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号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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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号当铺-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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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诺把弓架起,音乐静止,他望向他的儿子。

书房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他不能够比月定,这声音的来源。

只见,他的儿子望着他笑,那笑容,像一个成年的男人。

韩诺向前走去,朝向儿子的方向,但觉,这十步之内的距离,像是千里的远。

而且惊心。

儿子的脸,那张成年男人的笑脸,凝在空气中,韩诺每行一步,都觉得那张脸橡在发出一个信号,陌生的,却又带着命令,令朝着这张脸的人,不得不走前去,不得不站到这个笑容的眼前。

韩诺与他的儿子只有半尺的距离,却忽然,儿子收起那张笑脸,在千分之一秒间,回复一个孩子应有的单纯、童真以及无知。

他望着她的爸爸。

瞬间,一切胶在空气中的惊煌倾刻瓦解。

韩磊伸出胖胖的双手。

韩诺忽然间,只想哭叫出来。

他抱住他的儿子,刚才短暂却又不明不白的恐惧,在骨肉拥抱的体温中一点一点地消逝,不见了,没有了,像内软绵绵,温暖甜蜜的一堆肉,只就是他的爱儿,单单纯纯,是他的儿子。

韩诺在余悸中怀疑着,那一句:“我要你做的,你不能违抗我。”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自此,韩诺十分留意韩磊的一举一动。

吕韵音却似乎没有为意儿子的不妥当,她看着韩磊,总是心满意足的。

他们请来了私人老师教导孩子,韩磊聪明伶利,学东西很快上手。韩诺一直观察着儿子,当日子渐过,他逐渐怀疑,当天在书房所见的那张笑脸,是其抑或假。

或许,是自己多心。对了,事实本该如此。

韩磊已四岁了。一切,也相安无事。

就在此时,韩诺收到急件,他的父亲在家中病重,于是一家人急急忙忙收拾回中国。”路上,韩诺的心情都沉重,妻子伴着他,也是愁眉相对,只有小儿子,有那不知情的纯真快乐,天天在甲板上蹦跳晒太阳,可爱欢乐一如天使。

回到中国后,韩诺便知道父亲的病情有多重,大夫说已是时日无多。吕韵音时不时走到圣堂为韩老先生祈祷,作为一名贤慧的媳妇,她利用她的信仰协助家公渡过难关。

而一天傍晚,当韩诺抱着儿子准备把妻子从圣堂接回家之时,忽然,韩磊这样说:“你不要走近这地方。”

韩诺望着儿子,问:“小磊,你说什么?”

韩磊说:“我告诉你,这地方不是你来的。”

韩诺望进儿子的眼睛,才四岁的娃儿,目光内是一股认真,仿佛在说着真理。

韩诺忍着心中的迷惑,他问他的儿子:“为什么?”

他的回答是:“我们不属于这个地方。”

儿子的眼睛,蕴含住不该有的威严。

韩诺问下去:“我们属于什么地方?”

儿子回答:“你属于我。”

韩诺抽了一口冷气。韩磊的表情却苦无其事。韩诺但觉,他抱着儿子的一双手,已经太过沉重,快抱不住了。

吕韵音此时由圣堂走出来,看见丈夫与儿子,便走到他们跟前,三个人边行边说些家常话,譬如韩老先生的病,清明前的龙井,以及英国那边的家事。

韩诺因着儿子之前的说话,早已有点困扰了,这时一边听着妻子的声音一边有点心不在焉。

忽然,儿子抱住他的颈项,小声地对他说:“我不要这个女人。”

韩诺望着儿子,儿子的眼内有笑意。他站定下来,他心寒。

吕韵音转头,看见韩诺抱着儿子呆站在路中心,便走过去。韩诺见到妻子走前来,下意识地背转面,放下儿子。他不敢让妻子看见韩磊的眼睛。

吕韵音说:“干吗?停了下来?”

韩诺的脸色惨白。

吕韵育看见了,便说:“不舒服吗?”

