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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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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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宣娇说:“冯云山表哥一被抓起来,会众人心惶惶,大概想用此法稳住众人吧。”

“巫术邪道岂能与上帝同日而语!”洪秀全稍显气愤。

洪宣娇问:“这降童术就是巫术吗?”

罗大纲说:“差不多。杨云娇就常用降童术给乡人治病驱邪。广西大山里到处都流行这种降童术。”

洪宣娇问:“也是请神驱鬼?”

“对。”曾水源说,“诸神者口中念动咒语,神灵便附于人身,这时真神借人口能说出种种预言,也能为病人驱邪治病。山里人都特别信降童术。”

洪秀全上了马,说:“走,去看看。”

8。圩场上在金田村里,有一处树木环合的圩场,是初一、十五赶集贸易的场地。

今天这里坐满了信奉上帝的信徒。

洪秀全带人来到圩场时,几千人的场上鸦雀无声,男女老幼尽皆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屏息静听。临时搭的木板台子在词堂前面,杨秀清正襟危坐,双眼紧闭,浑身瑟缩抖动,杨云娇在一旁以手击鼓,青烟缭绕。

洪秀全悄悄站在人丛后蹩眉而观。

杨秀清如疯似傻,作举臂呼天状,他大声念道:“三八二一,禾乃玉食,人坐一土,作尔民极。”

洪宣娇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问洪秀全:“此是何意?三八二一是什么?”

忽见洪秀全眉头舒展,已面现得意之色。

杨秀清又重复了一次,萧朝贵赶紧让坐在一旁的韦昌辉提笔记录在案。石达开半闭着眼,始终似笑非笑的神态。

又一阵鼓响后,杨秀清站了起来,手舞足蹈,一边大声宣布:“朕是上帝,尔等小民听着!”

底下民众又惊又喜,全匍匐在地。

杨秀清煞有介事地宣称:“朕诏尔众日,当今妖魔当道,蛇鬼横行,信上帝者可免天灾大难,尔等勿疑,虽时下冯云山有难,乃是劫数,不久当逢凶化吉,只有定下心来共度艰难岁月,才能进人小天堂……"底下的听众虔诚地叩头。

洪秀全居然也跪了下去,极为虔诚。

洪宣娇低声问:“你也信?”洪秀全不语,也扯她跪下。

石达开、韦昌辉、萧朝贵这些人都看到了洪秀全跪下,杨秀清更是看在眼中,跳得更起劲了,口中念念有词:“众尔小的们,朕派次子洪秀全下凡,带你们营建小天堂,尔等不可违拗洪秀全,有他在,什么风浪都会过去,不可不听他的,违他就是背朕……”

众皆高呼:“一切听从天父旨意……”

9。回山人村的小路上洪宣娇说:“你当时一跪下,吓了我一跳,我以为你会说,降童术也是妖邪之术,在扫除之列呢。”

洪秀全道:“这是上帝天父托降啊!我岂能不信?”

洪宣娇说:“杨秀清是在用上帝来收拢散了的人心。”

洪秀全瞪了她一眼:“不要再说了。”

洪宣娇噘起了嘴,两人在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默默走了一程,洪宣娇还是忍不住,她挽住洪秀全的胳膊说:“后边的我听懂了,前面的我怎么不懂?”

洪秀全说:“天机不可预泄。”

洪宣娇说:“什么天机!杨秀清疯疯癫癫地又唱又跳,这和民间的巫术有什么两样!”

“你不能低估了巫术,”洪秀全说,“这地方的人信,信则灵。杨秀清这人脑子灵活,用降童术代天父传言,比我们讲十天都管用。”

洪宣娇说:“可那三八二一是什么?”

洪秀全说:“这里藏着玄机。三八二一是个洪字,禾乃玉食是秀字,人坐一土不是全吗?作尔民极你该懂啊!”

“洪秀全为王!”洪宣娇兴奋得叫了起来。

洪秀全嘘了一声:“嚷什么!”

