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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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歌- 第2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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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兰拈起花钿,小心翼翼地贴上我眉心,“奴婢明白,皇宫不比王府,娘娘最怕束缚。可是皇宫中,却有一个人心心念着娘娘啊!”

    我失神地自语:“是呀,我又何尝不想他,何尝不思念他……”

    她闻后一笑,食指点了一抹胭脂,“人们常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娘娘与陛下恩爱多年,此等天赐良缘,不知要羡煞多少有情人。”

    我淡淡一笑,从镜中睨她一眼,“你怎如此多话,快快伺候我穿衣,别让人久等了!”

    她吐一吐舌头,为我穿上蹙金缂丝海棠云锦华服。十二幅折裥曳地裙,密绣海棠含蕊图案,缀满雪色小珠。松香色飘带上,佩青玉环绶,用以压住裙幅,以免风吹起裙子,失了优雅庄重。

    一刻钟过去,我乘着轿辇,往庄园正厅去。

    秋兰步行在外,脚步轻快兴奋,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扶我下轿时,她凑唇道:“娘娘,奴婢猜想,册封使带来的是封后诏书——”

    我截道:“不可能,若是封后诏书,韩国王不会不来找我。”她小嘴儿一翘,嘀嘀咕咕道:“白白便宜了惠妃。”

    话音甫落,一身官袍的孛迭出现在视线内。他神色无异,唇边隐隐含笑,与另一人并肩迎上来。

    我吃惊道:“乌禄?”

    他谦和一笑,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手捧装着诏书的锦盒,静静地说:“微臣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娘娘回京。”

    我勉强笑道:“葛王一路辛苦了!”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孛迭与乌禄高大的身影仿佛也变得迷幻。紫薇花随风飘来,轻轻地落在睫毛上,彻底遮掩了我的目光。

    儿时的光景,如翻书般一页一页地从眼前掠过。昔日一同扬鞭策马,今朝却为身份所困,尊卑有别,再也亲近不得。

    光阴啊,正如一圈栅栏,一点一点缩小自己的世界。

    短暂的沉默很快过去,乌禄朝后退了两小步,取出诏书轻咳一声道:“张氏听旨!”

    迪古乃选乌禄为册封使,究竟有何特殊用意?

    来不及思索,秋兰扶着我跪下,珠翠环佩叮当作响,好不清脆悦耳。

    乌禄朗声宣读:“朕惟协赞坤仪,式重柔嘉之范;佐宣内治,允推淑慎之资。爱考彝章,式崇位序。咨尔妃张氏,雅性宽仁,文恭懋著……”乌禄语速猛然一顿,定一定神继续道:“实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元妃。尔其时怀祇敬,承夫嘉命,益懋柔嘉珩鸿麻于有永。敬哉。”

正文 第292章 采采卷耳
    我神色怔怔,跪着一动不动。此时此刻,亦无人提醒我接旨,只因那句“实有母仪之美,宜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人人皆沉浸在讶然之中。

    迪古乃,迪古乃这是在闹小孩脾气啊!

    世俗不允许他封我为后,他臣服于世俗,却又不甘心地在封妃诏书中添上如此一句话,表示他心中的皇后人选是我,只因我自认为难以当大任,固辞不受,这才封我为元妃,另立徒单桃萱为后。

    此事若传回京城,徒单家族岂能不愤怒!

    我心下微叹,迪古乃如此一句话,虽为我长了脸面,却亦将我推上了风口浪尖,将他自己也置于群臣的非议之中。

    秋兰低唤一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我浑然一惊,双手交叠于膝前,迟迟举不起来。

    孛迭出声提醒道:“元妃娘娘,该接旨了!”

    我抬眼望向他,眸中有茫然有抗拒,亦夹着几丝询问之意。

    我不知,我想询问他什么;我只是,我也许神志不清了……

    乌禄向前一步,轻笑道:“陛下封娘娘为元妃,此等无上尊荣,娘娘欣喜难言也是常情。”

    我默然不语,元妃元妃,意为皇帝此生,一面托腮思念娘娘,结果一整天过去,奏章却只批了几本,还剩下一大摞堆积如山。陛下眼见心烦,索性推了奏章,将娘娘之物取出,尽情思念娘娘……”

    我作势要打她,秋兰跳开一步,笑道:“娘娘,您急什么呀?”

