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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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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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犹豫良久,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向石门走去。 
石门轻启,后面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三连城的壁画,以及三座真实的城门。 
相思犹豫着,不知道该推开哪一扇。 
她附在门上凝神听了听,想探听出城门后的景象。但厚厚的大门仿佛完全隔绝了声音,听不出任何迹象。 
她的手缓缓从黑铁之门、白银之门上滑过,最终停顿在黄金之门上。 
吱呀一声轻响,沉重的大门被她推开。 
灿烂的金色扑面而来,让她一时睁不开眼睛。 
金色的帷幕从四周沉沉垂下,围绕着一方长石砌的水池。长石光洁整齐,在夕阳光照下,显出澄澄金色。池中波光粼粼,满注清水。水深及膝,在池底石板的映照下,显出一片辉煌的色泽。 
池塘中心处,一方石台突兀地耸立着,宛如一张倾斜的椅子。石椅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罐子,罐子对面,一张极为宽大、沉重的木床在水面上半沉半浮。 
那张床由白色的硬木雕成,床周立着四根蛇形床柱,在床顶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盘。厚厚的布幔便从圆盘上垂下,宛如一个密不透风的金色帐篷,将旁人的视线完全遮挡开。 
虽然所有的床品都是金色,但仍掩饰不住这张床与周围环境的不和谐,大概是从别处挪来,并非此地旧物。 
相思在水池周围仔细寻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出口。她的目光停在了水池中心的大床上。 
绝少有人会将床放在水中。且不要说清水环绕下的阴冷、潮湿,不适于睡眠,也只有婴儿才会喜欢在黑暗中微微摇晃的感觉,这让他们仿佛回到了摇篮。 
或者,这张床只是一个掩饰,帷幕下面便是通往外界入口的阶梯? 
如果这里真是重劫的寝室,将地下之城入口置于自己卧榻之下,也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相思不禁有些犹豫,那密不透风的帷幕内,会不会有她想要的自由? 
一阵微风拂过,最外层的帷幕轻轻飘起,仿佛在向她发出诱人的邀约。 
相思鼓起勇气,足尖一点,轻轻落在水池中的石椅上。 
倾斜的石椅晃了几晃,石罐的盖子微微松开一线。 
相思俯下(禁止),小心翼翼地将罐盖打开,却不禁骇然变色。 
石罐中,七条形态各异的蛇彼此缠绕,抱成一只五彩斑斓的团。 
其中一条通体发着赤红的光芒,宛如笼罩在一团火焰之中,盘绕的蛇身布满黏液,黏液下焦木般的裂纹。 
相思认得,这便是曾在墓碑前折磨那位少妇的烈火之蛇。她不敢再看,匆匆将石罐盖上。 
大床的帷幕就在她伸手可及处,轻轻一挑,里边隐藏的秘密就可大白于天下。 
她不免有些迟疑。 
如果那个恶魔正在帷幕中沉睡,她该如何? 
踟躇中,她偶然发现石罐的下面,落着一朵青色的小花。 
相思俯身将花拾起,却见纤巧羸弱的花瓣上还带着清亮的露水,似乎不久前才从林中摘下。 
这种花她曾见过多次,曾被作为庇护,簪在发髻上;也曾被作为祝福,送给杨逸之。 
它决非来自于生命断绝的地底之城。 
这是荒城中唯一开放的花朵。 
相思心中一喜,越发坚信,在这金色的帷幕下,藏着通往荒城的通道! 
她伸手掀开床幔,她的动作瞬间凝固,惊骇布满了她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奢华精致的床幔下,不知名的青色小花密密麻麻地堆砌着,铺满了最柔软的丝绒床褥,仿佛金色天幕中,闪烁着的点点星辰。 
万朵花瓣,竟没有一朵枯萎。 
看来这里的每一朵花都经过了精心选择,而且每天都会换上新的。 
一具发黄的枯骨,正静静地沉睡在鲜花与丝绒的拥抱之中! 
