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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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届-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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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温和文静的叶欣也不高兴了,沉着脸对齐齐说:“你不会跟他们讲,门书记走了那么多天,累了,已经睡下了?”

齐齐是从农村来的,特别老实,两个脸蛋一下子涨得红红的,看看叶欣又看看他:“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有几个人都是常来咱们家的……”

门力生一听便心里有数了,只好向叶欣笑笑,慢慢踱进客厅里,嘱咐齐齐让他们都进来吧。

来的人果然很多,市直的县区的都有,不是正处就是副处,满满地坐了一大圈儿。门力生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们逗笑起来。这些人也都点头哈腰地笑个不停,一迭连声向他问了许多的好,说了许多没用的话,却一直不肯离去,似乎每个人都有满肚子很重要却又无法出口的话,只好这样干坐着在那里比耐心比心劲儿比内力……一看这架势,门力生便清楚这里面谁是头儿,谁是什么想法了。愈是这样,他就愈是不着边际地故意调侃逗笑,一直到所有搜肠刮肚的话都说完,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话题了,许多性子急的人已经左顾右盼起来,门力生才在心里微微笑了一下,指一指正在闷头抽烟的金山区委书记兼区长曹非:“你跟我来一下,我和你说个正经事儿。”然后起身进了客厅对面的小书房。

曹非中等个头,长得嘛没有任何特色,混在人群里谁也不会认出他来,只有一双眼睛在看你的时候总是一闪一闪的,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似乎不是在看你,一直在琢磨别的什么事情,让你心里毛毛的有点儿没底……等他跟进小书房来,门力生便轻轻掩上门,直直地看着他说:“你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曹非嘿嘿地笑着,闪烁不定的目光停留在他身后那一架架的图书上:“门书记,既然您这样问,我也就只好直说了。但是,您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我挑头让大家来的……大家都是听说您回来了,就很自然地来看一看,很自然地就碰在了一起……”

“好啦好啦……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是让你说这些,我是要问你,究竟有什么事情,你们想跟我说什么。你知道我坐了一天的车,早想休息了。”

“好好好,真对不起门书记……”听他这么一说,曹非才似乎下了决心,压低声音说:“门书记,其实大家的意思不说您也清楚……好吧,我还是说了吧。听说郜市长快、快……那个了,大家都很关心,既关心郜市长,也关心咱们市的将来……”

门力生立刻打断他的话:“直说了吧,你们都是在关心新市长的人选,对不对?”

“也对、也对……啊,也不完全这样,不完全是……”曹非似乎噎住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就是是,不要也对也不对的!”门力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吞吞吐吐的人,但是又实在不能够发火,只好直直地看着他说:“那你说说看,你认为应该让谁来接替老郜的位置呢?”

“不是我说,是来的这所有的人,而且也不仅仅是这些人,是全市上下的干部都一致认为,新的市长只能够从咱们本地产生,而且是非金书记莫属。”说起这番话来,曹非忽然不再吞吞吐吐了,闪烁的目光也从书架上收回来,定定地看着门力生:“门书记,这可是全市上下一致的呼声啊!金书记他年轻,有魄力,在整个干部队伍中威信最高,又是排名第一的副书记,他要是这次上不去,人心不服,大家都会感到很寒心的。”

小屋里出现了长久的沉默,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再不说一句话,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嘀嗒嗒响个不停,好像在故意加重这种压抑的宁静……一直过了好长时间,门力生才站起身来,口气平缓地说:“好吧,你们的意思我清楚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先休息去吧。”

说罢,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出了小书房。

刚刚送走这一大批人,齐齐忽然又领着一个人走进来。门力生正要发脾气,这个人已经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边很动感情地大声道:“门书记,您可回来了。走了这么些天,我们都有点儿六神无主了。特别是我们杨市长,一天到晚东抢西杀的,一会这儿出事了,一会那儿死人了,想做又做不了主,都快变成救火队长了……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您要是再不回来,咱们雁云保不来还会出什么大事情呢。”

这个陈见秋,在他面前一向就是这样没大没小、咋咋呼呼的,全市干部大概也只有他敢在门力生面前这样胡说八道了。其实,他说的这些个情况,门力生早就在电话里听杨波说过了,也无非就是省里来了几个检查组,有一个煤矿瓦斯爆炸死了两个人,开发区因为土地问题,郊区的几百农民把市委大门给围了三天……这么大一个市,放到西方起码也相当于一个小国家,哪天能够不出几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呢。而且门力生心里很清楚,只要有杨波在,这样的突发事件就用不着发愁,杨波自然会有办法处理的。这几年来,即使他和老郜都在,遇到这样的事情,一般也都是让杨波第一个往上冲的。老郜是个老好人老黄牛,他是管大政方针的,那两个副书记一天到晚不着家,只有杨波年轻气盛,手段老辣,处事果断,雁云的情况又很熟悉,他不上谁上?这也就是这些年来他最感激杨波的地方了……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拉着陈见秋的手坐下来,听他一个劲儿地嚷嚷着,把这些日子雁云发生的这些事情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才哈哈地笑起来:

“好啦好啦,这些事情就不说了。我且问你,除了这些,在干部队伍中还有什么别的动向没有?”