    我红着脸横她一眼,心里却有数只小鹿乱撞,浑然似当年刚刚动情的模样。

    秋兰止住笑意,正正经经地问:“娘娘要不要修书回陛下?”我收起锦盒,摇头笑了笑。

    她痴缠道:“就回一封嘛,娘娘可还记得,今日封妃诏书上,不仅多了那样一句话,最后的‘钦哉’却改成了‘敬哉’。陛下对娘娘偏爱至此,娘娘岂能无动于衷?”

    我叹一叹气,颔首道:“行了,研墨吧!”

    下笔之际,数年光景如潺潺溪水,从心头缓缓流过。欢乐与痛苦,难过与愁思,每一种情绪,无一不深深牵动着我的心。

    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喜,为他恼,为他痛,更为他变得坚强,变得果敢狠心,却终究弃不掉女人的敏感与脆弱。

    遇见这样一份爱情,令人渐渐失去自我,渐渐抛弃固守的执念,只为心中最真实最直接的情感,义无反顾地释放着自己最饱满的爱意。

    水花氤氲,我仰面眨一眨眼,提笔蘸墨。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豰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搁笔的瞬间,心口猛然一阵绞痛,我痛苦地发出一丝呻吟,引来秋兰惊呼一声:“娘娘脸色怎如此苍白?”

    我紧抓住她皓腕,似梦呓喃喃道:“缘起即缘灭,或许不复相见,才是最好的结局!” 

正文 第293章 朕与元妃

    可不复相见,又得需多大的勇气?

    秋兰扶住我轻笑道:“娘娘素来坚韧果敢,怎地却惧怕回京入宫?”我默然不语,胸口的疼痛感渐渐消失。她收拾好信纸,取来桑皮信封,继续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只要娘娘保持本心,便是百毒不侵。”

    我笑一笑,秋兰所言,与我心中所惧大相径庭,然解决之法,却并无一二。

    一夜无眠,待天亮之后,乌禄已派人来接我,启程回京。

    细细一想,我与迪古乃,竟有大半年未见。一次分离,再度重聚时,却是乾坤已转,新日东升,暮色散尽。年轻英睿的帝王,紧紧握着时代的大柄,即将撼摇霹雳震山河。

    回程之路,显得特别短,只觉昏昏睡了几日,浩浩荡荡的车队便进入了上京。

    阳光透过帏帘打在脸颊上,我举着团扇挡在额前,掀帘问道:“乌禄,还有多久进城?”

    乌禄侧身看我一眼,恭敬回道:“回禀娘娘,陛下吩咐微臣先护送娘娘前往太庙,随陛下一同祭告先祖。”

    我“咦”了一声,脱口道:“妃嫔有资格陪陛下祭祖?”乌禄紧一紧缰绳,微笑道:“娘娘深得圣宠,圣宠便是资格。”

    不难听出,此言含了几丝嘲讽之意。我心中一凉,定神望了望乌禄,见他面色无常地盯着前方,便收声未语,放下了帏帘。

    顷刻,马车缓缓停下,有娇柔美声自帘外传入:“奴婢叩见元妃娘娘,请元妃娘娘下车入鸾轿。”

    秋兰喜道:“估摸是到了!”说毕,她取出粉盒,飞快地为我补一补妆,狡黠笑道:“今日娘娘回京,宫中妃嫔只怕全部要失宠了!”我由着她折腾,叮嘱道:“我们离京半年。后宫中必然添了新人。你我静心生活便是。切莫与年轻宫妃斗气,免得失了身份,更搅了自己的心情。”

    她颔首道:“自然晓得,当年入王府时,娘娘便如此交代过!”我欣慰笑道:“光阴似飞箭,你我不知不觉中。竟也相伴了十年。”

