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康熙五十八年十二月，十四阿哥正式挂帅征西，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出征之王、贝子、公等以下俱戎服，齐集太和殿前；其不出征之王、贝勒、贝子、公并二品以上大臣等俱蟒服，齐集午门外”。
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那蔚为壮观场景定使十四阿哥万众瞩目。
而今十四阿哥不仅迅速逆转着边疆局势，彻底平定西藏叛乱，还企图乘胜直捣策旺阿拉布坦的巢穴伊犁。他的确展露出了出色的带兵才能。看来他又朝着他的目标迈进了一步。
“十四哥难得回京，今日你我兄弟二人把酒言欢尽兴而归，如何？”十六阿哥豪放的朝着十四阿哥热络着，眼光却不时地瞥向我。
十四阿哥在八阿哥等人的帮助下极尽礼贤下士，笼络了很多朝臣的心。此刻见十六阿哥示好，亦是爽快的答应。“好，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一众女人擦肩而过。他朝着十四阿哥跟十六阿哥略略点头后就朝着不远处的四阿哥走去。
而四阿哥则蹙眉看着十四阿哥的背影半晌后，与胤祥一同离去。
怎么会这样？我被我的发现惊呆了，如今的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然势同水火了！
当我随十六阿哥一众入席后，就迫切地张望着是否有逝川的身影。我的焦虑落在十六阿哥眼中，他不由得冷斥道，“又忘了跟爷的约定不成？”
约定？我脑中顿悟——
他之前带我出府前说，我必须守规矩做好奴才的本分，不得乱跑，不得乱看，见到熟人低头，遇到问话低声……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嗫嚅到，“记住了。”
如果不这么做，我怎么见到逝川，带着这个乐不思蜀的小子回府？
为了不让自己老是因为逝川的事情分神，老老实实站在十六嫡福晋的身后，看着巨大的湖面上一列列整齐排列的花船。
这些个花船上都挂着宫灯，漆黑的夜幕下，色彩极其鲜艳。待会康熙就会于观赏台之上，居高临下的欣赏着船队不断变换的阵仗。
“这些花船是廉亲王安排的，据说变化起来很是神奇。”一道细小的声音隔座传来，清晰可闻。
“是啊，我听爷说上面坐了整整上千个的来自全国各地的老者。”有人接着说道，口中不掩赞赏，“这廉亲王办事果然细致出彩。”
“也不知爷准备了什么礼物？”那人接着道。
“唉，咱家爷心粗，还不是托九贝勒给添购的……”
听到这里，我算是猜出了那桌是谁了。那可不是粗憨的十阿哥的妻妾？
刚忍不住想去看她们，就听到静鞭声，众人立刻匍匐跪地迎接康熙的到来。
康熙步履稳健，足下生风，身后跟着一众妃嫔。康熙站定，鹰视众人。众人立时像约定好了般同声高呼万岁。
康熙满意的点头，大手一挥，“今日千叟盛宴，诸位不必多礼。”说完率先入座。
众人各归各位。很快就听到李德全宣布酒席开始，立时歌舞就在船队停靠的湖心搭建的戏台上开始表演！
汇聚在一起的船队也配合着先是摆出了花朵的阵仗，随后四散开来，五个一组船头船尾相连成一个圆形，接着便渐渐地划开变成船尾相对的开花阵势。
须臾又朝着看看台急速划来，保持着船距错落划来，这一番变化就如同荡开的波纹一样四散后有以一阵阵雨丝的形式重新降临！
而调转船头的船只又与最后的船只咬合形成一个周而复始的大圆，大圆里套小圆，小圆里又套小圆！当外边的船队转弯三周后，一一划到岸边停靠，将赶来赴宴的老人一一接上船只。等到一切完成后又头尾相连的排成八队向康熙致意！
只见遥遥的，康熙大手一挥，船队齐声传来贺寿词。
原以为船只就此就会离开，没想到船队竟四散开来排成一个大大的寿桃样子齐放烟花！一时五颜六色的烟花迷了人的眼。
