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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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 第3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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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倦”字,“频”字,巧妙地写出了分别以后,无法排解的相思之苦,不仅表现了伊人感情的执着,更写出她独居小楼的孑立。

“讳道相思”三句,进一步委婉曲折地刻画了这位多情女子的形象。连魂梦都萦绕在情人身上,在别人面前却讳莫如深地掩饰自己的感情,当她暗中整理旧著罗裙,突然发现腰围瘦损而惊呆了。这里有故作矜持的娇痴,有突然惊讶的动作,有难以掩盖的感情起伏,有由镇静到惊讶的跳动画面。这样的复杂心态动作变化,凝聚在短短的十二字里,神味极为隽永。

过片“惆怅南楼遥夜”三句,转入初次相遇的回忆,用对比手法深化了词人思念之情。“南楼”即词人此时所在的妆楼。“遥”字点明初见与此次相访相距时间之长。翠箔灯下,枕肩曼歌。昔日的乐器,就是此时横床的锦瑟和想象中常下的凤弦。这二句浓彩重抹,烘托出面对“锦瑟横床”时的悲痛心情。以“记”字唤起当时的甜蜜回忆来反衬此时感受的难忍之痛。这样的映衬,使初见和最后访问的两个画面构成了有机的整体。

下面递入遍访旧家门巷打探消息,与篇首暗中连接。浑灏流转,一气直下,转折处十分空灵。“又入铜驼,遍旧家门巷,首询声价。”洛阳有铜驼街,繁华游乐之地,这里借指京师临安。旧家,从前。这是词人重到临安,访问伊人情景的再现。与周邦彦《瑞龙吟》“前度刘郎重到,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唯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比较,更显出词人最后访问时的焦急与期待。这种写法又隐隐暗示出后来的追寻无果。果然得到的消息,却是伊人随闲花的凋谢而消逝了。“可惜东风”二句,分三叠写情:闲花无主,同情伊人的沦落;东风无情,惋惜环境的摧残;带恨离去,只能洒下相思的泪水。东风何能解人意,正是人愁自愁,而更恨东风之无情。既是曲笔,将沉痛感情,曲曲传出;又是大笔,既小结前文,又包扫前文,截住感情的波涛,使未了之情,暂时煞住。其情之痛之切令人回味不尽。一结,用元稹《崔徽歌序》里裴敬中与妓女崔徽相爱,崔徽临死留下肖像送给裴敬中的故事。这是词人感情的余波。伊人并未留下肖像,只好“记取”遗容,归后“暗写”,长期牵挂思念。这是崔徽典故的活用,笔法曲折变化,写出了极细微的感情,用此收束全词,既空灵,又沉厚。

冯煦《蒿庵论词》引毛先舒论词:“言欲层深,语欲浑成。”这首词正体现了这个特点。上片写最后访问时所见和联想中伊人对自己的不尽的相思,已经逆摄下片初次相见的倾心和对伊人突然离去的悼念。

为了抒相思之情略去了中间无限情事:只写初遇和最后访问,把两人往还中的缱绻深情略去了;只写死别的痛苦,把生前分离时的难堪略去了。给人以想象的极大空间。为了突出最后访问这一痛心场面,词人在下片以“又入铜驼”领起,钩连衔接,使上下片融为一体,用笔开阖动荡,这是章法上的层深。“讳道相思”三句层层深入传相思之神,“可惜东风”二句层层深入寄悼念之意,这是句法上的层深。情与景,人与物,初见和死别,当时的欢娱和此时的悲哀,死者的多情和生者的遗恨,浑然融为一体,此词气格之浑成,完全可以继承周邦彦。

●龙吟曲

陪节欲行,留别社友

 史达祖

道人越布单衣,兴高爱学苏门啸。

有时也伴,四佳公子,五陵年少。

歌里眠香,酒酣喝月,壮怀无挠。

楚江南,每为神州未复,阑干静,慵登眺。

今日征夫在道,敢辞劳,风沙短帽?

