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香终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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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香终结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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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我觉得播放的听众来信与歌曲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由于工作需要,我每天都要听七八个音乐专题节目,其中多数是欧美的,而我对《午夜流行世界》的评价,坦率地说……呵呵!真的棒极了!您选择音乐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哎呀,您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呀!别怪我年纪轻轻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对您的节目妄加评论。”
  “哈哈!不会的,身为专家的庆恩小姐这么夸奖,我觉得不好意思才是真的。刚才您说到‘坦率地说’的时候,我心里不知多紧张呢,还以为接下去的会是‘坦率地说,选择音乐的范围太窄了’或‘配乐太生硬了’。”
  “不,正相反。举个例子吧,大约是上上个周初吧,您的节目中宣读了一位束草听众的来信,是关于冬日大海的。在介绍那封信的时候,背景音乐您用了Honey Dippers,这首歌汇 
集了Jimmy Page、Jeff Beck、Nile Rodgers、Robert Plant等摇滚音乐界的巨匠,在表现大海的歌中属于首屈一指的,但看得出这一点的人在音乐圈中并不多见,尤其是主持人读到信里描述的白色沙滩上的大红凉鞋时,Honey Dippers的前奏骤然响起,我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仿佛后脑勺挨了一下:那段音乐分明就是影像本身啊!当时正在开车的我赶忙把车停到临时停车带上,把音量放到最大,闭上眼睛欣赏。音乐与画面的搭配、插入音乐的时机、音的高低控制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如果不具备演奏小提琴的乐感是根本不可能的。当时我就想:哇!这个节目的导播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韩国居然也有这样的人啊!我真的很好奇,非常想见您,所以接到《午夜流行世界》的邀请电话后,我毫不犹豫地取消了原来安排的两个约会。”
  “是吗?真让我受宠若惊呀!哈哈哈!这是我此生得到的最高赞赏。依我现在的心情,光请您喝茶可不行,恨不得往后几天天天陪庆恩小姐吃遍汉城的美味,我要大出血!”
  “啊?大出血?”
  “啊哈……就是说我想毫无保留地用最好的菜肴招待您,这是近几年兴起来的说法,虽然不那么正规,但也已经通用了。哈哈哈!”
  后来他们又谈了各种各样的话题。在谈话过程中,庆恩婉转问到承宇是否打算辞去电台的工作,这个问题出乎承宇意料之外,令他不由瞪大了眼睛。庆恩解释说现在欧美的文化产业领域最有前途的就是音乐专业公司,就承宇选择音乐的深度和实力来看,完全可以在这方面作出成就来。她又给他介绍了世界音乐市场的信息。承宇的回答很简短:“原来如此!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听了您的这些话,以后即使离开电台,我也不会很害怕了,您的话给了我勇气。”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就谈了这么多。
  那天,来自纽约的庆恩的确让承宇感受到了强烈的文化冲击。在韩国,音乐的作用还是比较单纯的,多用于欣赏或营造气氛,目的在于改变听众的心情,是一种调剂情绪的东西。通过庆恩的描述,承宇得知欧美的广播音乐已经彻底商业化了,大多具有明确的目的性。比如摇滚乐,如同银色枪弹,穿透人们的胸膛进入心田,听的人戴着耳机随意晃动着身体,看似一切都在不经意间,但事实上,音乐背后有着周密的计划和安排,总能让人下意识地联想到某种特定的商品形象。当然不是所有的音乐节目都那样,但只要是广受世界瞩目的王牌音乐节目,都具有引导舆论和支配大众意识的力量,可以通过高品质的音乐来刺激人的某种欲望。他们的音乐不是作用于情绪的,而是作用于欲望的。他们通过测定指向欲望的感性数值,正确计算出所播音乐的影响、范围、威力和效果。别的不说,单是美国著名造酒公司、烟草公司和汽车公司每年不断为摇滚音乐人提供巨额资金这一事实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天晚上,承宇和庆恩喝完咖啡又去吃夜宵,喝着酒聊了很长时间,主要话题是纽约的音乐广播节目体系。对承宇来说,庆恩的话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但并不见得全都具有说服力。原本用来抚慰心灵的音乐却到达了商业性的顶点,这是好是坏,并不一定要争出个是非来,但抢占世界音乐市场的作品不少是依据统计和几率消费的,确实是承宇没想到的。相比之下,韩国的音乐广播,从整体上看,说得好听是浪漫单纯,而实话实说,其实是处于幼儿期,自我封闭。
  “您不生气?”
  “嗯……我为什么要生气?”
  “类似内容的话我也对别人说过,有两个人听后面露不悦,有一个人点了点头,但后来也不肯跟我见面了。那些音乐学院的教授、作曲家,甚至对我大吼,说音乐本是纯粹的艺术,就因为像我这样的商人闯进来才变质了。”
  “哈哈哈!是吗?他们的意见我不敢苟同。贝多芬、肖邦、莫扎特的作品也是以商品的形式流传下来的,如果那些音乐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乐于欣赏的,那么广受大众喜爱的流行音乐也理应受到尊重才对。韩国有个叫沈守峰的女歌手,唱Trot①的,您知道吗?我喝了酒以后,最喜欢的就是她的歌,唱卡拉OK的时候总挑她的歌唱。说实话,就连被称为‘世纪之声’的玛丽亚·卡拉斯也绝对唱不出沈守峰的味道。”
  “天哪!”
  “怎么回事?”