    下了马车,只见数步之外,齐整地跪着两排宫婢与护卫。一顶六尺高金黄绣凤肩舆,如众星拱月般停在阳光下。仿佛风一吹便要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再一细看,肩舆两侧,飘舞着龙旌凤羽,另有宫婢提炉焚香,打着两把缠枝牡丹金边翎扇。秋兰何曾见过此景,自是兴奋不已。看得眼花缭乱。但她毕竟沉稳老练,所有表情皆一闪即逝,只余一丁点惊奇留在眼角眉梢。

    为不耽误祭祖时辰,宫人们宛转催促我上轿。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工夫,秋兰从外面掀开帏帘,轻笑道:“娘娘,太庙大殿已至,奴婢扶娘娘下轿。”

    明珠茶花绣鞋踩在朱红卷毯上,柔软舒适的感觉从脚心蔓延至全身。亦驱散了几丝缠绕着我的紧张之感。

    四下鸦雀无声,尽显太庙的庄严与肃穆。

    织锦红毯一路铺上汉白玉阶的尽头,仿佛能一直通向云雾中的天宫瑶台。炽热如阳的目光紧紧将我锁住,我却迟迟不敢抬头予以回应。只缓缓跟随着乌禄,徐徐而上,悠悠向前。

    那么漫长,似乎快耗尽半生力气,耗尽毕生勇气。

    裙幅逶迤在身后,拂过一个个玉阶。沙沙作响。此时此刻。恍若身在梦境中,若非空中突然飘来一声“宛宛”。我只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起白日梦了!

    我下意识地掀起眼睑,呼吸蓦地停止,怔怔地仰视着玉阶尽头的耀目身影。

    璀璨日色中,迪古乃一袭朱玄九龙衮冕袍,笔挺挺地负手立在宏宇大殿前。金灿灿的日光洒落在他身上,整个人仿佛镀了一道金边,帝王之气势如虹,犹如傲然天地的神祗,睥睨着脚下的一切。

    当然,亦包括身为帝王之妾的我。

    无端之中,我停下了脚步,静立在原地,遥遥与他对视。

    熏风拂面,吹得人前所未有的清醒。周遭寂静,无数惊然的视线投注于我。

    指尖微微发颤,我倔强地撑起一抹灿烂笑容,等着时间一瞬一瞬地流过。

    前方忽然响起一阵清朗大笑,迪古乃早已提步而出,飞快亦不失庄重地来到我身前。

    我心颤动,惊喜而泣,唇边的笑容愈发明艳。迪古乃凝眸于我,幽深不见底的双眸,亦隐隐含有一分湿意。

    刹那相望,一切都值了!

    双膝尚未跪下,一双温暖的大掌已托住我双臂。迪古乃定定地凝视着我,迷人一笑,沉沉地说道:“朕与元妃,形同日月,交相辉映,何须跪拜!”

    此言一出,不啻惊雷,我傻傻地回望着他,正如当年青涩赧然的模样。

    ………………………………………

    太庙大殿坐于三层台基之上,面阔九间,肃穆深邃。迪古乃携我先入浴房,盥洗更衣之后,方才入殿先祭拜他父亲,已被追封为金德宗的完颜宗干。

    兀术与其他功臣的牌位供奉在配殿中,却独独缺了完颜宗翰的牌位。

    行至廊前,我倚着白玉栏杆说道:“义父为何迟迟不能配享太庙?”

    迪古乃挥退众人,轻轻揽住我回道:“朕……我曾答应过你,待我登基为帝之后,便将粘罕牌位移至太庙。”他语气微滞,目光投向远方,淡淡道:“可是,粘罕嫡孙秉德,起兵反叛朕未遂。短期内,朕恐怕不能履行诺言了!”

    我默然颔首,不再一味计较。

    迪古乃身为帝王,怎会对反叛者有包容之心,即便不为帝王之尊,也要给群臣百官一个警告。我此时默然,亦因还有事有求于他,若刚回来便惹得他不快,只怕再也没机会了!

    他见我如此,伸手抚上我眉心,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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