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提问，因为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得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数着栈道上的每一级阶梯——下次我再也不走这栈道了，我发誓！
终于抵达七夜谷外围时，我差点欢呼出声，但北辰枫很及时地捂住了我的嘴，并将我拖入了道旁树丛的阴影之中。
“你干什么？”扳开他的手，我不满地小声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指向了我们原来所在的位置。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此时天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我还是看清了两个从道上策马而过的身影所穿的锁子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便是军队的斥候了。
“动作好快！”我忍不住微微咬牙。
“这个应该不是动作快，而是皇帝预先设下的埋伏。”北辰枫亦皱起了眉，声音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难道天雪魏他们已经入谷了？”我看了半晌，越发焦急。
“应该没有，要不然朝廷也不必再派斥候前去侦查了。”北辰枫示意我稍安勿躁，想了想后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急声问。
他沉吟许久，猛地站起身来，“无论如何，先入谷。”北辰枫说道。
抛却江湖加诸它身上的俗世纷争，七夜谷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我鬼使神差地沿着当年入七夜谷的路线走了一遍，最终停在了当初救下天雪魏的地方。这一次，我终于能安静仔细地慢慢打量起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原来当年的肃杀之地竟然还临着一片湖，这里甚至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月光轻柔地洒在湖面上，零星的萤火虫摇摇晃晃地自草丛里飞起，萤光与月光就这么交相辉映着，让这里看起来竟如此的安宁平静。
我就地坐了下来，看着湖面出神。其实，当年要是我没有被爹发现就好了，我引开追兵后可以再回来，可以陪着他直到曼荼罗教的人找到他，然后我们就会清楚彼此的身份，就会早早地在一起，就会早早地避开一切江湖纷扰。
我知道这么想太过天真，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要是我们当年就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如今这么多的事？是不是墨重渊就不会搅了瑟瑟的生活？是不是云思远就发现不了天雪魏？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被中原武林逼上悬崖？是不是天下禁武就会成为前朝的一个偶尔被人们提起的传说？要是我们当年就在一起了，是不是我们现在早就退隐江湖，一起游历大江南北，看大漠孤烟、春城飞花？天雪魏，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想着想着，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连忙胡乱地擦了几把，然后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小的动静。
“天雪魏？”我惊喜地回头，却对上了北辰枫有些错愕又有些尴尬的微笑。
“子瑜，你消失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他装作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泪痕和失望的表情，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丢不丢其实都无所谓吧。”我擦去了脸上残留的湿润，吸了下鼻子后，便将下巴搭在手臂上闷声道。
“当然有所谓，要是你被军队抓回去，我就前功尽弃了。”北辰枫抬头看夜空，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军队现在根本不会进谷吧？”我明知他是为了宽慰我而随便胡扯，却仍是忍不住与他抬杠。
“要是你被五大门派的人抓走那就更糟糕了，只要战场上天雪魏在五大门派手中看见了你，那么曼荼罗教今次便是覆灭定了。”北辰枫被我噎了一下后，立即换了个说法。
“阿枫。”我沉吟片刻，低声叫道。
“嗯？”北辰枫答应了一声。
“我……真的可以拦下他们吗？”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想问又不敢问，因为我自己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底，“就算我的出现能够说服天雪魏，可……五大门派呢？百福山庄几近灭门，这仇他们会不报吗？”
“子瑜，你要记住一点，这件事并非你或天雪魏的错，这只是朝廷天下禁武的阴谋而已。”北辰枫看着我，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黑得发亮，“你和天雪魏乃至五大门派和曼荼罗教，都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可是阿枫，你当真觉得所有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吗？”我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苦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有些话不说出来谁都假装不知道，而说出来却会让所有人都心存顾忌。”他闻言，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武林势力与朝廷关系本就微妙，不能太过亲密又不能太过对立，所以为了堵你的嘴，他们一定会放过小魏的，就算小魏之前灭了两个三个百福山庄，这个结局都是一样。”
“原来，就算是五大门派自身……亦是一样可以牺牲的吗？”我听到他的话，苦笑更甚。
“说到底，这都不过是上位者的角逐罢了。”北辰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子瑜，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从丰江城到七夜谷，我们几乎没有停下过呢。”
“阿枫，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见他转身要走，我又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什么？”他回过头来，神色不解。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问出了口，“既然你一直很喜欢曼荼罗教，为什么后来又要离开曼荼罗教呢？”
北辰枫愣了一下，沉默良久后，无奈地笑了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因仇恨而蒙蔽心智的墨教主和小魏吧。”他朝我挥了挥手，随后便大步走进了树影之中。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第二天天刚亮，北辰枫就将我摇醒了。
