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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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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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心里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谈了。只向你请求一件事。”

    梦竹凝视著何慕天,他那种低声下气的语调打动了她。不申辩,不解释,不争吵。她刻

薄的责骂,只换得他苍凉沉痛的眼色。是的,何慕天已不是往日那个何慕天了,他成熟、稳

重、而深沉。“请求?”她下意识的重复著他的话。几度夕烟红60/78

    “是的,梦竹,我请求你允许晓彤和如峰的婚事。”何慕天恳切的说。梦竹震动了!晓

彤和如峰!他请求!他有什么资格请求?挺起了脊梁,她像个凶猛的母狮般,坚决而果断的

说:

    “不!”“梦竹,”何慕天的声音悲凉而凄楚。“请求你!不要把我的过失,记在孩子

们的身上。他们年轻,他们又那样一往情深,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

几乎是不能原谅,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罪。只期望——”他不由自主的颤栗了:“孩子们不

会因我的过失而受苦,梦竹,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错,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梦竹愤

愤的望著眼前那个男人!你很会说,你很有理,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是谁要剥夺他们幸福

的机会?梦竹吗?还是何慕天?

    “晓彤,”何慕天困难的,艰涩的继续说:“是那么可爱,又那么——柔弱的女孩。”

他望了梦竹一眼,深深的摇头:“梦竹,请原谅我,我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果然!他知道一切了!梦竹迅速的盯住他,沙哑的说:

    “谁告诉你的?”“王孝城。”梦竹把头转开,郁闷的说: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杨明远的。当我躺在医院里,因阵痛而哭喊的时候,是明远在

旁边给我勇气。当她呱呱堕地时,是明远第一个去看她的模样。当她从医院里抱回家,是明

远给她换第一块尿布。当她开始进学校,是明远牵著她的手送她进校门。你怎么敢说她是你

的孩子?她不是!她是明远的!”何慕天闭上眼睛,心底的痛楚使他头昏。他狂乱的吸著

烟,仿佛只有烟可以支持他,给他力量。他知道梦竹说的都是实情!那不是他的女儿,是杨

明远的!对晓彤,他没尽过一天的责任,所有的只是过多的亏负!他用手抹了抹额角,虽然

天气那么凉,他仍然在冒著汗珠。

    “我知道,”他匆忙的说:“我并不想再得到她,只希望尽一分力。梦竹,但愿你能了

解,我只想尽一分力!给予她一些快乐和幸福。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我也不会破坏

她对父母的观念,让我也为她做一些事,在幕后做,悄悄的做,行不行?我向你保证,我决

不拆穿这个秘密,请求你让她和魏如峰来往,好吗?请你相信我,我是为了她,不是为了我

自己!我的一生已经谈不上快乐,只期望下一辈,别再蹈我们的覆辙!”“我们的覆辙!”

梦竹冷笑了。“你用了几个多奇怪的字!”

    何慕天猛的盯住了梦竹,紧紧的望著她,她嘴边所挂的那个冷笑使他突然间失去了控

制。带著几分急促和忙乱,他语无伦次的说:“梦竹,我知道我很坏,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恶

魔和鄙夫,对于我自己,我一点都不想辩护,也无法辩护。以往,我曾经欺骗你,尽管欺骗

的动机是出于爱,造成的却是不可收拾的后果……”“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梦竹感叹的

说:“多么美丽的一句话!”“别这样说,梦竹。”何慕天有几分恼怒,胸部在剧烈的起伏

著:“当初,我有好几次想把真实情形告诉你,我结过婚!有一个跋扈而任性的妻子,而且

已怀了孕!但,你使我说不出口,我太爱你,太怕伤害你……反而对你伤害得更大!怎么说

呢?我能怎么说呢?当你背弃家庭跑向我,我怎敢告诉你我有妻子?何况,我又决心要娶

你!我回昆明去,所有的理由都是藉口,只因为要办妥离婚,好跟你办理合法的手续……”

“哈哈,”梦竹冷笑:“多动人的一篇话!”“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何慕天喘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反正,事过境迁,说也罢,不说也罢!”