洪宣娇说:“我一定守口如瓶。”

“不要张扬,”洪秀全说,“不等于不可以向拜上帝教的人传扬。”

妹妹会意,点了点头。

10。 杨秀清家人夜,紫荆山远山近岭都渐次隐人夜幕中。几点灯火亮在山间错落的民房里,像与天上的星星连成了一片。

半山腰杨秀清的家里,油灯多点了几支,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几个核心人物在一起议事。

杨秀清说:“桂平县知县已经答应放人了,明天我打发人去接冯先生。”

韦昌辉说:“洪先生真神人啊,只身闯公堂,把县太爷震得六神无主,立即化险为夷了。”

萧朝贵说:“总算渡过了难关,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然。”洪秀全说,“这是一个危险信号,王烈虽然抓不住拜上帝教有什么越轨之处,他们却已疑心我们蓄意谋反,富绅大户办团练,磨刀霍霍,是冲我们来的,不能不防。现在水到渠成,我们该打造兵器,准备起事了。”

杨秀清说:“很对。这几个月来,官府和团练常找碴儿,拘捕和杀了我们的教徒卢二,又以谋反为名把教徒黄为政、吉能胜投入了监狱,教众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正是好机会。”洪秀全说,“下一步就着手准备。”

11。 曾天养家西厢房洪宣娇走进为她准备的卧房,见灯已点了起来,被子也铺好了,椅子旁摆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旁边搭了布巾,小几上摆着时鲜水果。

洪宣娇四下看看,开始洗脚。

曾晚妹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个香袋之类的东西,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塞了进去。

洪宣娇问:“你把什么东西塞到我被子里去了?”

曾晚妹顽皮地挤挤眼:“一只蝎子!”

洪宣娇当然不信,她边洗脚边说:“蝎子我也不怕,我这人五毒不惧。”

曾晚妹又从被窝里取出香袋,凑到洪宣娇鼻子底下让她闻。

“好香!这是什么香呀?”洪宣娇夺过香袋,说,“我怎么从来没闻过?”

“这叫太平香。”曾晚妹说,“紫荆山里有一种树,长在悬崖上,没本领的人采不到,要舍命才行。把树皮采下来碾成末,就行了。”

“谢谢你,晚妹。”洪宣娇说,“往后,洗脚水都由我自己来打。我可不是侯门千金啊。”

曾晚妹扑一下笑了,那双细长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她说:“热水不是我打的,被窝不是我铺的,这太平香袋也不是我送的。”

洪宣娇诧异地问:“那是谁呀?谁对我这么好?总不会是你爷爷吧?”

曾晚妹神神秘秘地说:“我不说,人家不让我说。”

洪宣娇故意板起面孔来:“你可别后悔。”

“我有什么怕你的!”曾晚妹说,“我又没短处在你手上。”

“是吗?”洪宣娇拧了她脸蛋一下,说:“你是个假小子,真丫头!”

曾晚妹急了:“这个你可千万别说,除了我们家人,没人知道,我从小就穿男孩衣服,我跟爷爷学武艺,你若说破了,我就当不成大侠了。”

洪宣娇笑了,说:“好,替你这个大侠守口如瓶。”

曾晚妹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洪宣娇说:“那你就别管了。你告诉我吧,到底是谁为我打洗脚水,放香袋?”

曾晚妹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呀!”

洪宣娇用布巾擦着脚,说:“保证守口如瓶。”

曾晚妹这才说:“是萧叔叔,萧朝贵。”

洪宣桥大为惊讶,而且不好意思起来。

“你脸红了。”曾晚妹指着洪宣娇的脸说。

“别瞎说。”洪宣娇问,“他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吗?可不像个山里的烧炭工。”

曾晚妹说:“我也奇怪。他平时不爱说话,说出一句话来能顶死一条牛,是个直性子,但谁都喜欢他,他在那帮烧炭弟兄中间,说一不二。”

洪宣娇笑了笑。

曾晚妹要抢着给她倒洗脚水,洪宣娇踩着瓦盆沿儿不让。曾晚妹说:“你的脚好大呀!”

