,只好姑且从权,幸好这时节也没有和尚胆敢犯忌讳。当傅息走到一处响着锣鼓并唱着梵音的大殿前,傅息看到至少超过四十名全副武装的羌部女兵。这些女兵身上都披着由生牛皮和铜制成的沉重盔甲,清一色二十七八岁模样,最恐怖的是很多女人脸上都拉着长长的刀疤,嘴角也挂着一股子杀惯人的恶毒狠劲,单看着都让人感到恐惧。

为首的那个女子,傅息认识,正是后宫权势煊天的那位北宫皇妃的妹子,蒋筑的妻子。此刻,这个已经为蒋家生下二子一女的女人手里提着一把半含在鞘中的佩剑,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也许是不耐烦了吧?傅息能猜得出些门道,因为北宫情对打仗杀人很感兴趣,但让她站岗放哨则十分厌恶。当傅息走到台阶前时北宫情刚好看到他,于是这位与傅息也算有十多年交情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用她还算纯熟的带着西北口音汉话说:“你来啦?快点进去吧,皇上正等你消息呢!”

十多年的潜移默化,即便是北宫情这等粗人,现在多多少少也算懂点汉部的礼法了。当北宫情领傅息进入殿后不久便转身离开了。

映入傅息眼帘的是满殿的和尚。刘武就在最前方、身边是那位白发苍苍头戴凤饰的老妇人,刘武神态拘谨。刘武侧前方不远处是一名大和尚,正双手合十,轻轻说着什么,也许是为刘武解除心结,又或者是为这个殿内供奉的那如小山一般密密麻麻的牌位超度说法吧?

是的,这是慈恩寺三个大殿中最小的一个,不是供奉牌位最多的殿,在这里供奉的至少都是军侯级别以上的战死阵亡的。马念、周大乃至傅息父亲傅佥祖父傅彤的名字也在其中。

傅息进入时站在刘武身侧的马韫仿佛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向后看了眼。当他看到傅息后便贴在刘武耳畔低语了几句。刘武点了点头,也跟马韫说了什么。而后,马韫很快的走到傅息面前。傅息刚想说话,马韫却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模样,指指牌位,接着指着外边。

傅息心领神会,跟着马韫离开大殿。

“好吧,这里应该不会打搅亡者了。”

距离大殿足足有三四十米,马韫这才让傅息止步。然后继续问道,“大将军的身体到底如何?”

傅息神色一黯,什么都没说,只是马韫看在眼里,也已然心领神会。所以马韫叹息道:“没想到,一代名将,不能光荣死于沙场,却要病死在床榻上,真是可悲可叹。”

傅息道:“老神医说,生老病死,世间常理。所以……”

“知道知道,”马韫顿了顿又道,“老人家还能撑多久?”

“明天,至多到明天。”“是吗?那我马上去通知陛下。”

马韫转身离开,傅息像被抽去了灵魂般,整个人脚都变得飘软了。他就这样静静矗立在那边,遥遥望着大殿,看着大殿内依旧平静,而耳边也依旧响彻着那些超度的梵音。

不久,皇帝从殿内缓步出来,只是稍稍远离大殿,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可以说是奔跑,这种态势一直到太仆僚属将御马送到他面前才结束,而后皇帝跳上马疾驰而去。女兵们一部分继续留在原地,另外一部分则撒开腿追了上去。

……

望着床榻上的早已变得皮包骨头的老者,刘武沉默着。可老者还挣扎着想起身施礼,还是刘武命令他安心休养,这才阻止了这个倔强老者近乎疯狂的举措。

“陛下,请恕老臣无礼。”

刘武想开口,只是话刚到喉咙便被堵住了,只剩下一个短短的话语:“许久不来看看大将军,是朕的疏忽。”

他本以为姜维是例行静养,因为从景耀末起始,姜维的肝胆部便不断隐痛。每次都要老神医费尽心机才勉强能安适一阵子,十多年了,早已习以为常。

“不,陛下。”姜维说,“陛下,老臣只是一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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