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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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龟记-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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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京冀觉得成都最大的好处是好吃的多。尤其街上的凉面,有点儿甜,又有点儿辣,面又筋道,她吃了好几次也不觉得腻。所以当经过一间凉面店时,她又缠着爷爷买了一碗。

她津津有味地吃着,看见爷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想起那个问题,便问:“爷爷,你到底是为什么被退学啊?”

韩止一笑了笑,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爷爷读书的时候,有个好朋友,他是地下党,但我不知道。他觉得我是个值得发展的对象,就偷偷往我信箱里塞《新华日报》——就是共 产党的进步刊物,后来被学校发现了,我就被开除了。”

“那你恨不恨他?”从韩京冀的角度看来,如果有个同学害得她被退学,她一定对他恨之入骨。

“恨什么,各人职责所忠。”韩止一本性豁达,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孙女这样问,觉得好笑。他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成都大酒店,忽然对韩京冀道:“小京,爷爷的学校有首校歌,爷爷教你唱,好不好?”

“好啊好啊!”

韩止一便唱道:

“YouXiao will shine tonight,

YouXiao will shine,

Where the sun goes down,and the moon es up,

YouXiao will shine……”

韩京冀笑道:“爷爷,你们校歌怎么是英文的?太难了。”

“我一个词一个词教你嘛,‘YouXiao’,就是我们学校啊,空军幼年学校,简称‘幼校’,shine,发光……”

韩京冀认真地听着爷爷跟她解释这首歌的意思,心里却觉得,这歌有点儿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番外)藏刀

米秋南家属于典型的八十年代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当同学们都在为吃了一顿肯德鸡雀跃的时候,她已经是厉家菜的常客。

尽管如此,母亲仍然把她打扮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让她骑一辆普普通通的自行车上学。她也知道人的天性是会仇富的,所以她从不对任何人炫耀她的家境。这令她安全,却也令她变成一个有秘密的人。

她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是她的初中同学翟知未。

翟知未成绩一般,但长笛吹得很好,每次学校办联欢会她都会上台表演。她也是个有点儿内向的人,所以起先她们并不熟。直到有一天,米秋南跟父母在莫斯科餐厅遇见翟知未一家。两人的父亲聊生意、聊投资,颇为投机。这时米秋南才发现,原来同班同学里也有跟自己家境相若的人。

从那以后她和翟知未熟起来。她去过翟家几次,总能见到翟知未的二哥翟知今。他是一个很疼爱妹妹的哥哥,这让她很羡慕。此外就是……他长得很帅。

初中的时候班里女生已经开始传看席娟琼瑶的言情小说,她也偷偷翻过几本。母亲对她一向管得严,阅读范围也实行管制,这类书在他们家属于禁书。但她发现,书是根本禁不了的。

看了这些小说,她的脑子里也渐渐不由自主地开始编织一些绯色的梦,有些时候,翟知今会成为她梦里的男主角。

读高中后,没过多久,翟知今便正式失去她绯色梦幻中男主角的地位。

高一,冬日的一天,她骑单车回家时,天色已晚。行到一个僻静处,遇上两个剪径的。他们拦下她,说是看上她的自行车了,要借来骑骑。

米秋南第一次遇上这种事,遵从爹妈的教诲,钱乃身外之物,便乖乖地把自行车奉上。

却在此时,身边一个人出了声:“这小妞儿是我朋友。弟兄们高抬贵手。”

米秋南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林致也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这里。两个剪径的人似乎认识他,对望一眼,冲他挥了手,走了。

她看了林致一眼,身体微微有些紧崩。这家伙也算是个尖子生,自己一直把他当良民,但方才的事件分明告诉她,他是个与黑道有关联的人,是个危险人物。可他方才又确实帮了自己。

林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连句谢谢也没有?”

米秋南便低声道:“谢谢。”

“怎么谢我?”

米秋南一愣,忽然脸红心跳起来,幸而周围很暗,别人看不见她的脸色。

林致笑道:“逗你玩儿呢。你家住哪儿?”

米秋南说了地址,林致道:“很顺路。以后放了学你跟我一块儿走吧。要不然这些人还得找上你。”

他的语气很自然,丝毫没把自己当成混黑道的危险分子,反倒有种人民警察的感觉。

米秋南只是微微地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在她看来,林致是危险的,神秘的,却又是吸引人的。

从那以后,米秋南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跟林致一同回家。

因为看了不少言情小说,她曾经怀疑那次在路上的遭遇是不是林致自导自演的,但她终于没有去深究。每天跟他一起在路上骑单车的时候,她会隐隐地感觉自己正被他“罩”着,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

后来她才弄清楚,林致并不是混黑道的,他哥才是。

他哥觉得林家出一个黑道分子就够了,所以严令禁止林致参与他的工作。

但林致还是知道了很多黑道上的事。他告诉米秋南黑道都做些什么:开地下赌场、收保护费、帮人要债……他告诉她自己见过哥哥手下的兄弟,基本上每个都有一米八的个子,虎背熊腰,混身纹满了青龙白虎。

尽管有这样的出身,林致的成绩却依然很好。可见他实在是很聪明的人。

他带她去过他们家。到那时她才知道,他和自己根本不顺路。他家位于西四一条小胡同里的一间四合院,一共住了四户人。地板是古老的方砖铺成的,已经变成深深的黑色。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还摆着一架煎饼果子的推车。

米秋南就这样一直跟林致在一起。

他们一起在学校的操场上看夕阳,一起用walkman听流行歌曲,一起去林致家的院子里摘柿子,一起相约在周末偷偷地在某个公园或商场碰面……

他们还经常一起骑着单车,在北京的大小胡同里乱窜。林致总爱逛一家躲在胡同里的不起眼的小铺子,这家铺子的老板专卖西藏倒回来的东西。

每次林致去,都会问老板:“有藏刀吗?”