休吟稷穗,休寻乔木,独怜遗老。

同社诗囊,小窗针线,断肠秋早。

看归来,几许吴霜染鬓,验愁多少!

 史达祖词作鉴赏

词题有“陪节欲行”之语,《绝妙好词笺》云:“按梅溪曾陪使臣至金,故有此词。”词中有“断肠秋早”句,据此推断成行时间在初秋。查《金史。章宗纪》,每年九月朔日为金章宗完颜璟生辰,称为天寿节,南宋例于六月遣使往贺;《金史。交聘表》记在八月,则为宋使抵达燕京之期。盖六月派遣,七月初启程。史达祖得以随同前往,应在他为韩侂胄堂吏时。韩侂胄于宁宗庆元元年(1195)执政,至开禧二年(1206)北伐(此年宋金交兵,不遣使),这十一年中间,派遣史达祖随行使金都有可能。《四库全书总目。梅溪词提要》谓“必李壁使金之时(按为开禧元年事),侂胄遣之随行觇国(侦察金人动静)”,此说可备参考。

这首词是作者即将离开临安时,为诗社社友赠别而作。内容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写他平素的生活和思想感情,二是写他出发时的心情,从中多少反映了他感叹中原未复的忧国忧民之情。

词的上阕写其第一方面的内容,共分三层意思。

“道人越布单衣,兴高爱学苏门啸”是第一层,写他平日仰慕高人逸士的隐逸和狂放情趣。他把自己称为修道、学道的“道人”,身穿越布单衣而爱作孙登、阮籍一类高士隐者的狂啸长吟。这正是南宋一般文人大都具备的形象。“有时”以下六句则写他的另一种生活情致:自己经常陪伴着贵族子弟,过着“歌里眠香,酒酣喝月”(喝住明月不令落)的豪奢生活。但是以上两层还只是“表面文章”;就其骨子里而言,则还有更深一层的思想感情,那就是对于“神州未复”的深沉遗憾和感叹。此处用了“慵登眺”,其实是正话反说;其“正说”即是不敢登眺。词人内心复杂的思想感情由此可见一斑。

承着上阕的末句,词情展开了新的曲折:“今日征夫在道,敢辞劳,风沙短帽?”自己平时连登楼北望都不愿做,这次却要甘冒风沙去作万里之行!这里,他插以“敢辞劳”一个短语,表达了公务在身、不得不行的万般无奈意绪,其内心深处则是“休吟稷穗,休寻乔木,独怜遗老”:此去金邦,将见到故国乔木,中原遗老,将勾引起自己满怀的“黍离”之悲。悲伤故国沦于榛芜,忍着不去吟出“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诗·王风·黍离》)的诗句吧;故国的遗址废墟,不忍心寻访凭吊,免得引起悲感吧,但总不免要碰见那些中原遗老,他们“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范成大使金纪行组诗中《州桥》句)的久盼恢复而不得的神态,怎能不引动我相怜之情?

“休”字两句是正话反说,“独怜”句则是正意拍合,预想此行必将引起的故国之悲。以上是下阕中的第一层意思。紧接着上文“征夫”之情,以下又设身处地地写“留者”之情。“同社诗囊”是写朋友之情,他们平昔结社吟诗,每有佳句即分置诗囊:“小窗针线”是写家室之情,她每于小窗拈线缝衣,伴他读书;而这两种深情厚爱,却都要在这早秋天气的离别中一下子被“扯断”!所以作者在此用了“断肠秋早”一语,意即断肠于此早秋季节。下三句则更加展开词境,言此去异国他乡尚不知要多少时间,但待我重归杭城,只要看一看我头上新添了多少如霜白发,就完全可以验证我在外面经受了多少离愁的折磨!以上便是下阕中的第二层意思。至此,“陪节欲行”与“留别社友”两方面的情意便都写出,相当切题。

