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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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情-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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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因太简单了。〃追命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词写的是月有阴晴圆缺,而第一句就是'明月几时有',后还有一句'转朱阁'。。。。。。难怪这位任老先生会想到是朱刑总。。。。。。〃
  这回连一向沉得住气的孙收皮也忍俊不住,插了一句:〃要是朱月明那胖子能写出首像样的词儿来,我这姓孙的就问一百句老实答一百句!〃
  忽然省起自重身份,就歇声不说下去了。
  无情也笑了。
  他这一笑,连仇烈香在笑里看了,也觉:飞渡浣花溪,梦遥舞犹寂。
  无情笑道:〃可怜词人苏东坡。〃
  追命笑到呛着了:〃可爱的诗人朱月明。〃
  仇烈香也笑得红云飞上了脸靥,无情看在眼里:风情无限,剩几笔,晚晴图画,依依还挂。
  仇烈香轻抚心口,笑得花枝乱颤,说:〃可悲的评词人任虎行!〃
  任劳涨红了脸,憋得像只老蛤蟆。
  任怨用眼尾睨着他,也有点吃惊。
  他开始是从来不知道:
  ──这老家伙也懂得诗。
  后来是不知道:
  ──这老家伙该如何下台!
  现在是不知道:
  ──原来这老家伙的脸会这么红!
  红得像刚煮熟了的螃蟹。
  ──不过,再熟的螃蟹也不会显得那么疲惫。
  不过,再累的螃蟹也不会像他那么愤怒。
  他就像一只又累又怒但又刚给下了锅的螃蟹,一振而起,虎爪豹拳,一齐攻出,还大喝一声:
  〃我宰了你们!〃
  大概,跟所有人一样,谁也没有想到,任劳在这些人里,会抢先出手。
  而且是为了一首词出手。
  ──大抵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做梦也没想到。
  右虎爪,是抓向无情。
  左豹拳,凿向仇烈香。
  他虽然生气,可是毕竟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并没有乱了章法。
  仇烈香拦身在无情身前。
  她左眼盯住任劳左豹拳,右眼盯住任劳右虎爪。
  就在这一刹间,拳爪全变了。
  ──变成左边虎爪右边豹拳。
  其实左右拳爪并没有变化。
  变的是招。
  任劳将左右双手肘部关节一交错,变成分叉出击,自然右左爪拳互易了。
  这一来,如果敌人认准了存心破解,给这陡然一变,会乱了套,失了方寸,很容易为他所趁。
  加上,任劳这一招,非常阴损。
  他别的地方都不攻,一爪一拳,全攻向:仇烈香的胸前──
  胸脯!
  他要凌辱她!
  凌辱这个讪笑过他的女子!
  像他这种人,在这时候当然会忘了:原来是他自取其辱。

第六章 老吠吠外传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侮之。
  记住这句话。
  这句话的涵义很多,但都是很有道理,而且,到今天依然用得上、行得通、说得过去的:
  一,人侮辱你,是因为你先侮辱了自己。例如:一个人自己若甘为奴才,自然难免要受人驱使,受人侮辱。
  二,你先小看了自己,别人才会小看你。例如: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别人难免会轻侮你的才能,甚至人格了。
  三,是你先欺侮了他人,人家还手抵抗你的欺侮时,把你击败,同时也形同欺侮了你。例如:某人为求名求利,不惜去侮蔑、陷害、诽谤、打击他人,用压倒对方的方式来抬高自己,赚取利益,对方一旦有实力反击之时,那些侮蔑、陷害、诽谤、打击很容易像魔头一样,反噬其身,侮人者反遭人侮,那可算是报应;就像吠人者反遭犬噬,却也是天理循环。
  坦白说,任劳现在发出的怒吼,与其说似虎啸,不如说像犬嗥。
  ──听说,在江湖上,能够杀伤力奇巨、正统绝传的〃虎啸〃的高手,大概就只有〃连云寨〃的〃虎啸鹰飞灵蛇剑〃劳穴光、〃老虎啸月〃聂千愁、风云镖局〃九大关刀〃龙放啸等几人,而正宗的〃狮子吼〃,则要少林派少数几名佛门高僧,以及初崛江湖已一鸣惊人的燕狂徒才可以办得到。
  任劳所发出来的,只是〃吠〃。
  ──狗吠。
  可是这吠声很尖锐。
  很厉辣。
  很有穿透力。
  ──从这〃吠声〃也可以吼出了他多少心里的不平衡:嫉妒、气急、愤慨、不平、怨忿、痛恨、痛苦、甚至形成了自我折腾的煎熬,对自己失去判断,对他人只会痛批的失控与悲情的乱序。
  这种性情,对人对己,都非常危险。
  任劳本名当然不叫〃劳〃。他也有个本名,就叫〃软钦〃,可是,这种名字一旦放到江湖上行走,很容易就给人笑话:软钦软钦,又软又欠金,这岂不是有点不男不女来着。。。。。。于是他弃之不用,用了好几个比较凛凛生威的大号:例如:半生、闲人、儒迅、子湘、天涯、白水、我素、纵横、锐案、天堂──试想,这些非常飘逸或威风的名字,一旦加上他原姓〃任〃,不是非常响亮、动人、有意境么?
