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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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作者:priest-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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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胖只好岔开话题:“哎,你说那麻子怎么回事?神出鬼没的。这街坊邻里地住着,我还一天往医院跑一趟去看他妈,可愣是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怎么回事?”
  麻子他妈在重症监控室住了好长时间,高昂的住院费弄得这哥仨差点砸锅卖铁,最后麻子把他们家房子给抵押出去了,借了一笔钱,好歹让他妈捡了一条命,可是她烧得不像人样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彻底截肢,再也站不起来了,估计以后也要这么不人不鬼地过一辈子。
  以后他们再也没地方吃她做的豆浆油条了。
  魏谦一愣,他白天没事的时候也会去医院,看看账上还有没有钱,尽自己能力补上些,但他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麻子了——他还和麻子在同一家夜总会工作呢。
  三胖皱起眉:“你说那孙子二百五兮兮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被他一提,魏谦上了心,有一天晚上他正好值后半夜的班,魏谦特意磨蹭了一会,在监控室里等着,等到了三点多,魏谦已经快睡着了,他看见麻子打扫完第一批退了的包厢走出来,监控很不清晰,魏谦看到距离麻子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长什么样看不清楚,但是一直和麻子保持同样的距离。
  好像竭力不让别人发现,他和麻子是一起的。
  魏谦一激灵,他从监控室出去,留了个心眼,避开了摄像头,小心地跟上了麻子。
  他不敢跟太近,和麻子一起的那个人太警觉,几次三番地往后看。
  麻子和那人走进了一个避风的小胡同,天还没亮,魏谦站得又太远,只勉强能看见麻子掏出一叠钱给那个人,那人接过去以后点了点,然后抽出几张递给麻子,又给了他一小包东西。
  两人匆匆分手,魏谦被深秋清晨的风吹得头疼。
  确定那人走了以后,魏谦又小心翼翼地跟了麻子一段路,直到他觉得安全了,才走出来,叫了一声:“麻子!”
  他准备对方才的事好好审问麻子一番,谁知麻子回头一看,活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撒腿就跑。
  魏谦立刻追上去。
  麻子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在小胡同里东拐西拐,没多长时间,魏谦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魏谦用力踢飞了一块石子,低骂了一声:“操!”
  然后回家,在麻子家门口蹲点等着。
  等得天都快亮了,自己家的灯都已经开了,小远和小宝起床准备上学了,他也没能堵住麻子。
  
    第十四章

  麻子好像知道魏谦会蹲在他家门口堵他,干脆,家不回了。
  他甚至连医院也不去了,只有账上快没钱的时候才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悄悄去交个钱,自从在夜总会里被魏谦看见一次,他就铁了心地开始躲着魏谦。
  这天晚上,魏谦不当班,他和三胖不知道第多少次在麻子家门口转悠,三胖从魏谦手里抢了根烟,往地上一蹲,盯着地上的蚂蚁窝说:“丫够能藏的啊,哎谦儿,你说那小子当年念书那会儿,要是有这迂回的脑子,他能连个数也数不过来吗?”
  魏谦被他念叨得烦:“闭嘴,那么多话,你嘴漏?”
  三胖捂住胸口:“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都儿大不由娘了是吧?我一把屎一把尿……”
  魏谦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三胖的话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他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没发现你最近戾气越来越重?毛血旺吃多啦?”
  魏谦没理他,三楼的玻璃上,魏之远趴在了窗户上,指了指某一个方向,冲他们做着口型。
  三胖:“那猴孩子趴窗户上跟个壁虎似的,干什么呢?”
  魏谦一把拉住三胖,拐进了麻子家后面的小胡同,悄声对三胖说:“我让他盯着远处给我望风。”
  三胖大奇:“因为这事,你还给他买了个望远镜?”
  魏谦:“没有,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塑料的凹凸镜,对好焦距自己拿硬纸卷糊的。”
  三胖感慨万千:“真棒,心灵手巧,科学家的好苗子……卧槽,这是什么?”
  魏谦从墙角拎起了一个麻袋和一卷麻绳,自己拎起麻袋,把绳子丢给三胖:“躲老子?绑了他。”
  三胖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卷麻绳,更加感慨万千:“真棒,杀人绑票,梁山好汉的好苗子!”
  魏谦走了两步,回过味来:“你骂我是土匪?”
  三胖:“哎哟喂,宝贝,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魏谦:“……”
  三胖看不惯他,所以三天两头地要拿话茬刺他两下,魏谦心里都知道,但他也不计较。
  他走着自己选的路,生死不论,无怨无悔。
  可如雨中孤身穿行,凄风苦雨,满身泥泞,别人愿意拿手心捂他一下,他只觉熨帖,并不反感。
  麻子远远地窥探了一番,确定胖子和魏谦都不在,这才做贼一样地回到自己家,麻子紧张得要命,一边哆哆嗦嗦地掏钥匙,一边鬼头鬼脑地四处寻摸,终于,他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没松到底,突然,他眼前一黑,被人猛地推在了墙上,那人一膝盖顶住他的身体,拧住他双臂的手好像铁打的,随后,麻子的双手就被绑住了。
  麻子心里一沉,一股难以抑制的尿意涌上来,他第一反应就是被警察逮了,心里就俩字——完了。
  魏谦和三胖一边一个架着麻子到了魏谦家里。
  宋小宝好奇地看着她那被五花大绑的麻子哥,跳出来大喝一声:“绑票!缴枪不杀!”