  “真奇怪,怎么就连这一点我也跟您完全一样呢!我呀,第一次听到沈守峰的歌是十几年前,我妈妈随口哼道:‘下雨天,想起你……’有首歌是这么开头的吧?我的年龄一年一年变大,酒量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地体会到:‘哎呀!这个女人的歌可真了不起呀!’所以,我也常找她的歌唱呢!”
  “是吗?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吗要说谎呢?这么看来,真的……您跟我有很多共同点呢!对了,我们交个酒友挺合适的,如果您同意偶尔为我空出您身边的位子的话。呵呵呵!”
  “酒友?哈哈哈……”
  他爽朗地大笑起来。
  突然,庆恩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她刚才的话脱口而出,似乎没有经过大脑,说完才清醒过来,心里不由暗惊:“嗬!我怎么会这么说?”
  迄今为止,庆恩还从未主动对别人,尤其是男人直截了当地表露愿意亲近的意思。一提起郑庆恩的名字,认识她的人首先想起来的就是她的傲气,她的自信和不卑不亢,有时甚至被误解为傲慢和自我优越感。了解她的出身和经历的人都能理解她的这种性格:在纽约的上流社会,白人的优越感像摩天大楼一样根深蒂固,但他们也欣然接受庆恩的父亲,因为他的成就有目共睹,而庆恩本人上大学时曾当过两年大学橄榄球队的拉拉队女孩,身材和容貌都是出类拔萃的。
  韩国大多数人以为拉拉队女孩就是穿着超短裙在运动场上跳跳舞,只要脸蛋漂亮身材好就行,大多数不学无术,实际上,那全都是偏见。在美国,如果不是成绩优异,社会服务、人际关系、家庭背景等方面无可挑剔,而且拥有出类拔萃的身材、容貌、体力和舞蹈水平,根本不可能被选为拉拉队女孩。在纽约那样的大城市里的大学,为了挑选拉拉队女孩,通常会组成一个6人左右的评审委员会,对20多个项目进行公平的评审。当选拉拉队女孩这件事本身就相当于获得了社会公认的资格证。
  因为有这样的来历和条件,庆恩从中学到大学,一直是很多男生疯狂追求的对象,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后也是一样。对那些不屈不挠地追着自己的男人,庆恩几乎是身不由己地采取了被别人误解为傲慢的态度。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刚才居然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说什么“交个酒友”的话!而且对方毫无疑问是有妇之夫。庆恩心里也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和工作时,一向是公私分明的,可是,今天为什么对这个男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好感呢?是因为自己惟独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吗?
  的确,如果问她迄今为止确实喜欢过谁,她的回答只有一个———演员杰瑞米·艾恩斯,瘦削的身材,高高的个子……是啊,这么看来,面前这个男人冷静的表情、深沉的目光的确跟那个演员有相似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说不通,难道只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跟那个演员相像吗?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这怎么可能?
  庆恩偏了偏头,脸上的笑容似乎有点儿尴尬。她端起水杯稀释了一下嘴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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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羞愧的,对于从小在纽约长大,最近却因为工作原因要在韩国度过大多数时间的庆恩来说,真的非常需要一个说得上话来的朋友。至于这个朋友是男是女,是已婚还是未婚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偶尔见见面聊聊天就足够了。
  承宇无言地低头抽着烟,不经意间抬起细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拂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那个瞬间,庆恩心里暗暗一惊,差点儿叫出声来:这一幕自己分明在什么地方见过!曾经有一样东西让自己产生过相似的感觉……对了,是那棵长在清澈溪边的高大的白杨树!是的,这一幕分明给了自己那种感觉!
  庆恩小时候曾随父亲回过韩国,当时的目的地不是汉城,而是忠清南道报恩郡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那是父亲的故乡,当时爷爷奶奶还健在。那个假期一结束,庆恩就回了纽约,但那个山村、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和小溪边高大的白杨树再也没有从她的记忆里消失过。那里总有清风徐徐吹拂,风里似乎夹杂着成百上千把小小的蓝色扇子,让人感觉清凉舒爽。小溪潺潺的水流闪着粼粼的金光,溪边站着那棵高大的白杨树,庆恩只要把耳朵贴在白杨树上,就能听到夏天的歌,那是风、阳光和溪水合唱的三重奏。那条小溪和那棵白杨树四周一片幽静,庆恩从未见过有人出现在那条小溪边。少女时代,庆恩曾因为思念那棵白杨树而好几次在梦里回到故乡。
  但是,那棵在她心目中代表美之极至的白杨树怎么会跟眼前的这个男人重叠在一起呢?为什么心里总感觉这个男人跟那个地方的风景很和谐呢?她甚至感觉,如果这个男人站在那清澈的小溪边,就会变成那棵白杨树。
  庆恩悄悄打量着承宇。
  这样的话,眼前这个人是像树一样的人吗?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从见到这个人第一眼到现在一直觉得呼吸顺畅心情愉快吗?
  “金先生……您……喜欢树吗?”
  “啊?树……啊,是的,喜欢。”
  树……承宇有点儿吃惊,嘴里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眼里呈现出复杂的神色。她为什么突然问我是不是喜欢树呢?在这个世界上,会提出这种问题的人恐怕没几个。为了不让庆恩看出自己的情绪变化,他边回答边用力点了两下头。
  “啊哟,您似乎……真的非常喜欢树?”
  “是的,对我来说,侍弄小狗或其他什么宠物,真的不如侍弄几盆花。我喜欢给那些总是坚守自己位置的植物浇水……很久没人问我这个问题了,所以有点儿吃惊……突然想起了好多事,很久以前……我曾经对一个人说我属于树木科,一旦在谁的心里扎下根,就一辈子都不会挪动……”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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