“子瑜，快醒醒，天雪魏他们来了！”我本来还迷迷糊糊的神智，在听到“天雪魏”三个字后瞬间清醒，我立刻爬了起来。
“在哪里？他在哪里？”我举目四望，语气着急。
“当然不在这里。”北辰枫哭笑不得地按下我，然后拉着我朝一个方向跑去，“我刚刚在西南入口附近看到了曼荼罗教教众，想来他们也是才进谷不久。”
被北辰枫拉着跑上了一处山坡，他示意我伏下身子向坡下看去。
这里果然是曼荼罗教的营地，除了那些服饰显眼的曼荼罗教教众外，我看到了那些让我魂牵梦绕的身影——大哥、二哥和三哥，瑟瑟和洛天锦，还有他。
那一抹纯净通透的落雪之白，终于再次映入了我的眼帘。分开时的情景依然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当时那双琥珀眸子里映出的绝望，曾让我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我在宫中不可抑制地想着他、念着他，却不知他感不感觉得到我的思念。天雪魏，我回来了，你可曾像我念着你那般每时每刻地念着我？
我张开嘴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在看见一个身影上前替他披狐裘时愣住了。那个女子动作熟稔轻柔，她替他披上狐裘后，还细心地为他系上了带子，虽看不见表情，却仍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快乐。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子竟然是——花魅语？
“阿枫，你可以看看……那个替天雪魏披狐裘的女人是谁吗？”我有些不确定自己所看到的，于是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北辰枫。
“子瑜，你别多想，小魏的心都在你身上，那个姑娘只是他原来的属下而已。”北辰枫以为我是在怀疑天雪魏，连忙为他解释道。
“阿枫，我只想让你看看那是谁。”我打断了他的话，将自己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北辰枫对我的反应有些疑惑，但还是看了过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姑娘应该是花魅语。她是花赫云的亲妹妹，虽然一直喜欢着小魏，但小魏却只喜欢你，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一个姑娘。”
我的心现在跳得很快，咚咚咚犹如擂鼓。不对，这不对！现在天雪魏的身边可以出现任何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绝对不可能是花魅语！当时花魅语与五大门派合作，逼天雪魏饮下了掺毒的罗浮春，之后更是因此害得我们差点双双身亡，所以无论如何天雪魏都不会将她留在身边的啊！
北辰枫也看出了我的异样，神色不由得也有些急了，“子瑜，你到底怎么了？快说话啊！”
“阿枫，我们……我们去找墨雨殇，先去找到墨雨殇！”我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应该先寻到墨雨殇才好。
墨雨殇，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十八章
我在七夜谷又焦躁不安地等了一天，一直在几个入口处来回奔波的北辰枫，终于告诉我他看到了墨雨殇的身影。我闻此言后，想都没想就拽着北辰枫让他立即带我去见墨雨殇，因为现在我是多一刻都不想再等。
现在我的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墨雨殇算计我也好、算计天雪魏也好，我都顾不上了，我只想知道天雪魏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花魅语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待在他身边，我对此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天雪魏疯了，一是我疯了。
见到墨雨殇时，我还没说话，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瑜儿，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丝毫不见往日的从容慵懒。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活着么？”被他这么一抱后，我鼻酸得直想哭，却强忍着泪水咬着牙道。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能够再一次见到并触摸到活生生的你，我觉得自己也像是完全活过来了一般……对不起……对不起！”墨雨殇将手臂收得更紧，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他全身的颤抖。
“早知道我会恨你，干吗还要这么做？墨雨殇，你其实是个笨蛋吗？”我听他这么说后终于也忍不住了，抱着他便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瑜儿，对不起……”墨雨殇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直到我的号啕变成呜咽，然后又慢慢变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
“子瑜，你还记得你是来干吗的吗？”北辰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我基本平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
听北辰枫这么一说，我猛地惊醒，一把就推开墨雨殇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墨雨殇！”我恶狠狠地看着墨雨殇，虽然自知哭得通红的眼睛和还没干的泪水根本毫无威胁性，“花魅语是怎么回事？天雪魏后来到底怎么了？”
墨雨殇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还没从我的突然变化里反应过来。
“墨雨殇！”不得已，我只得再次低吼了一声。
墨雨殇听见这一声后，眼睛猛地睁大，看来这下是终于回神了。
“瑜儿你……能不能不要反差这么大？”他苦笑，神色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我之前一直心怀愧疚，可是现在……瑜儿，你当真为了天雪魏什么都豁出去了吗？”
“我为他死了一次、失了内力甚至差点失明，你说我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我用另一只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墨雨殇。
墨雨殇与我对视良久，敛眸，“呵，看来这一把我的确输得彻底啊！”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凉。
“你能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吗？”我吼了一声，刻意忽略掉了心底被触动的地方。
“在你坠崖之后，天雪魏便像是发了狂。”墨雨殇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
我不说话，只听他继续往下说。
“他不顾身上的毒，一味地往人群当中冲，杀得浑身是血仍不知停歇，我和封二哥根本拦不住他，他那时的眼睛都是血色的。”墨雨殇握着我的手慢慢自他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