  ──任半生。
  ──任闲人。
  ──任儒迅。。。。。。
  ──任子湘。。。。。。
  还有任天涯、任白水、任我素、任纵横、任锐案、任天堂。。。。。。都很不得了,一听就知道是江湖大人物,一看便晓得是武林大豪。
  可惜,这些名字都传扬不开去。
  可恨,这些任劳喜欢的大名都流传不广。
  不知怎的,大家看他从年少迄今,一直郁郁不得志,忿忿不平,以致不断的诬人以快、残人以虐、杀人以逞,反而背里给他一个〃老吠吠〃的名号。而他看到人家比他活得好、活得比他有名、活得比他富贵或美满,他就禁不住内心那一股火。
  愤懑。
  他就捣毁他们。
  残害他们。
  破坏他们的名誉。
  甚至去杀害他们。
  他忍不住这一股冲动。
  其实他的武功绝对算是高强,也天性聪悟,本来年青时也长得正常,但就是不知怎的,一直不能名列江湖第一班辈的高手中,也不能挤身于武林第一流的名字里,使他更加悲愤,可是,愈是悲忿,就越失衡,莫名的抑郁使他迅速苍老,疲惫满脸,皱纹交错,老去急剧。这一来,江湖排名就更低落,前辈提携就越有顾忌,他就越发不择手段,诬陷谋害,猝袭暗算,这种事一旦做多了,总会传扬开去,那么,前辈高人机诈之士,当然怕养虎为患,不敢予以重任,而忠厚之士亦耻与为伍,使他更为失落。
  连番失意,使他又更为悲愤,行事更乖绝人伦,于是更多邪道之徒避之为吉,正道之士更排斥不用。
  那样一来,他就更悲怨莫名,下手更辣更歹,以致黑白两道,都不容他。他争名,并无大名;求利,更不是这料子。弄权,手上无权;要人,人才岂为他所用。他越来越愤恨,指天骂地,郁愤难平,自以为怀才不遇,又以为人共欺之──却忘了,真正开始凌辱他的,正是他自己。
  他就是行事下手太辣,以致本要任用他的〃四分半坛〃陈氏兄弟,也几乎不能容忍,要把他逐出门墙。
  幸当时〃四分半坛〃亦收了一名新锐:就叫任鹤立。这少年人一入〃四分半〃,迅速蹿升,做事干净利落,下手狠,但该硬时硬,该软时软,坛里人人都喜欢他。
  这个少年人武功非凡。他那门派原只有四位门徒,一入江湖,都从最艰苦〃卧底〃做起,潜入各门各派,一旦起事,才揭竿而出,一举歼灭目标。他在该门中排行第三。
  任鹤立是其中佼佼者。
  他长得清秀可人,但他却不让人称作飘逸好听的〃鹤立〃或〃叶三〃,或者他的原名为〃任浮沉〃,而要人称他为〃怨〃。这少年人还笑着宣称:〃我是个有怨念的人。〃
  任怨却私下吸收了任劳。
  还私下传授他门里的〃虎爪豹形拳法〃,并且言明,这套拳法不适合任怨自己的底气和功架,所以悉尽相授予任劳。
  任劳当然感激他,于是视任怨亦师亦友。他先前以为这少年人好欺侮,没想到,交往下去,他发现不但已绝对脱离不了这少年人,而且还愈渐听凭任怨摆布,甚至,受侮的也只是他自己。
  ──看来,这么一个怯生生的少年人,要比他更利害、深沉多了。
  他省觉到这一点时,已经摆脱不了少年任怨的纠缠和压力了。
  这少年任怨自有一股吸引力,一种奇诡无比的魅力,一旦跟他在一起,决不容易重新做人──纵然能够侥幸,那已是一种〃再世为人〃了。
  何况,他年纪也大了。
