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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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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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边倒是不乏忠心护主之辈。”察尔斤往旁走了两步,也在石上坐下,拍拍衣衫上灰土,只手靠膝撑住下巴,眯了眼望过来,“要问什么便快问,若是再耽搁,怕真要迟了。”

叶其安一惊,转头望向红蔻。

红蔻艳丽的面容上沾染污秽,发丝凌乱,衣衫破损。脸上神色一时惶急、一时懊悔、一时绝望、一时哀戚,反反复复,伴着泪水,搅得观者心烦意乱。

“韦谏他……”叶其安勉力开口,每说一字,都仿佛牵扯着血肉,“他死了?”死字一出口,只觉得身体空空的,全无了着落。嗜血的欲望慢慢从深处窜出,心脏抽搐着,一下一下地缩放,就好像灵魂都随着这缩放往身体外挤,挤出去,挤出去……

“若是死了,到省了许多麻烦。”察尔斤不耐地插嘴。

这句话,于叶其安却似天籁,紧绷的身体霎时间一松,急促的呼吸中,氧气终于能推动血液流动,疲惫的感觉却又开始袭来。

“红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软弱得像是呻吟。

“快去!快去救救门主!我……我……”红蔻连声喊着,身体颤抖着,眼神空洞洞的,似乎她的灵魂也不愿安静,想要脱离肉体的禁锢。

“救不救的,”叶其安握紧了拳头,“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叶其安声音里的冷漠,也许因为迎面而来的一阵冷风,红蔻身子一震,垂头望着地面。

“是韩迁淮。”红蔻颤抖的声音里夹杂了更多难解的情绪。

“韩迁淮?”那个斯文有礼的书生?

“是。”红蔻点头,“趁门主调动金木水火四堂,他勾结朝廷,将四堂人众阻隔于山外,设计将门主引回门中,困于霖苍台,正引着叛众攻打,门主身边只有数人相随,水食无继,柴护法也身受重伤。我,我原以为韩迁淮不过要囚困门主,逼迫门主让位,不曾想,他却是要取门主性命。我逃下山来,却寻不见姑娘,又被察尔斤所擒,本以为救援无望——叶姑娘,快去救人!否则只怕……”

“原以为?”叶其安缓缓站起身,目光更冷,“你……”

红蔻闻言,黯然低头。

“……若门主安好,我宁愿自裁谢罪。叶姑娘……”

“找我有什么用?”叶其安冷笑摇头,“凭我?”

“自然还有我。”察尔斤悠然接口。

叶其安抬眼望去。

“你放心。”察尔斤放下支撑下巴的手,眯眼笑着,“与韦门主交战之前,我决计做个好人,若有他心,肠穿骨腐。”

叶其安冷眼相对。

嘻嘻一笑,察尔斤站起身来:“你自然不会信我,不过你信与不信,冀山一行,我却不会更改,带这女人前来见你,只是为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

“你若要救韦门主,有我相助,难道不好?我一人之力,对敌数千,吃力不讨好,不划算的生意,做来何用?添了个你,便不一样了。”察尔斤凑近,随后退开,转头望向远方,“你可知此次围困冀山的官兵,是何人所派,又是何人带的兵?”

叶其安闻言抬眼,刚刚有了些温度的身体顷刻寒意彻骨。

察尔斤回头看她,笑意怡然:“叶老板,你游戏江湖,实在惬意,却怎么忘了,那千里之外、龙庭之上,还有人眼巴巴盼着你早归呀?呵呵……”

第四十五章步步为营

“我要去那店里看看。”叶其安示意几步之外的绸缎庄。

“噢?”察尔斤眯眼假寐,虚应似地答了声。

“换身衣服。”叶其安拍拍衣服下摆,皱着眉。

“我倒忘了。”察尔斤睁开眼,起身欲下马车,“走罢。”

“我自己去。”

察尔斤停住动作,回复到原来的姿势,浅笑着,看向叶其安的眼光仿佛看着孙悟空在自己手心打转的如来。

“……好。”他重又闭上眼,唇角微扬,“快去快回。”

