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待李德全离开，屋里一时只剩下三个人。康熙的眼光从完颜叶心和四阿哥身上扫过，很容易发现了四阿哥眼中的担忧。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终只是道，“完颜氏，你且退下罢！”
“是，叶心告退！”
等叶心走远，康熙转向自家四儿子，道，“老四，她欺瞒于你，你会原谅她吗？”
“回皇阿玛，……！”胤禛上前一礼。
“咱们父子俩就说说话，不必拘礼。”康熙摆手止住胤禛的动作。
“是。”四阿哥微愣下，点头道，“先前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约略猜到了些东西，也确曾觉得愤怒。后来，相见的时候，叶心，她因为其师父的去世哀极垂死。面对那样的完颜叶心，儿臣便也不觉得生气了。毕竟，她从头到尾并未存着伤人的心思。也是儿子没有护好她，如此便也罢了！”
看着这样的四儿子，那双向来清冷的眼中带着难见的柔软。康熙心里突然生出几分难言的愧疚。这个四儿子，从一出生就被抱离生母德妃身边，由孝懿抚养长大，然而自己苦命的表妹没有福气看到这个出息的养子长大便早早去了。因着这段经历，胤禛与德妃之间并不亲近。
这些年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跌跌撞撞地成长，因着自己一句“喜怒不定”，生生压着自己的性子，成了如今这般冷面冷心的模样。除了办差时表现出的尽力尽心，再难寻到能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事。近些年，竟还有些迷上了佛法。
如今，难得有一个完颜氏，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向来冷心的孩子生了怜惜和认同。可是因为大局的考虑，注定了，他不能再跟完颜叶心太过接近。也许，这个孩子就此要错过这一生惟一一次动心的机会。康熙蓦然觉得心底一片酸软。
迈步走到四阿哥身边，康熙忍不住拍拍四阿哥的肩道，“你说是很对，皇家人的威严固不可侵犯，但该有的心胸也是要有的。”
“儿臣受教！”
“好了，咱们也出去吧，戏怕是要开场了！”
“是！”胤禛跟在皇阿玛身后往外走，他其实很想问皇阿玛会怎样处置叶心，但是看到皇阿玛明显不欲再多言的样子，也只能歇了心思。
掌灯时分，戏台上灯火通明。各种准备就绪，天地会众人在舞台边上依次架起自己的乐器，轻柔的乐音响起。台下众人也依主次落座，康熙似是全无防备地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众位阿哥也依长幼分列两侧。
戏台上先是常例的各种戏目，下面的人无论表情举动都没有丝毫破绽。林安此时激动得微微发抖，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要再过片刻，他们就有机会将鞑子皇帝连同那些皇子都杀个干净。
唱完了戏，接下来就是叶心的表演了。
所有人都微深吸了口气，叶心依照计划上台。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淡紫色的修身长裙。腰线提到了胸部微下，显得雍容非常。长长的裙脚类似蒙古袍，能做很多更大的动作。
叶心今天的表演一样很不错，但相比之前在花魁赛上的表演就显得规矩得多了。最精彩的动作是结尾时高速连续的旋转。轻薄的紫衣飘转而起，舞台上的人化身一朵吐艳的紫罗兰，同时一朵炫烂的烟花也在叶心跪倒的瞬间升上半空。
——这是之前约定好的动手信号。
战斗在烟花升空的一瞬打响，舞台上天地会的人扑向台下“无防备”的皇帝皇子，曹府外隐于各处的天地会众也开始冲击府门。场面一时乱作一团，因早有防备，皇上带着几位皇子很快在众多侍卫的保护下转移到安全地带，看着底下的诸多兵士与天地会众战在一处。天地会此次来的虽然都是个中好手，可是抵不住朝庭人多，鲜血伴着惨叫，倒下的大半都是天地会的人。
林安等人看到清军有条不紊的调度，自己一方更本没有机会接近皇室的人。眼前明显多了数倍的兵力，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府外的情况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往内冲的兄弟根本不可能冲进来。听着四周围似乎都是自己人的惨叫声，天地会众人一时都红了眼，同时也知道今天的行动已经不仅成功无望，而且还会搭上众多兄弟的性命。
叶心混在人群里，挡碍的舞衣早已经脱去，一身深紫的劲服衬得她越发挺拔。
“兄弟们，咱们撤！”听到林安此语，叶心紧步跟上。
杀开了条血路，所剩无几的几个人浑身浴血地冲出了包围。一路退出曹府，路上都是同伴的遗体直看得几个人眼中通红。
强抑恨意，几个人迅带往香主杨萧所在的地方行去。叶心曾告诉他们的自己学过轻身功夫，因此这时能跟得上几人速度倒也不打眼。穿过半个江宁，利用地形，避开无所不在的追兵，叶心随着剩下的七个人钻进一处很不起眼的小院。
对过暗号，应门的人迅速将人引进了门。一进门，只见杨萧赫然坐于主座上，两侧分坐着四名男子。
林安上前，含泪道，“杨香主，四位堂主，林安有负重托，兄弟们，……兄弟们都遇害了！”
屋里的几个人明显已经得到了消息，面上都是沉重，杨萧走到林安面前，将人扶起，“林兄弟，今天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并不怪你，难得你还能带着几位兄弟冲出来。且去梳洗一下吧！”
林安跪下身去，“香主，都是林安无用，竟然中了鞑子的奸计，让那么多兄弟……”
“是我们有些轻敌了，”杨萧叹息，“此事从头到尾都太过顺利，鞑子皇帝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杀得，咱们的大事哪会至今难成，此事不怨林兄弟，是杨某失察！”
“香主……”
“不必多说了，等此事了了，杨某必亲自去向总舵主请罪！”
“杨香主不必太自责，在下想来，此事一直都安排得很妥当，怎么会在最后出这样的意外，定要好生查清楚才是！”说话的是坐在左手边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陈堂主的意思是？”