  样子也老了。
  他的容貌远比他的年龄更快老去。
  严格来说,他的样子跟他心里的苍老比较接近。
  他甚至觉得:任怨的容貌,恐怕与他实际年岁并不相称。
  甚至相距甚远。
  ──连任劳也不知道任怨的〃实际年龄〃有多大。
  只不过,任浮沉一旦给人称为〃任怨〃,迅速扬名天下,跟在他身边的任软钦,也慢慢给人重视了起来,顺口就叫了他〃任劳〃。总算,偶尔,也有人因他的武功套路而叫他为〃任虎行〃,还算捞回一点威风。
  于是,任劳逐渐响起了名堂,一切他希冀的任锐案、任天堂、任子湘、任闲人、任半生。。。。。。全都扬不了名立不了万。幸好,他最怕揭发他原名是〃任软钦〃,也〃站不住脚〃,没传扬开来,已属万幸了。
  他认为自己的本名很难听。
  他讨厌人讥笑他。
  他练虎爪,偏不如任怨的鹤凿有杀势。
  他练豹拳,偏莫如任怨的竹叶飞风来得轻盈。
  他想成名,却成了恶名。
  ──成恶名易,享有美名难。
  他要钱要权,但只能依附权势。
  ──他甚至不大明白,任怨为何要弃〃四分半坛〃而加入〃夏侯〃?
  看来,当杀手也不见得太有出息。
  ──虽然,三鞭道人确实要比〃四分半坛〃的陈氏兄弟强,而且还强得太多太多了。
  (是不是一旦加入〃夏侯四十一〃,就可以直接跟达官贵人,尤其蔡家一族交往之故?)
  任劳有这样猜想过。
  他练狮子吼,不成。
  纵扯破了喉咙,他叫的还是不像狮子。
  也不像虎啸。
  只似狗吠。
  他并不知道世间上真的有〃他可以,你就不能〃的事,也有〃你可以,他就是办不到〃的事实。
  他只心胸狭仄,妒嫉人成就,更不许讪笑。
  包括笑他老。
  笑他不如任怨。
  笑他没有成就。
  笑他吼声像犬吠一样:
  ──他甚至知道外边有人就在背后称他为〃老吠吠〃,而且已流传了这个谑号多时了。
  (给他听到,他就一定杀了他!)
  (不是要给对方死,还要碎尸万断,要对方不得好死!)
  他,不许人笑。
  他不喜欢人笑。
  因为他痛苦。
  悲愤难平。
  所以他痛恨眼前那三个少年男女。
  因为他们在笑。
  他们在笑他。
  笑他不懂诗。
  笑他讲错诗人的名字。
  更悲愤的是:
  他发现连任怨也在偷笑。
  孙收皮则在忍笑。
  ──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
  所以他就把火头发在他惹得起的人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是受了侮辱。
  他当然忘了:先侮辱他的,就是他自己。
  人必先自侮,而后人亘侮之。

第七章 四记耳光

  他狙击仇烈香的胸部。
  他对敌人有很多要害可以攻击,可是,他就认准了胸部。
  他的用意很明显:
  侮辱!
  他的用心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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