看了眼车厢另一端神思不属的红蔻,叶其安推门下车,迈步朝那绸缎庄走去。次郎自车夫身旁跃下,紧紧跟在后面。

绸缎庄迎客伙计显出大店员工的见多识广,老远看见客人,并不为其朴素染尘的衣着而掉以轻心,堆了满脸笑迎上来:“客人里面请。”

“次郎,”叶其安侧头,“在门口等我。”

次郎应了一声,留在门口不再跟随。

跟着伙计进了店铺,流连在满目琳琅中,每看过一匹织物,叶其安的眉头就皱起一分,一副百花不入眼的架势。伙计渐渐有些吃不准。

“这位客人,若是不中意,本店还有……”

“你们这店年前送了批紫妍锦进宫?”叶其安打断了他,“怎么摆出来的却是些入不得眼的东西?”

伙计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渐逝,恭谨垂头道:“客人稍等,小的去问问。”说完,急急朝着后堂走去。

叶其安低了头,漫不经心看着手下几匹锦。

不多时,身材矮胖、鼻子下留了撇山羊胡子的锦衣老头从后堂而出,来到叶其安身前,上下打量几眼后,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这位客官,不知——”

掸掸衣衫下摆,叶其安眼光在几匹锦缎上移转:“衣服旧了,若有紫妍锦,便做一身罢。”

老头随后陪了笑:“客人,小店不曾出过客人所说紫妍锦。客人莫是记差了?”

“若是没出过,你又怎么这般模样?”叶其安抬手在一匹锦缎上轻轻滑过,“掌柜的,不必绕圈子。我不过想做身衣服。紫妍锦,过去曾穿过,很喜欢。”

她说了谎。快要过年时,皇太孙遣人送去临江阁的一箱绫罗,在她眼中恍若艺术品般珍奇绚丽、不可亵玩,反而束之高阁,哪里穿过?那时每隔三五天便有赏赐下来,只是这锦缎美丽非凡,名字又诗意,才记在心里。

掌柜狐疑地观察着叶其安,最后弯腰恭敬开口:“客人见谅,送进去的东西,店里如何留得?客人不妨另选衣料。本店还有新出的一批锦缎。”说着唤过随从,吩咐几声。

随从应着,想起了什么,忙将掌柜拉往一边低语:“掌柜的,那批缎子是周王府订好的,您看……”

掌柜想了想,摇头低声道:“店里送过那批紫妍锦,宫里派人吩咐不得宣扬。这小公子恐怕来历不凡。周王府那边再赶制便是。”

叶其安耐心等着掌柜去安排,目光不经意般往门外掠过。街道对面,静候着的马车甚至连车窗上的布帘都不曾一分移动。

“客人这边请。”老掌柜重又走到身边,引着她往店堂里处走到屏风后的雅座坐下,叫人奉上茶水。两个伙计很快捧来数匹精致绝伦的锦缎展开在大圆桌上。“客人请看,”老掌柜指着其中一匹,“这匹缎取的是江宁雪桑喂养……”

“掌柜的,”叶其安淡声打断,“递来我看看。”

“啊,是。”老掌柜捧了锦缎递上。叶其安伸手去接。两手在锦缎下方交错时,她在对方掌心快速划了几下。老掌柜一惊,又立刻隐去讶色,目光与随从相触,随从会意,转身离开。

“我刚想起,”叶其安将锦缎重又放回桌上,“我有事要出城,等不及做衣,若有成衣,便找来给我吧。”

“客人,店里向来只接订做。”老掌柜陪笑,“客人不远而来,总不能败兴而归,这样罢,我家小主人日前做了一身衣物,临时改了主意不要,担心小主人何时想起又要来取,我便一直留着,若客人不嫌弃,不妨去看看。”