而这边皇子皇孙们也开始敬献寿礼！看着那带着种种期盼的眼亮起来，我的心也雀跃不已。谁见过这么多的好礼？——三阿哥的寿字、四阿哥的蝴蝶琥珀、五阿哥的独占鳌头紫檀座屏、七阿哥的孔雀样子荔枝根雕、八阿哥的珊瑚树、九阿哥的山水大理石屏、十阿哥的巧嘴八哥、十二阿哥的麝香手串、十三阿哥的墨竹图、十四阿哥的天山雪莲……
我的眼睛虽然应接不暇，但是在看到几个小孩子上前送贺礼时，我嘴角不由轻勾。
高明的棋手下棋总不会看一步，四阿哥果然懂的康熙的心思，终于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弘历。
康熙看着台上的两个孩子，眼中涌着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期待，“你们也有礼物？”
弘历与弘昼两个人立刻躬身行礼，一举一动都训练有素，“回皇爷爷，孙儿确有礼物送上。还望皇爷爷勿嫌礼轻物薄。”
话落，康熙饶有意味的看着底下的弘历，再看向一边的众儿子，一手捋须，“呵呵……有心了！朕很好奇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弘历显然明白了康熙的言外之意，眼中噙笑，不徐不快，朗声说道，“回皇爷爷问话，并无人曾教。只是孙儿曾经无意听德玛嬷跟孙儿们提及千叟盛会，孙儿们就想着，若是皇爷爷收到孙儿的礼物定会开心好久，所以孙儿们就商量给皇爷爷以惊喜。”
“哦？”康熙赞赏的看着弘历，口齿清晰，入情入理，再加之不卑不亢，让人不由眼前一亮。“那你送皇爷爷什么礼物？”
“孙儿要送皇爷爷一张强弓，将来为皇爷爷守卫江山社稷！”弘历一张嘴就透出他不凡的志向抱负，赢得康熙再次不住的点头夸赞。
“弘昼呢？”康熙看向弘昼。
弘昼到底年纪小些，听到康熙问话，略显局促，可是依样画葫芦的本事也不低，“孙儿知道皇爷爷喜欢葫芦，就亲自挑拣了一个烫画葫芦送给皇爷爷……”说着，直接让人呈上给康熙过目。
康熙本就喜欢葫芦，此一件礼物果然甚合圣意，“心思手巧，皇爷爷喜欢！”康熙将葫芦递给王喜，转身看了一眼四阿哥淡淡说道，“老四教导了两个好孩子。”
闻言四阿哥喜不自胜，但是却深知规避锋芒，“禀皇阿玛，两个孩子有今日全赖皇阿玛福泽绵延。”
康熙不着痕迹的点头，正欲举杯与台下臣工同乐。就听得不远处一阵阵惊呼。看着康熙蹙紧眉头放下酒杯，我不又担心的看向声源。
抬头间与对面的胤祥的目光无意中交汇，我顾不得去审视他那带着伤痛与谴责甚至燃烧着幽幽愤怒的目光，直直的望向湖面处。
只见又有湖面一道白光时隐时现，并间和着稚嫩的童音。我的脸刷的血色尽去，不可思议的与十六阿哥对视一眼，同时朝着岸边奔去！
宽阔的湖面上因为突然出现的一片白而变得不平静。岸边的侍卫几乎同时拔出刀剑直至湖面。但是没有命令他们是不敢大开杀戒的。
我跟十六阿哥的失仪自然招来场内众人异样的目光，有猜测，有惊异，有愤怒，有欣喜……可是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众人的审视，因为逝川可能真的闯了大祸了！
战战兢兢的的看着湖面上朝着我们划来的一片白，听着越来越清晰地鹅叫声，我几乎昏厥——
逝川正稳坐在一块木板之上，一边正是与他同进宫的弘明，他们手中拉着两道缰绳，缰绳前面拴着的赫然是不知是三十还是四十只鹅？
那雪白的鹅群在逝川的驱赶下拉着他们一圈圈的绕着湖面画出圆滑的弧度！那四处飞溅的水花让他们分外的瞩目。
“胡闹！”十六阿哥脸色铁青的看着湖面上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人，不无埋怨的咬牙切齿，“额娘就是这么任他们胡来的吗？”
可怜的密嫔娘娘现在肯定不比我们好过，只不知她怎么安抚康熙呢？
发愁的看着还在湖面上享受着冲浪乐趣的两个小家伙，他们似乎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还顾自兴奋的尖叫着。