“天足嘛!”洪宣娇有几分自豪地说,“我小的时候,妈要给我裹,唉呀,疼死我了,我偷着放开了,妈就追着打我,央求我,说不缠小脚,将来嫁不出去。妈就让大哥二哥来绑我,我三哥,就是秀全哥给我出主意,一到缠脚的时候我就往井台上跑,说要跳井。头几回他们以为我吓唬人,有一天我真的跳下去了,妈大哭,说再也不让我缠足了,嫁不出去就剩在家里吧……”

“你敢往井里跳?没淹着?”曾晚妹眼里流露着敬意。

洪宣娇狡黠地一笑,说:“秀全哥哥头一天雇人把井掏干了,里面堆了几个沙袋子,又铺上了厚厚的草……”

曾晚妹咯咯地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洪宣娇看了看曾晚妹的脚,说:“你的也没裹呀!”

“山里不时兴。”曾晚妹说,“客家人也有裹的,我怕,才女扮男装。脚那么小,风一吹就倒了,活着多没意思!”

“这是实在话。”洪宣娇抬起自己的脚,自我欣赏地说,“怎么样?看我这三寸金莲,不过得横着量。”

逗得曾晚妹咯咯直乐,眼睛不停在她脸上打转转。

“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洪宣娇问。

“你长得真好看。”曾晚妹说,“我们大冲家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你有婆家了吗?”

洪宣娇说:“我厉害,又不会做女红,没人要我。”

“我才不信。”曾晚妹说,“说媒的不挤破房门才怪!找举人啊、状元啊也不难。”

洪宣娇说:“什么有顶戴花翎的,酸溜溜咬文嚼字的书生,我都烦。”

曾晚妹眼一亮,突然冒出了一句,说:“那,萧朝贵怎么样?他人可好了。”

望着天真的曾晚妹,洪宣娇纵声大笑起来,笑得她直捂肚子。

曾晚妹忽闪着长长的睫毛,问:“你嫌他长得丑吗?嫌他是橘子皮脸吗?”

这一次洪宣娇反倒不笑了,她似乎觉得有认真对待的必要了,她拍了拍曾晚妹的头,说:“你以为是拿把刀去砍香蕉吗?砍哪串都行?”

曾晚妹似懂非懂地望着洪宣娇。她明白洪宣娇的意思——她并不喜欢萧朝贵。

窗外,正有一个影子离去,那是萧朝贵。他的脚步越走越快,消失在大门外。

12。 山间田畔这是山谷中一条河畔的田亩中,正是晚稻扬花时节。

这里聚集了很多人,原来是一个赤脚佝背的老头吊死了,曾水源带领人们把他从树上卸下来,个个同情地打着唉声。

一个矮个长得很结实的青年农民跑来了。曾水源大叫:“朱锡锟,快来,你爹叫财主逼得上吊了。”

朱锡锟跑过来大哭:“爹呀,你怎么想不开呀!地不能种,我们去逃荒啊……”

这时洪秀全沿着田埂荒草小径向人们聚集的地方走来。

曾水源看见了他,叫了声“洪先生”,默默站到了一边。

洪秀全一见树下的死尸,就明白了几分,他问:“又是叫财主逼的?”

曾水源说:“可不是!本来打不了几斗粮,财主非逼着佃户交租,我们现在吃野菜都填不饱肚子,哪有钱交租呀!”

干活的农夫们都在水壕里洗了脚,不干了。人们用芦席把老汉尸体盖上,朱锡锟叫上几个人,说:“儿子不孝,总不能让我爹黄土盖脸啊!这可怎么是好?”

洪秀全掏出半吊钱,交到朱锡锟手上,说:“快拿去,发送了老人吧。”

朱锡锟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还不知道先生是谁呀。”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问了。”洪秀全说。

曾水源道:“这就是你们都想见的洪先生,洪秀全啊。”

人们肃然起敬,全都站了起来。

朱锡锟趴下去叩了个头,说:“谢谢洪先生,葬了老父,我朱锡锟从此鞍前马后跟洪先生走。”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死者抬上了田头一辆小独轮车,朱锡锟叫上几个人把老父尸体运回村里去了。

地头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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