韩诺分神望了望脚畔的儿子,韩磊只家一般孩子那样左右盼顾。

韩诺说:“没什么。”

吕韵音说。“来,我抱小磊吧!”

“不!”韩诺立刻说:“我来抱!”然后再次一手抱起儿子。

儿子的目光溜向市集菜档的一只小狗上。韩诺暗地抽了一口冷气。

那天晚上,夜半时分,韩诺走到儿子的睡床前,轻轻推醒了他。儿子睁开惺忪的眼睛,他含糊地说了一句:“爹爹……”

韩诺一听,心便软了,这分明只是小孩子的口吻。

但他还是决定这样问:“你究竟是谁?”

韩磊疑惑地看着他的父亲,他的表情明显是不明白。

韩诺不忍心了,他不知应该怎样问下去。

于是他告诉儿子:“去睡吧,乖。”

韩磊翻了翻身,韩诺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忽然听见儿子说话:“我看见两个爷爷。”

韩诺立刻转身对儿子说:“两个爷爷?”

可是,韩磊却又没回答。他合上眼,有一个要去甜睡的表情。

韩诺再度走近儿子,地蹲到儿子的旁边,问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韩磊便说:“一个爷爷躺在床上,另一个爷爷魂游太虚。”

韩诺怔了一怔,然后问:“还有呢?”

韩磊又再翻了翻身,他合上眼睛,要睡了。

韩诺知道儿子不会再说些什么,于是,他离开了儿子的房间。他在狐疑着儿子说及两个爷爷的事。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过了三天,果然,韩老先生的病情急剧变化,忽然,他完全失去知觉,什么人也不认得,只懂睁眼“呜呜呜”地叫。

仿如失去人性、失去理智一样。

韩诺明白了,什么是儿子口中的“两个爷爷”。一个躺在床上无知觉,仿如活死人;而另一个,是由这躯壳浮游出来的灵魂,造灵魂没有完全脱离身体,但他飘呀飘,把知觉带离体外。

韩磊在大厅中跑,与仆人玩皮球。韩诺斜眼看着儿子,满心都是不祥的预兆。

他与他的妻子,公正光明,怎会生下一个这样的儿子?

他一直以为拥有极幸福的人生,如今,就有了破绽。

夜半,他再次走进韩磊的房间,他把儿子唤醒,“醒醒。”他摇醒儿子,然后抱住他离开韩府,一直朝后山中走去。

沿途上儿子不哼一句,四岁的小娃儿,似乎心里有数。

走进一个树林,韩诺放下韩磊。

他喘着气。

而他的儿子说:“爹爹,你不要我了?”

韩诺这样回答他:“我受不起这样的儿子。”

韩磊这样回应他的父亲:“但我还没有嫌弃你。”

韩诺看着他的儿子,孩子脸上有那得戚之色。

他占了上风。

忽然,韩诺顿觉软弱无力,人太软弱了,刹那间,他便跪了下来。

什么也不再介意,他只想乞求。他说:“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韩磊问他:“你是怪我侵占你的儿子?”

他终于说了,他终于肯说了。韩诺望着这有形但无灵魂的孩子,内心是一片重重的酸。他是他的父亲,但他保护不了他。

韩诺说:“你放过我的儿子,你离开他吧!”

韩磊笑起来,表情阴冷。“自他是婴儿之时,我便与他分享一个脑体,只恐怕我要走了,他才不会舍得。”

仍然跪在地上的韩诺,伸手抓住韩磊的手臂,他哀求:“你把我的儿子交回给我!”

韩磊看见父亲哀痛的脸,目光更是冷峻,他仰脸笑起来,天上繁星伴着这孩子的笑声,回响在这树林的上空。夜幕高而深,星光闪耀,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夜空,而这夜的中央,有一对父子,在树林内交谈,父亲下跪在儿子跟前,儿子仰天高笑,孩子的笑声清脆尖削的在夜间空气中荡漾。

听得为父的心也震。

笑声是一个他控制不了的命运,笼罩住他下跪的全身。

韩磊笑完了,垂头望着他的父亲,他说:“他日韩磊长大了,会继承这个世界。”

韩诺摇着头,他问:“为什么你偏要拣选他?”