“还不去把他们给抓上岸！”十六阿哥淡定不了了，朝着身边的侍卫大吼。
侍卫无辜的蹙紧眉头，显然他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去，究竟要怎么抓上那两个孩子。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十六爷的命令！”不知何时，胤祥阴沉着脸站到我们身边，一只手臂惩罚似的将我收到怀里，冷声命令！
“是……”这下，他在为难也不得不去了，很显然再不去来的就是康熙了！
一时间岸边的侍卫甩掉身上的铠甲，一个赛上一个的扎进湖里朝着正乐呵的两人划去。而逝川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在包围圈越来越小的一瞬间，猛地挥动缰绳，鹅群立刻分离的朝着看台这边划来！
侍卫被鹅群一冲纷纷闪避，直愣愣的看着成流箭的鹅群载着两个孩子远去。
“逝川！快过来！”顾不得许多，我大声朝着那朝着人群赶来的臭小子喊道。心里却是万分担心一会如何帮他开罪！
搂着我腰身的大手一紧，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犹自不信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个小人。
逝川在听到我的呼喊之后立刻朝着这边赶来，小脸上带着惊喜，可是却完全忘了自己的所在，在鹅群骤停的瞬间木板后翻，整个没入水中！
“逝川！”我的声音刚发出就感到腰间的手一松，一道人影迅速扎到水中。与此同时十六阿哥也不见了身影。
终于，湖面冒出四颗脑袋，胤祥拖着逝川，十六阿哥拖着弘明湿淋淋的上了岸。
冰凉的湖水让逝川瑟瑟发抖，苍白着小脸挣脱胤祥的怀抱朝着我奔来，“额娘……好冷……”
本想斥责的话语到了嘴边最终咽下，一把将逝川揽入怀中，痛哭出声。
“福晋，让奴才带着……小阿哥去换身衣服吧。”小顺子犹豫的打断我们两个。
逝川倒是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也不管认不认得人家就连连点头，“有劳公公！”
我只好放开逝川让他跟着小顺子去更衣。而一边的胤祥跟十六阿哥则眼风交汇，风刀霜剑。
心知自己让胤祥误会了什么，立刻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我们先去更衣，有话随后再说。”
他复杂的看我一眼，拉着我就随他见到了不远的暖房更衣。
暖房内，胤祥径直坐了，也不动，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禁受不住他眼底的风暴，我只好讨好的上前拿起衣服，“换衣服吧，皇阿玛还等着呢。”
他深深睇我一眼，最后站起双臂撑开，目不斜视，意思很明显——替爷更衣！
我暗自长叹一口气，但是自知是我理亏，如今父子相见不相识，他是在怨我，是在怪我。
我一颗颗的将扣子解开，边解边说，“逝川是你的儿子。”
闻言他几不可察的睫毛眨眨，最后仍是不动声色。
“在我被送往扬州的路上遇到十六叔之后，才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我欣慰的笑了，心里暖暖的，“五年来，我为了他的平安而屈居十六叔的府上，不得不远离你的世界。如今他长得很好，古灵精怪……”
胤祥陡然握住我的手再慢慢的拨开，在我面前毫不回避的快速将衣服换掉，待打整完毕，掀帘而出。
看着胤祥落寞的背影，我无端的落下泪来，他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第六十五章他的羞辱
更新时间2013…10…22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