“咱们内部也许有那起子投靠了朝廷的走狗！”
“不可能，这一回参与举事的兄弟都是帮中的老人，忠心都是数一数二的。”林安对陈堂主的话直觉性地反对。
“帮里的兄弟自然可靠，可是还有那不是咱们自己人的呢？”
闻言，屋内众人都把目光移到叶心身上。
突然一声响雷，片刻后闪电将屋内照得恍若白昼，屋中各人脸上的表情都诡异得似妖魔。
第 62 章
“陈堂主说得是我吧！”叶心轻笑，“就我所知，自从我答应此事，贵帮可是从不曾信任过我的，不是一直都让人监视着的吗，怎么这时候又来说这种话？”
“幽姑娘，是吧！”杨萧面带微笑，“你别多心，陈香主只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你。”他看着面前的绝色女子，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多心倒是不会，”叶心随意找个座位坐下，抬头迎视杨萧，道，“杨萧香主，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姑娘看起来确有些眼熟，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呵，杨香主贵人多忘事啊！”叶心微低了头，笑得玩味，“十多年前的事就先不提了，只说半年多以前吧，杨香主可是带着一大堆人将我的一双女儿逼到了绝境，更是让我的师父因此而去世啊，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嗯？……”叶心一挑眉望向杨萧。
杨萧此时已经面色急变，“真的是你？今天这事也是你造成的？”
叶心微耸了肩，“的确是我。这是向你们天地会讨债呢，怎么，不想还吗？”
“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将我们这些人都拿下？”杨萧已经冷静下来，“当初你杀了我几个兄弟，更是让清军把我们一队人尽数屠尽，杨某也是险死还生，姑娘欠我们可也不少啊！”
“杨香主说笑了，从头到尾，若非你们招惹，我以及我的师父从来不想跟你们有一丝瓜葛。”立起身，掸掸衣摆，“罢了，这些说来也没意思，杨香主不是好奇我是不是有本事拿下你们吗，那就试试看呗！”
话落，伴着一声破空声，欲偷袭叶心的人胸前被一箭刺穿。惨叫声响起，屋里瞬间弥散出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叶心手中的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袖箭，随着年龄渐长，危力也越来越强。箭上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不过片刻，地上的人皮肤已经呈现一片绛紫色，七窍都流出血来。
在场本欲动手的几个人都白了脸，僵住了身子。
正在此时，又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
屋中两方沉默对挚，叶心微侧耳，脸上露出微笑，道，“杨香主，看来连老天爷也觉得今天是我收帐的好日子啊！”
杨萧闻言皱眉，疑惑微露，正待说什么，敲门声大起，屋外一人疾声道，“香主，香主，不好了，咱们的堂口都被清狗抄了，总堂被雷击中，已经烧起来了，屋里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怎么回事？”
听到这一消息，所有人都震惊得向前一步。门开了，一个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脸上一片惊惶。
“李华，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香主，你们出屋子一看就知道了。太可怕了……”
杨萧顾不得叶心还在，抢出屋来，抬眼看去，只见城南方向，巨大的闪电将天地相连，映亮了半个夜空。四下里都响起无数的惊呼，小院之外，整个江宁几乎为之疯狂，无数满含恐惧的呼号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场景，对于不了解这些自然现像的古人而言无疑是惊天之怖。“这是，……这是什么？”
身处于江宁城各处的皇家人都下意识微眯了眼看着那道巨龙般的闪电，眼底神色不一。这一日的行动，到现在，如果还猜不到事情的始末，那便不配称皇家人了。惟一不明白的一点便是那名幽姑娘的身份。她是否是皇阿玛早早安排下的棋子？若是，那么他们完全有必要重新评估皇阿玛手中掌握的东西。若不是，这样的女子该怎样安排才能为我所用。
带着不同的心思，各皇子各自带着人马继续搜寻四散的天地会众。经此一役，在这江南，数年之内反清组织必将再难复起。这样的功劳，他们没办法抢到，但至少也不能让皇阿玛觉得他们不尽力。
“这是我送给贵帮的礼物啊！”叶心众人身后道，“怎么样，杨香主满意吗？”
“你……你……”
“杨香主，我这一回只向你们讨回师父的债，整个江南，天地会我尽毁之。如果你们有人能逃得了，记得回去跟你们总舵主说一声，这只收点利息，后面的账，叶心会一点一点跟天地会讨完的。那么，杨香主，咱们就此不见了！”
话落，箭矢破空声接连响起，没有反应过来的几个人纷纷中箭倒地。回过神来的人连忙举起武器躲避反击。然而战斗几乎呈现一面倒的情势，雨水里，片刻间便倒了满地的尸体。叶心一只手也被林安划了一剑，不过他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杨萧从一开始就被几个人护在中间，现在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下他直面叶心。叶心微眯了眼，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耳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知道清军已经到了，一语不发，叶心射出最后一箭。
杨萧也知道自己逃不了，袖箭洞穿胸前的瞬间他不由睁大了双眼，至死，他依旧没想到自己最大错处竟然是招惹了这个女子。
确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