“这个嘛……”陈见秋也一下子沉下脸来,有点儿忧心忡忡地说:“刚才我在大门口,已经看到曹非他们那一伙子人了。我想,他们那么一大堆人来,也一定是和您说这个的。其实,自从郜市长病了,这伙人就一直在活动呢,而且全市上下几乎都传遍了,说是省委已经定了,金鑫马上就要当市长了。而且当市长也只是一个过渡,等您一退就是书记,将来接市长的人也有了……”

“谁?”门力生的眼皮跳了一下。

“还能有谁,就是曹非嘛。”

“是嘛,那很好啊!”门力生拍拍脑门顶,哈哈大笑:“这些业余组织部长当得不错啊!只是不知道在这个未来安排中,可有你的位置没有?”

“有,当然有的。这几天曹非已经找我谈过话了,说是只要他一走,这个金山区委书记就是我的了。”

门力生怔了一下,依旧哈哈地笑着说:“那……那不正好嘛,求仁得仁又何冤,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叶欣轻轻地走出来,给陈见秋面前的杯子里添点儿水,无声无息地在沙发上坐下。

陈见秋有点儿急了,不解又严肃地看着他说:“好我的门书记,我是站在为咱们雁云百姓负责的立场上,才和您说这话的。要是为我自己,也早跟着他们跑了……况且,您也别小看了这股势力。就像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说的,干什么事情都要先舆论,疾风起于青萍之末。下面这样议论来议论去,往往也就变成事实了。特别是现在的官场,小道消息往往比新闻联播还准确呢。这样的消息一出来,对全市的干部情绪影响很大,特别是许多正直实干的人,都感到非常寒心。我今天来找您,也就是要特意提醒您,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他成功!虽然说新一届班子是省委定的,但是雁云人民肯定会把它记在您的头上。而且事实上,作为一个在全国响当当的硬书记,您在这个问题上也是完全可以发挥一定作用的……还有一点,您一定也很清楚,柳成荫这个人虽然表面上不吭不哈,其实也一直在暗暗使劲呢。而且在干部队伍中,他的势力很大啊,可以说是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如果雁云的将来都交给这样一些人,前途堪忧啊!”

“柳成荫我把他留在北京了,你怎么知道他也在活动?”

“嘿嘿……”陈见秋忍不住笑起来:“是嘛,这我就奇怪了。今天上午我可是在咱们雁云见到他的,而且有关郜市长病危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

这个老滑头!门力生心里暗骂着,悄悄握了一下拳头:“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那你认为,应该让谁来接这个班呢?”

“当然是杨波!他的情况您自然很清楚,不需要我来说话。是吧,老嫂子?”陈见秋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悄无声息的叶欣。

一向温文尔雅的叶欣怔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看他又看看门力生,只是微笑着不住地点头,那样子也不知道是赞成呢还只是一种习惯。门力生却一下子陷入沉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下去了,只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送走陈见秋,叶欣立刻嘱咐齐齐关门,不许再放一个人进来,一边低低地自语着:“怎么小叶还不回来,她今儿说是要回来的嘛,一晚上手机都关着,连电话也没一个……”“管她呢,老大不小的人了,你操得了那个心吗?”一提女儿门力生也很生气,边说边疲惫不堪地在沙发上躺下来,脑子里乱哄哄一片,似乎都有点儿支撑不住了。想想这些日子,从京城到省城再到雁云,走了多少路,见了多少人,说了多少话,眼瞅着奔六十的人了,就像是一台接近报废的车,现在这样,这完全是超期服役啊!只有叶欣是理解他的,叶欣早就劝他退下来,说是像他这样没明没夜地瞎忙,身子骨根本就受不了……也许她的话完全是对的,此刻他就只想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舒舒坦坦地躺下来……不,澡也没力气洗了,就那样赶紧钻进被窝里……然而刚要熄灯睡觉,多日不见的女儿却回来了。对于一叶这个宝贝独生女,他和叶欣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眼看快三十的人了,男朋友处了不知道有多少,至今连个家也不成,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晃荡荡的,有时候一连好几天不回家,有时候半夜三更就回来了,真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看着她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他正想责骂两句,叶欣已披着睡衣出来了,两个女人倒先唧唧喳喳把他数落了好半天……一直说到刚才坐着不走的陈见秋,女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厚厚的一叠纸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门力生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便慢慢叠起来说:“这事情你别管了。你个小娃娃,大人的事情你不懂,还是早点儿给我和你妈拉回个女婿来要紧。”

“哎哎,爸你要拿走啊……妈,老爸他欺负我!”一叶一边叫着,一边推她妈妈。叶欣却只管笑着,什么也不肯说。突然一不留神,一叶就把那叠纸抢过去,咚咚地跑到楼上她自己房间去了。她的房间传真机、复印机全套……不一会儿,女儿从楼上下来了,赌气似的把那叠纸往他手里一塞:“算了,还是你拿去吧,老爸!”

看着她那副娇憨又委屈的样子,门力生和叶欣对视一下,都无声地笑起来。



早上一睁眼,已经十点多钟了,杨涛却躺在床上怎么也不想起。头倒是清醒了,身子却依旧沉沉的瘫瘫的,似乎不知道今天该干点儿什么了。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朦朦胧胧只记得有好多的人,矿上的,煤检站的,镇里面的,公家的个体的有事干没事做跑单帮混江湖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反正中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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