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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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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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严重,肝破裂”
  “有希望吗”
  “在努力”
  “好吧,干你的去吧。”
  只是在确知吕志民的危险期已经过去之后,他才无言地把他的头,靠在郁丽文
那柔弱的肩膀上。
  旗帜.红色丝绸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陈咏明的眼中,却泛起薄薄的一层
泪水。原不应该有泪水的。那是为了什么呢也许是为刚刚度过危险期的吕志民;
也许是为得到这一点满足,便付出这许多快乐、感谢之情的慷慨的人们。
  到底谁应该感谢谁呢一栋栋极其简陋的住房,便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小巢。太
寒伧了。就是这样一个小巢,他们也耐心地、梦寐以求地等待了许久。
  陈咏明想起吕志民在病床上说过的谵语:“小宋,你先住,咱们哥们儿过得着。
这房子既分给了我,我说了就能算不,不,你别跟我推让。厂长说了,还要接
着盖呢,早晚的事,早晚的事。”
  我们有多少习惯于坐在窗明几净的高楼里,侈谈“阶级感情”
  的人,要是他们昕了吕志民徘徊在地狱门前所发出的充满阶级情谊的谵语,看
见人们如何因得了这简陋的小屋而欣喜若狂,他们会作何感想呢也许他们什么也
不会想。
  马克思在《雇用劳动和资本》一文里说过:“总之,简单劳动力的生产费
用就是维持工人生存和延续工人后代的费用。这种维持生存和延续后代的费用的价
格就是工资。这样决定的工资就叫做最低工资。”
  是啊,那说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现在,工人阶级变成了社会和生产资料的主人,
可为什么仍然处在这种只能维持和延续后代的经济地位上他们所创造的财富,完
全有可能把他们自己的物质生活改善得更好一些。有没有人能有勇气站出来回答,
老百姓创造的那些财富,是不是正常地发挥着它们应有的积累和公共福利的消费作
用如果马克思还活着,他将有责任对忠实信仰他的学说的人们,就整个国际共产
主义运动和社会主义制度,重新做出回答和解释。
  原有的理论,已经不够用来解释和回答社会主义国家当前所共同面临的新问题
了。
  第一碗饺子盛了出来,李瑞林排开众人,紧紧地抓住了那只碗,说道:“这碗
饺子,一定得由我递给老陈。”他那不顾一切的神色,使得人们不便与他相争。
  李瑞林觉得,他有充分的权利,把这碗饺子端给陈咏明。
  前些日子,陈咏明曾把负责挖鱼塘的任务交给了李瑞林,那是一个准备为全厂
职工家属改善生活、谋福利的长远措施。挖塘以前,陈咏明叮嘱他,鱼塘的围堰,
一定要用压路机压结实,铺上石头以后,再铺沙子。当时,李瑞林对陈咏明的那股
怒气,还没有消掉。
  陈咏明的话,根本听不进去。
  有一段围堰,李瑞林没有坚持按陈咏明交待的办法去办。放水、放鱼苗之后,
一冻冰,果然从那段围堰上决口了,跑了鱼苗跑了水。李瑞林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
重,怎么向全厂的职工交待陈咏明那里倒好办,顶多挨一顿批,可全厂职工,对
这些鸡场、鱼塘抱的希望多大啊。物价涨得那么快,鲜鱼的供应又那么短缺,职工
们就盼着自己厂里的这点福利呢。李瑞林急得一进厂长办公室的门,便抱头痛哭。
陈咏明沉默了半天,说:“老李,别难过了,我和你一块从头干起吧。”
  “你怪我吧”
  “我不想责备你了,老李。你的眼泪已经对你的失职,进行了谴责,同时也表
明你还是有责任心的,它是宝贵的。”
  人活的是什么就是得人知己。李瑞林对陈咏明让他看大门时积下的怨气,豁
然一下,随着那决了口的塘水流走了。李瑞林有了一种完全崭新的尺度、一种完全
崭新的眼光,来衡量、回顾陈咏明所做的一切。
  陈咏明只想呕吐,嘴里满是苦味儿,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吃不下去。他需要
的是仰面朝天地大睡一场,睡上它三天三夜。可他又明明知道自己睡不着。刚才看
过一个通知,部里最近准备召开一个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要求参加单位做好准备
发言。那个通知,让陈咏明感到泄气。会议精神,写得含含混混,前言不搭后语。
又是什么在工业学大庆的基础上,总结思想政治工作的经验喽,又是什么如何加强
新时期的企业思想政治工作、探索思想政治工作科学化的途径喽。既然大庆是人人
都得念的一本经,抱着念不就行了,还探索什么从上到下,事无巨细,都体现了
一种折衷和调和。如果决策人都这样来制定方针政策:既要这样,又要那样;既不
是这样,又不是那样;忽而这样,忽而那样,下边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还能不能办
好此外,郑子云副部长方才来电话,说是趁明天是星期天,部里人休息不上班,
他要到厂里来看看。为了让自己的司机星期天得以休息,他让陈咏明开车去接他。
郑子云选定这一天,大概不想惊动大家。如若不是星期天,如若通知秘书安排,他
这一下厂,自然会跟上部里主管局的局长、有关处室的处长、工程师、技术员、秘
书一大队人马。究竟有什么事呢陈咏明不可能不费心思去揣度郑子云到厂里
来的目的
  人有时会分离成若干个自我,在接过李瑞林带着庄重的神色,递给他的那碗饺
子的时候,陈咏明感到一个勃发的、新鲜的自我又在一片激情里诞生。对一个饱经
忧患的人来说,这样的激动,是很难重现的,因此,陈咏明知道这激情的可贵。此
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他们之中有谁埋怨他一句,或是批评他一句。吕志民还在医院
里躺着但那些热切地望着他的眼睛,又明明在躲闪着,仿佛那些有教养的人,
不看人家的秃头顶一样。陈咏明只有喃喃地说着:“谢谢,谢谢大家!”然后,他
去夹饺子。手变得笨了,饺子总是从筷子里滑脱出去。夹了几次,才夹住一个。陈
咏明抬头看看围着他的人群,爆竹声、锣鼓声、喧哗声全都停息了,人们也都无言
地望着他。陈咏明觉得有一种厚而坚实的东西将他包裹。他好像变成一个包裹在种
子里的胚胎,这种子将产生力量。在那许多眼睛里,他看到老吕头那双昏浊的老眼,
眼睛下是老吕头那胡子拉碴、颤动着的下巴。陈咏明把夹着的饺子往老吕头的嘴边
送去。他说:“老吕,对不起你。”
  老吕头流着两行老泪,一口吃进陈咏明夹给他的饺子:“老陈,千万不能说这
种话啊。”
  一片唏嘘之声,轻轻地散开去。
  陈咏明忙高声叫道:“敲啊!鼓呢敲啊!”