云雾缥缈。 
重劫的白袍在山风中猎猎飞舞。 
他苍白的手在杨逸之脸上颤抖,眼中充满悲哀:“传说阿修罗族,男极丑而女极美。我本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却没想到终究逃脱不了这个命运……常年累月的苦行损害了我原本完美的容颜。我现在已经无法面对自己面具下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才止住了胸口的起伏,手指从杨逸之的脸上、颈侧抚过:“而你不同,坚定、执着、悲悯……你有人间一切美德,也有着宛如神明的容颜。有时我忍不住想,也许连梵天都会为这样的容颜打动……” 
他的手猝然用力,长长的指甲扎入杨逸之的肩头。他眼中充满绝望,嘶声道:“这些,是我不曾拥有,也永远不会有的!” 
杨逸之闭上双眼,他的身体在这突然的刺痛中一震,腕上锁链发出一阵碎响。 
重劫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长长叹息一声,收回了手:“所以,我要你做我的替身。” 
杨逸之眼中有些无奈的悲哀:“你要我怎样,才肯放过她?” 
重劫轻轻拭去他额头的冷汗,无限温存地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永远留下来。”他分开杨逸之散垂的长发:“留在我的宫殿中,穿上最华丽的衣衫,高坐王座上,成为阿修罗族最美貌的王者。” 
他的声音一沉,变得无比悲伤:“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乃至整个生命都将献给这无尽苦行,献给重建三连城的伟业,献给创造之神梵天。而你不同。你便是那个未受神格污染的我,不必苦行,不必出没在瘟疫盛行的城池,不必将自己变成苍白的妖怪……你将永远骄傲、孤独地坐在王座上,宛如地底的太阳,垂照四方。” 
杨逸之缓缓抬起眸子:“你要我做你的傀儡?” 
重劫一笑:“你也可以将我当成你的傀儡。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杨逸之深吸一口气,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疯狂的想法,但是,他必须救出相思。 
他点了点头:“你放了她,我留下来。” 
重劫的眼中透出一丝熟悉的讥诮:“你不想让她留下来陪伴你么?以后的岁月,你都将深居在荒凉的城池中。永远告别阳光,告别亲人,告别朋友。你不想与她共度么?” 
他顿了顿,笑容瞬间被怨毒笼罩:“为了取悦你,我不惜将她从梵天的祭台中夺走。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她。” 
杨逸之打断他:“你要取悦我,就放她走。” 
重劫的眼中透出刻骨的嫉妒:“你会后悔。” 
杨逸之看着他,淡淡道:“我不是你。” 
这句话宛如利刃般刺痛了重劫的心,他的声音陡然一厉:“你是!” 
杨逸之侧开脸,将目光投向渊薮中的浮云。 
他的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重劫,他一把抓住他破碎的衣襟,冰冷的面具几乎贴到他的脸上:“你必将会成为我,方死方休。” 
正在这时,一阵清冷的钟声传来。 
钟声若有若无,仿佛近在耳侧,又仿佛远在天边,透着莫名的荒凉。 
重劫脸上的怒容渐渐冷却。 
他抛开杨逸之,向身后的城门走去。 
相思怔怔地看着鲜花簇拥下的枯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为自己的无心惊扰致歉,正要退开,突然,黄金之门传来轻轻的响动。 
有人来了。 
相思骇然变色,却不知如何躲藏。 
门被推开一线,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搭在门楣上。 
不是重劫又是谁? 