  三胖苦笑:“亲妹妹,你可真是添得一手好乱。”
  魏之远连忙一把拉住她,推着她到小屋里,学着大哥的口气说:“你数学作业写了吗?我不给你抄。”
  没地方抄作业是天大的事,宋小宝撅起嘴,对绑票失去了兴趣。
  魏之远把她推进屋,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眼,三胖看见了,连忙满面堆笑,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以兹鼓励。魏之远冲他笑了一下表示友好,却依然等他大哥的反应。
  魏谦从兜里摸出一盒夜总会免费给客人备的那种薄荷糖,隔空扔了过去,这回魏之远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伸手接住,心满意足地关门走了。
  三胖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此乃标准的驯狗动作——魏之远就差张着嘴接了。
  “你啊,”三胖摇头晃脑地对魏谦说,“缺德得祖坟上都烤羊肉串了。”
  然后他们俩一起把麻子脑袋上的麻袋解了下来。
  他们俩都没想到能把麻子吓成这样——麻子的眼神都是散乱的,直到看清了他们俩之后好半晌,呆滞的眼珠才转了一圈,他倒气似的深吸了一口,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嘞个二舅姥爷,”三胖蹲下来,仔细打量他的脸色,“青春痘都吓白了,你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弟弟?”
  魏谦没打算废话,一把扒拉开三胖:“那天和你见面的人是谁?他给了你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你钱?你干嘛见了我就跑?”
  三胖拉他:“慢点慢点,别把他脑子烧了。”
  “烧了更好!”魏谦一把拎起麻子的领子,“你想自己说还是让我搜你的身?”
  麻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兄弟,舌头像是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深深地看着魏谦,眼睛里折射出某种惊心动魄的悲哀。
  魏谦不管他悲不悲哀,说到做到,一言九鼎地开始动手搜他的身,很快,他就从麻子兜里找到了几个小纸包。
  魏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他死也不会忘了他妈临终时是怎么个鬼样,然而他竟然一时间难以相信,愣了一下之后,他缓缓地拆开了其中一个纸包,里面细白的粉末终于成了他无法逃避的现实。
  “这是什么?”魏谦问,随后他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子,“这是什么?!”
  一行眼泪从麻子的眼角流了下来,就像一只在干涸的河床边垂死的乌龟。
  魏谦突然跳起来,当胸给了他一脚,可惜没踹实在,就被三胖一把抱住往后拖到了沙发上,魏谦奋力地想要挣开他:“反正他不要命了,不如我直接打死他,还能干净环保节能减排呢!”
  三胖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兜不住他,连忙说:“孩子孩子,那俩孩子还在屋里呢,你别在这喊打喊杀的。”
  一句话,奇迹般地让魏谦冷静了下来,魏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小屋,发现小屋的门被推开了一条门缝,两双小眼睛一上一下鬼鬼祟祟地正往外面窥探,俩崽子一对上他的目光,顿时吓了一跳,“咣当”一下,欲盖弥彰地把门关上了。
  魏谦心口一把怒气,哭笑不得地散了大半。
  而麻子却再也压抑不住,他像是胸中压抑了整个世界的荒凉无望,往后一仰,侧身躺倒在地上,双手依然被绑着,蜷缩成了一个大虾米,不住地以头抢地,嚎啕大哭,仿佛非这样不能发泄他胸中万中之一的郁结。
  三胖放开魏谦,蹲下来,圆滚滚的手指沾了一下不小心洒在地上的粉末。
  他静静地等着麻子哭了一会,直到他哭声减弱,三胖才轻声开口问:“这是‘白面’吧?”
  麻子只是“呜呜”地哭,说不出话来,三胖低了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他拼命地望向另一边,企图把眼泪憋回去,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
  “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自己吸的,你干不出这事,我也知道,是咱妈钱不够用……”三胖声音沙哑,至此,却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宽厚的后背就像一个起伏的风箱,才接上了话音,“可这是死路啊兄弟,哥不能看着你往死路上走啊!咱妈要是知道了,她今天晚上就能吊死在医院的暖气片上。你怎么……你们怎么都那么不懂事呢!”
  魏谦木着脸,默然不语,麻子的眼泪好像都流干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毫无反应。
  三胖的手指在眼睛上抹了一下,不让别人看出他哭了。
  三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相对沉默了半晌,魏谦突然走到床头柜前,拉开,里面有一小叠人民币,都是他最近积攒的,他把钱塞进了麻子放毒品的兜里,一字一顿地说:“三哥还有父母,做不了他们家的主,我们家我当家,我说了算——你看我这房子,要是出手,能值多少钱?够养咱妈多长时间?钱用完你就跟我说,有钱我给你钱,没钱我把它卖了。”
  麻子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他们俩人身上,眼睛里全是血丝。
  魏谦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遇到点屁事就抱头痛哭,你们俩出息呢?不就是钱吗?不就是钱吗?”
  他说到这,接不上了。
  是啊,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他们就是没钱啊!
  魏谦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破旧的沙发上,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他听见了自己胸中困兽的声音。
  三胖叹了口气,把麻子的绳子解开,扶起他,捡起几包“白面”,全都顺着厕所冲了下去。
  那天晚上,麻子接了魏谦和三胖给他的钱,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走到楼前面——他和他妈原来炸油条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麻子仰起头,冲着楼上喊了一声:“啊!”
  魏谦和三胖推开窗户往下看。
  麻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原地,弯下的脊梁团成了一个虾,他给他的兄弟们赤诚的情义磕了个头,然后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泥土和草屑,站起来走了。
  他不善言辞,关键时候说不出话来,非如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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