韩磊微笑:“他是名漂亮的孩子,而且健康聪明。”

韩诺说:“这些特质,天下间的例子多的是。”

韩磊说:“就当这是他的命运。”

“不!”韩诺说:“我只想他做一个普通人,我不想他承继这个世界。”

韩磊说:“你该感到荣幸,你的儿子是被挑选的,而你,也是。”

韩诺望着韩磊,他不知道,他也有一个角色。

韩磊说:“你要辅助你的儿子成长。我看中你,因为你有与我沟通的能力,你的灵魂偏私于我。”韩诺屏住呼吸,从来,他也不知道他的灵魂向谁偏私了。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平生公正明清,只是……他一直害怕十字架上的神明。

难道,这已经是碣私?

韩磊说:“我需要你,你该感到荣幸,你的生生世世,都有我在看顾你。”

但觉,全身上下都在抖震。

韩磊一直说下去:“但是,父亲,我不喜欢那个生我下来的女人。”

“不!”韩诺惊呼:“她没有做错事,请不要伤害地!”

“但她的灵魂异于我所需,她与我不同类。”韩磊说。

韩诺明白,那是吕韵音的信仰。

他立刻说:“我叫她改!”

韩磊微笑:“但她始终没有归向我的命运。”

“不!”韩诺继续恳求。“那是我深爱的人……”

“我答应你,父亲。”韩磊说:“失去她之后,你会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女人,以及荣华富贵。”

韩诺摇头:“我不想要任何不属于我的人与物,我只想要回一个幸福的人生。”

韩磊于是说:“谁说你该有一个你认为是幸福的人生?你的命运根本不是如此。”

说过这话后,韩磊的表情刹那间迷惘起来,接着就是疲倦,他的双翻一软,便坐到地上去。

小手伸出来揉了揉眼睛,他说:“我要睡觉啊。”表情是单纯的疲累,韩诺猜到,这一刻,面前这一个,该是他真正的儿子。另外一个,走了。

韩诺抱起他,沿路走回韩府。

怀中的小孩是他的儿子,起码这秒钟他是他的儿子。他丢不低他。

就算抛弃了,难保他又用另一方法回来。又或许,换一个躯壳,侵占另一个身体。

儿子很重。韩诺所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吃力。

沉甸甸的脑袋,回荡韩磊刚才的说话,他说他的命运不该拥有一个他认为是幸福的人生。那么,他该拥有什么?

返回韩府,把儿子放回睡床,韩诺走到他与妻子的床上,吕韵音的脸,睡得那么熟,她不会知道,刚才,就在这一晚,她的丈夫与儿子,作了一段怎样的对话。

之后数天,韩诺都茶饭不思,他知道,当中一定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也无论往哪里去,他都把韩磊带在身边。

韩磊表现正常可爱,韩诺望着儿子,他明白了为何偶尔,小小孩子会有那些邪恶阴暗面。

对了,如果那令人颤抖的力量愿意永远离开韩磊,他便从此无所畏惧。

韩诺决定了,他要保护他的儿子。

一天下午,韩诺出外打理韩老先生的生意,儿子也跟看去,在钱庄中,韩诺周旋得很顺利,间中望到韩磊所在的角落,只见他与两名职员玩得兴高采烈,韩诺看着,也就放心得很。

而他不知道的是,韩府内,正发生着意外。

吕韵音惯常地吩咐仆人准备晚上菜肴,然后在临近黄昏之时进入厨房留意一下煮食的情况。这一天,她在黄昏内进厨房时,发现空无一人,该在的厨子、仆人全部不在,然而煮食的火照样猛烈,四个炉头也火光熊熊。

正要疑惑,菜在镂内,锅中有汤,砧板上有切了一半的肉,怎么没人在?

却在半秒之内,脑中狠狠一晃,吕韵音忽然失去理性,脑袋中原本思想着的事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脑袋内,瞬即空洞洞的,什么也不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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