  隆隆的,催得人心慌的鼓声响起来了。
  大概因为陈咏明是郑子云推荐的,所以宋克才会写这封信给他。当初选定陈咏
明任曙光汽车厂厂长的时候,就曾有人在郑子云面前说长道短。一百个看他不上。 


第二十章 
 
  有人说,他有什么本事不就是盖房子,抓床子吗陈咏明过去是机床厂的厂
长,当然要抓床子,不抓床子还叫什么机床厂。
  不盖房子行吗让工人睡到露天地去厂里不要扩大再生产还有人说,陈咏
明到哪儿,哪也听招呼,老当违法户。中央下的文件,他老有他的看法,和部里拧
不到一块儿。
  和中央保持一致,是指大方向的一致。在一些具体问题上,有些不同的看法,
也是正常的。有位中央领导同志说过嘛,“不唯上,不唯书,要唯是。”这个“是”,
指的就是靠实践,靠实事求是。有些人一办起事情来,偏偏就忘记了这个原则。
  对陈咏明这个人,究竟怎么看呢好像郑子云也老和别人唱反调。
  由于陈咏明是个敏锐、敢说j敢干、敢负责的人,这就免不了要当出头鸟,免
不了要挨乱枪子儿。等到后来,事物的发展终于证明了他的正确,桃呢,早让那些
能说会道、花言巧语的人摘跑了。
  “文化大革命”后期,陈咏明一出来工作,就恢复了“文化大革命”中破掉的
规章制度、组织机构。解放干部,让他们尽快地出来工作。又把靠造反上来的中层
干部送回车间。有人说,“蹲了几年牛棚出来,还是这一套。”
  造反派说,“复辟倒退。你一上来,造反派下去了,你那帮狐群狗党又上来了。
这不是‘还乡团’吗”
  他说,“咱们这个革委会可是新成立的、革命的。你们造反,造谁的反”
  在对待知识分子的问题上,他很早就注意提拔技术人员,恢复技术职称。那时,
这些问题,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嘛,还是团结、教育、改造嘛。
  不依靠技术人员怎么行呢刚进城的时候,帝国主义、国民党不是预言我们管
不好城市吗他们以为我们是从山沟里来的,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自己的专
家,但是我们可以依靠知识分子。
  有些同志,目光太狭隘,对知识分子,总是持着不信任的态度。
  光信任你、重用你,你能解决那些技术问题吗你不能干,也不让人家干,怎
么行呢光靠扛大活的办法,能把社会主义现代化扛上去么我们的目标长着哪。
  在工资形式上,陈咏明搞奖励制度、实行计件工资也比较早。
  那时,从全国范围来讲,还没有提扩大企业自主权嘛。厂里有一部分为数不多
的活工资,每人平均五元左右。就是那一点活工资,真让他搞活了。陈咏明说,“
咱们不能干不干,五块半。”对完成生产定额、未完成生产定额以及超额完成生产
定额的,都定了几条杠。
  一宦程度上解决了平均主义,对调动工人的积极性是有利的,特别在破铁工段
搞计件工资。原来破铁工段生产率很低,全靠拼体力,把大块的废铁破开、砍碎成
炉料化铁。陈咏明搞的又是无限计件.完成一吨任务,该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不
封顶,不限制超额多少之后就不许超。这么一来,使那个工种的生产效率提高了三
四倍。
  那个时候就这么干,不叫做“顶风上”吗搞战备工程的时候,让厂子里自筹
资金,自筹材料,自筹施工力量。动员报告说得血糊哩啦,“备战工程搞不好,老
人家睡不着觉。”厂子里对这“三自”有意见。上头还说,“不要踢皮球。我这里
一样没有,有也不能给你们,还要支援第三世界的弱小民族呢。”
  自筹钱从哪里来只有摊入成本。而挤占成本又成了陈咏明一条罪状。可是,
让厂里掏腰包,掏得起吗材料哪儿来国家分配给厂里的材料,有些品种规格根
本就是零。有的品种规格只能满足百分之八十的需要。他找不出材料,只好拿产品
去换。不以物易物,能完成你的任务吗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时候,部里召集在京各
厂表态,并且通知各厂停工停产,收听大会实况。陈咏明就没有执行。他一不表态,
二不停产。说,“毛主席不是说了吗业余时间闹革命。你要是业余时间开会,我
就听,工作时间不行。我们有国家任务在身,不能停产。”
  他就是这么个人,你想抓他的小尾巴没那么容易。我们这套办法,说严嘛,
严得不得了。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如若这样,党纪上如何如何,如要那样,国法
上如何如何,吓人得很。说到疏漏嘛,又可以说处处有缝可钻。陈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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