必须提出,这首词从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方面来看,算不上是一首突出的上乘之作。但却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他突破了史氏本人所常写的题材内容,于中表现了自己一定程度的忧国之情。二是在用笔方面,也显得比较清淡,不象他其他一些作品那样浓妆艳抹。

清人楼敬思评曰:“史达祖南渡名士,不得进士出身;以彼文采,岂不论荐,乃甘作权相(指韩侂胄)堂吏,至被弹章,不亦降志辱身之至耶……?然集中又有留别社友《龙吟曲》‘楚江南,每为神州未复,阑干静,慵登眺’,新亭之泣,未必不胜于兰亭之集也。”(《词林纪事》卷十二引)这个评论是较客观的。

 ●寿楼春·寻春服感念

 史达祖

载春衫寻芳。

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

几度因风残絮,照花斜阳。

谁念我,今无裳?

自少年、消磨疏狂。

但听雨挑灯,攲床病酒,多梦睡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

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

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

身是客、愁为乡。

算玉箫、犹逢韦郎。

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蘋藻香。

 史达祖词作鉴赏

《寿楼春》这个词调节奏舒缓,声情低抑,凄切悠远,适于抒发缠绵哀怨的悼亡之情。史达祖这首词就很能体现这个特点。

上片为忆旧。词写于时近“寒食”之际,正当莺啼燕语,百花争妍的时节,换上春衣到郊外踏青赏花,是古代文人的赏心乐事。如今“寻春服”,自然不难联想起当年妻子在日,每值清明寒食,总要为自己裁几件春衣。“裁春衫寻芳”便由此落笔。“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这两句用以一“记”字领起两个四字句。

“金刀”,剪刀的美称。“素手”,洁白的手,《古诗十九首》谓“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素手”二字已暗示出其妻的贤慧温柔。旭日临窗,作者看着妻子为自己外出赏花准备衣裳。……这是一幅极平常的家庭生活剪影,静谧、和谐、美满。“十年未始轻分”的夫妻终于拆散了。“几度因风残絮,照花斜阳”,前句化用谢道韫《咏雪》诗:“未若柳絮因风起。”这里将“柳絮”改作“残絮”并继之以“斜阳”,透露出一种萧瑟凄凉气象。残絮被风吹去,难以寻觅,暗示妻子的亡故。以“残絮”比其妻,也透露出词人对人生短促的感慨。妻子死后,已几度春风;柳照样绿,花照样开,而伊人一去不复返了。“谁念我,今无裳”二句,照应词题。显示出梅溪词结构之缜密,此情本是因寻春服而起,“今无裳”勾起愁肠,使作者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自少年消磨疏狂”一句,出自白居易《代书诗一百韵寄微之》诗的“疏狂属年少,闲散为官卑”。如今中年丧妻,郁郁寡欢,少年豪气消磨殆尽。上结三句,又用领字格,以一“但”字领起三句,刻画梦境。试比较“听雨挑灯,攲床病酒”,与贺铸著名的悼亡词《鹧鸪天》中“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借用的痕迹十分明显。“多梦睡时妆”乃是写实情。他在《忆瑶姬》中也写道:“袖止说道凌虚,一夜相思玉样人。但起来,梅发窗前,硬咽疑是君。”上片通过对亡妻琐碎往事的回忆,倾诉作者对她的一往情深。

下片更是直抒胸臆,重在表达自己对死者绵厚炽热的深挚感情。换头是一个折腰六字句,“飞花”照应“残絮”,“良宵”照应“多梦”,使上下片意脉紧紧相连。又有人去楼空意兴阑珊之味。“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以“有”字领起两个四字句。“丝阑”、“金谱”都是对乐谱的美称。“新腔”:指新曲,新调。

这两句互文见义,说明死者精于音乐。音乐虽美,则难与旧人共赏,岂不伤怀难已?睹物思人,自然引入下句:“最恨湘云人散,楚魂伤。”词人青年时期曾在江汉一带生活过,他写及爱情的许多作品也常常带上“楚”、“湘”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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