老板总是告诉他:“没有。不卖这个。”

“帮帮忙,下次进货顺便……”

“说了不卖。小孩儿一边儿玩去,买得起吗你……”

米秋南见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却又总是锲而不舍地去探问,觉得很奇怪。这人原来痴迷这种东西。

她问父亲:“爸,北京哪儿有卖藏刀的店?”

她父亲笑道:“管制刀具,你以为说卖就卖啊?你想要?下次要是有朋友去西藏旅游,我让他们寄一把回来。”

米秋南说好。她立刻开始想象,当某一天,自己把藏刀摆在林致面前时,他会有多欣喜。

但她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高三开学不久,林致死了。

他被反绑着双手,淹死在安定门外的护城河里的。

当米秋南知道这个消息时,只觉得肺里的空气一瞬间被人抽光了。

她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她仿佛失去知觉。

过了两天,她偷偷地买了一张去拉萨的机票。

她知道父母可能会急得疯掉,但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然而她没有走成。在首都机场,她遇见了翟知今。

那时翟知今念大二,正跟一个经常在北京台电视剧里露脸的女明星交往。当时他们刚从周庄旅游回来,(奇*书*网。整*理*提*供)他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米秋南。

翟知今问她:“秋南,今天礼拜一,你不用上课?”

米秋南骗他:“我请了假,跟我妈一块儿出去旅游。我妈去洗手间了。”

翟知今觉得她神色不对,行李又太少,便对身边的女孩儿道:“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跟在米秋南身边:“我正好有个事儿要跟你妈说。等她一会儿。”

米秋南没办法,跟着他在候机大厅坐下。过了一会儿,她对他说:“我妈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到底什么事儿?我帮你转告吧……”

“你一个人离家出走?”

米秋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哭了。

这时林致死后,她第一次哭出来。

积攒了几天的泪水无休止地流淌,她用掉了整整一包纸巾。

翟知今不擅长对付这类型的女孩儿,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好,只得由着她哭。

哭完之后,米秋南恢复了常态,淡淡地告诉他:“我有个同学死了。他一直想弄一把藏刀,但一直没弄到。我想帮他去买一把。”

“……你打算去西藏帮他买?”

“嗯。”

翟知今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悲伤而绝望。他感觉此刻的她,很像不久前的自己。

于是他对她说:“我家里有一把藏刀,送给你。”

第二天放学时,翟知今在她校门口等她。

他见到她推着自行车走过来,递上一个黑色塑料袋:“拿着。”

米秋南接过来,轻声道:“谢谢。”

翟知今正要走,米秋南喊住他:“知今哥……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于是翟知今陪着她来到安定门外的护城河边,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千多块钱的一把藏刀扔进了河里。

搞完了仪式,她在河边坐下,抱着膝盖,呆呆地盯着泛着粼光的河水,好像完全不觉得晃眼似的。

翟知今觉得她精神仍然不大正常,只好陪着她。

“他们说……”米秋南冷不防开了口,“人的灵魂只在这世界停留七天。今天是第五天了。”

说着,她转头对着他笑了笑:“谢谢你,要不然我真怕来不及。”

翟知今默默地陪着她坐在河边,直到夜幕降临。

他并没有问多余的问题,因为他完全明白状况。

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总之,你失去了一个人。

高中毕业后,米秋南去了英国念大学。

英国的天很蓝,草坪很绿,空气很干净。她住在爱丁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但她邻居的面孔却时常变换。她见到了很多人——有常常更换床伴的上海少爷,有不明年龄、身份的东北女生,有广东过来的博士夫妻,也有法国人和西班牙人的老少组合……

她与这些人和睦相处。他们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萍水相逢,随风而去,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西城直人。

在见到西城直人的那一刹那,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几年来,一直在遇到的每一个人身上,寻找林致的影子。

如今,在这个年轻的日本人身上,她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她与西城直人飞快地恋爱、同居。他很快退掉了刚租的房子,搬进了她的房间。

他是很喜欢她的,她漂亮,温柔,会做菜,家里还经常寄来上几千镑的汇款。

但他始终不能完全弄懂她。有时候,她对着他喃喃地说出一段一段他听不懂的中国话,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她谈话的对象,并不是他。

他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她总是一笑了之。

终于,他开始接触其他女人。

但他们并没有分手。

米秋南需要他,因为他是林致的影子。

西城直人也需要她,因为可以省下房租和饭费。

这样的混沌状态一直持续着,直到某一天。

那天米秋南去了一个不远的地方参加Party,本来不想当晚回。但搭她顺风车同去的人要在早晨六点之前赶回去,她只好在凌晨开车返回家中。

打开房间的门,开了灯,便看见西城直人和另一个女人趟在床上。

他一时不适应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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