“好。”叶其安点头。

“那客人随我来。”老掌柜遣开伙计,引着叶其安朝后堂而去。

穿过弄堂,直直进了后院书房。老掌柜在书柜前驻足,只见他的手动了什么,书柜后缓缓露出一道小门。

“公子跟我来。”老掌柜点燃柜边烛台,朝前引路。走了一段,豁然开朗,竟已是另一处院落。远远的,一位素服男子迈步自正厅迎出,在几步之外驻足静候,待老掌柜将叶其安送至,恭敬退开后,才微微一礼。

“赤火堂座下,霍岚见过公子。”

“他们可好?”叶其安也不多话,急急问道。

霍岚面色一沉。他还未开口,叶其安心里便有数了,低了头,喃喃道:“察尔斤原来没骗我……”

……

……

二十分钟之后,叶其安自那名为“慕月”的绸缎庄走出,一身华服、头束玉冠。等在门外的次郎也不由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登上马车,察尔斤微睁双眼看着她,浅笑道:“所谓人要衣装,几分装扮,果然不俗。既非大家闺秀、也不同小家碧玉,难怪那位始终念念不忘。”

叶其安皱眉,无欲探究他不作掩饰的赞扬后几分真假。

“那慕月轩自来不做成衣,”察尔斤漫不经心道,“即便宫中娘娘们,恐怕也不是人人都得过慕月的料子。叶老板好大的面子……”

叶其安抬眼,漠然迎着对方眼光。

察尔斤轻轻笑几声,嘴角扯出一抹邪魅:“叶老板,即见了人,也办完了事。该上路了罢。”

叶其安移开眼,心底生出些被看穿的沮丧。

几天前她发现此前韦谏教过自己的联络暗号开始出现在途中并不起眼的地方,指引着她找到“慕月”。韦谏教她时,不知是否料到有今日事端。

也许——

叶其安抬头望着前方,沮丧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掩埋。

按霍岚所说,“慕月”的确录属无生门,却并不参与门中事务,自成一系,职责便只有一个:叶其安。

因而韦谏才会将联络方式即便她不想知道,也硬教给她,这样的话,就算无生门出了事,就算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保护,也会有人接替他。

“慕月”的存在,到底有多少门人知晓?

甚至,也许——无生门、韦义庄从一开始,于他,便有着别样的意义——

叶其安不敢再深想,害怕最后找到的答案那么沉,沉到以她的力量还无法承受,那样的话,她会畏惧得想逃走也不一定。

靠在车壁上,叶其安觉得自己好像要被车厢吞噬了,身体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直到连存在感都消失,只剩下了模糊的意识在飘移。

如果说这个问题她不敢深想下去的话,那么,此刻还有一个问题,却是她绝对不愿去碰触的。

对面红蔻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静静地望着她,大眼中无声地落下两颗泪水,顺着精致的脸庞滑落。

她也在恐惧着同样的事吧?

望着那泪水慢镜头似的消失在视线之内,叶其安心里一绞,皱眉闭上了双眼。

却还有人不知趣地偏偏要将那最深处、最想逃避的恐惧抓到表面。

“啊——”察尔斤换了个姿势,仍旧惬意地微眯着双眼,“不知韦门主可还撑得住……”

仿佛天边惊雷刺破层层乌云,阴柔怡淡的语音,却让车厢内另外两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

……

似乎从叶其安和红蔻的焦虑中得到乐趣,明知两人心急如焚,察尔斤仍旧没有催促马车的行进速度,反倒似春日出游,不时调笑几句,悠然自得。

虽然不愿接受,但叶其安很清楚,如要摆脱困境,察尔斤的能力,也许是目前她能依靠的唯一。在这个看似原始的年代,她反而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人,因此,即便忧心忡忡,即便厌恶不已,她却只能选择接受察尔斤的领控,更何况,察尔斤曾说过的那句话,暗示着,也许事情正朝着某个避无所避的方向发展——

“……千里之外、龙庭之上……”

一直知道不可能避得开,只是侥幸地希望着自己已经被遗忘,而自欺欺人的结果竟是如此的鲜血淋漓。

那个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他本该早已在转身之间,便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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