相思咬了咬牙,再也顾不得是否惊扰亡灵,闪身向床上厚厚的帷幕中躲去。 
金色的幔帐垂下,掩饰了她的身形,却恰恰透开一线,让她看到外面的景象。她一动不敢动,屏气凝神,向外看去。 
重劫缓缓向水池走了过来。从池底捞起一只透明的杯子。那杯子浸在水中,与水色毫无分别,相思刚才竟没有发现。 
相思默默祷告,希望他只是为了这只杯子而来,拿到后就赶紧离开,没想到他竟然拾阶而下,缓缓走入了池中。 
池水浸湿了他宽大的白袍,他却宛如不觉,缓缓向池中的石椅走来。 
水声轻响,每一步都宛如踏在相思的心上。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片刻,水声却停止了。 
相思鼓起勇气向外看去,却见重劫全身沾湿,静静地坐在石椅上,一手拿着水晶杯,一手抱着那只蛇罐。 
杯中还有半杯清水。重劫的目光注视着杯子,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向蛇罐探去。 
一条乌黑的蛇被他握在手中,挣扎着吐出长信,却始终不敢向他发动袭击。 
他纤细的手指牢牢卡住蛇的下颚,强迫毒蛇将口张开,两根弯曲的蛇牙完全凸现出来。他将左手的杯子递了过去,让蛇牙卡在杯壁上。 
乌黑的浓汁点点滴落在清水中,清水顿时化为一团墨色的混沌。 
然后,红色、青色、银色、褐色、紫色、黄色的毒蛇也遭到了相同的对待,很快,那半杯清水便成为浑浊的一团,根本辨不清色泽了。 
相思的心在一阵阵抽紧。 
重劫在墓碑前的话又重新回响在耳边:“这七种剧毒之蛇,代表七种炼狱之苦。如冰封、火炙、蚁噬、车裂、陵迟……每一种都宛如重生重死,超越了人间的任何一种酷刑,也超越了你的想象。” 
荒凉的墓园中,她曾亲眼看到过这些酷刑的实施。 
万难想象,若被这杯奇毒无比的水沾上一滴,将会承受怎样的痛苦。 
重劫将杯子举到眼前,久久凝视着。 
他眼中的笑容说不出的揶揄。 
然后,他仰头将这杯毒液喝了下去。 
帷幕后,相思紧紧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但她的身体却禁不住瑟瑟发抖。 
突然帷幕被掀开一线。 
相思吓得几乎晕倒,连惊叫也哽在喉中。 
然而,重劫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拾起那具枯骨垂在床边的手,无比珍惜地挪到胸前,又紧紧抱住。 
他的声音嘶哑而悲伤,在空旷的四周不住回荡:“妈妈,我终于找到梵天之瞳了。” 
妈妈? 
相思愕然。 
难道这具包裹在华丽丝绒与无数鲜花中的枯黄骸骨,就是重劫的母亲? 
重劫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似乎在低声啜泣。他将胸前的梵天之瞳摘下,放入那只只剩枯骨的手中,又用双手将它包裹住,似乎要给这具枯骨以温暖:“妈妈,有了梵天之瞳,诅咒便会解除,梵天将再度降临我们的城池,给我们以神明的祝福。然后,三连城将会重建,阳光将再度照耀,日夜将再度交替,清泉重涌,鲜花盛开……这才是我做梦都想给你的城池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妈妈,我承诺你,你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从此,再没有人会因那可耻的仪式死去。我们的旗帜,将飞扬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将建立前所未有的广大帝国,和永恒不灭的都城。” 
他将那只枯骨之手放在腮边,轻轻偎依着:“我将是千万年来,阿修罗族中最伟大的王子,而你,就是最美丽的王后。” 
重劫不再说话,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只手所给予的温暖之中,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果没有这一切,我更宁愿永远陪伴在你身旁。做你的孩子,远比做一个伟大的王者更重要。我真的宁愿,只是你的孩子。” 
他紧紧握住这只手,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可是我不能。我的血脉赋予了我这样的使命,我就必须走下去。”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必须居住在昏黄的废都,必须每天喝下剧毒的药,必须承受炼狱般的苦行,必须化身为瘟疫与杀戮的妖魔……那是我父亲赋予我的罪恶命运,我永远都无法逃脱。”他将额头紧贴在枯骨的手背上,身体不住颤抖,仿佛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良久,他抬起头,声音又变得温柔:“正如你曾赋予我的美貌一样……” 
他抬起一手,轻轻从面具上滑过:“妈妈,你曾赋予了我惊人的美貌,一定和你当年一样。可是,它却被那该死的苦行完全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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