    “你回去办理离婚!为什么后来的一个多月一封信也不写?”“起先,我写了。后来,

我的日子变得非常荒唐……”他深吸著烟,回忆使他的眼睛显得痛苦而迷蒙。“整日整夜我

和她作战,她坚持不肯离婚,我想回重庆,把一切经过向你坦白,然后带著你远走他方,去

重创一个世界。我想你会谅解我,会跟我走的。但我又存一个希望,想她总有一天会被我的

冷漠所折服,就会同意离婚。这样,我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中挣扎,一忽儿想立即束装回重

庆,一忽儿又想继续和她作战,痛苦、烦恼到了极点,就酗酒买醉。好几次,我在灯下提笔

给你写信,每次都无法写下去,总觉得再写些欺骗的话,还不如马上回重庆。可是,第二

天,我又觉得,没有那张离婚证书,我如何见你?我怎能对你说:‘跟我走,我们不能结

婚,请做我终身的情妇!’我不能!”他用手支住额,痛苦的摇著头,往事像一条鞭子,击

痛他每一根神经。“就这样,一天天犹豫,蹉跎下去,最后,她同意离婚了,同意得那么干

脆……我不知道你去过昆明,我也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以想像得出来……抛下

家里未满月的婴儿,怀著一张离婚证书,我没有担搁一分钟,扑奔重庆,准备向你忏悔曾有

过的欺骗……”他长长的叹口气:“到了重庆,才知道短短三个月,世界早变了颜色。什么

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爱情……梦想……及一切!”他把手从额上拿下来,泪光中,

梦竹坐在灯下的身子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凄然一笑,吐出了一口烟,惘惘然的说:“就是

这样,总之都过去了,我知道,我说也没有用,你不会相信。”

    梦竹深深的注视著何慕天,跟著何慕天的叙述,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小屋中绝望的等

待,仆仆风尘的渝昆道上,那个自称为“何太太”的女人,昆明街头凛冽的寒风,以及那喝

醉了酒摇摇晃晃走过去的青年……是真的吗?何慕天的叙述有几分可信?那张半隐在烟雾中

的脸庞清癯苍白,那对闪著泪光的眼睛诚恳真挚……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唉!”何慕天再叹口气,灭掉了烟蒂。“小罗说:‘她已经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

你别再麻烦她了!’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朋友们唾弃你,深爱的人

已改嫁,嘉陵江边景物全非!我只有离开,只有远走,走到见不到任何熟人的地方去!嘉陵

江卷走了我的离婚证书,卷走了我生平唯一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也卷走了我一大部份的生

命……小过,我并不知道你已有了晓彤,如果我知道,我会不顾一切,不顾生命的争取你!

我会和杨明远谈判,会向你哀求……反正,我决不会让你跟著杨明远!但是,我不知道!”

梦竹咬紧嘴唇,何慕天的神色和声调让她颤栗,她又看到往日那个何慕天了!豪放、潇洒、

痴情……她说不出话来,心情激荡而迷茫。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看来往日并非不可原

谅!他!何慕天!就在她现在再望著他的时候,她仍可感到在胸中蠢动的那份深情,他对她

依旧有往日的压力和吸引力。不!这一切言语都只是他的花言巧语!只是在换取她的同情!

他又在故技重施!不!你不能信他!决不能信他!你以前被他欺骗得够了,现在又要被他所

欺骗!不!你一定要坚强,要认清面前这个人!你不再是十八、九岁的孩子!不!他是个魔

鬼,你决不能再受骗?!

    “不!”她突然的仰起头来:“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何慕天的

身子晃了晃,用手抓住窗棂,他竭力稳定自己。怎么回事?自己会变得如此脆弱?取出了

烟,他再燃上一支。对梦竹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你不相信,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他重复的说。“好吧,别谈了,无论是怎么回事,

现在来谈都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题目上去,怎样?”

    “原来的题目?”“关于晓彤和如峰。”“晓彤和如峰!”梦竹坐正了身子。“是的,

我们该谈谈,晓彤是我的女儿,如峰是你的内侄!我管我的女儿,你管你的内侄……”“你

的意思是——”“他们永不许来往!”梦竹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何慕天锁紧了眉头:“你可以恨我,似乎不必恨如峰!如峰没有过失,晓

彤也没有!拆散他们,你怎么忍心?”“我必须拆散他们!”梦竹闷闷的说。

    “为什么?”“因为——”梦竹猛的提高了声音:“不愿晓彤接近你!不愿晓彤回到你

的身边!不愿晓彤嫁给‘何慕天的内侄’!”

    何慕天的身子再度晃了晃,说:

    “好,如果我避开呢?”

    “避开?”梦竹犹疑的问。

    “我把公司交给如峰,我离开,到日本去,或其他的地方去,假如去不成,就到台中或

台南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我不参与他们,不卷进他们的生活……”泪涌进了他的眼眶,

摇摇头,他恻然而无奈的微笑了。“像你所期望的,我不接近晓彤,不收回晓彤,魏如峰也

只是魏如峰,不是我的内侄。那么,你是不是能同意了?”

    梦竹不解的望著何慕天。

    “你为什么这样迫切的希望他们结合?”

    “因为——”何慕天虚弱的笑笑:“我希望晓彤快乐。我——爱她!”梦竹一震,瞪视

著何慕天,她忽然整个的迷茫了起来。这个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一颗怎样的心?她错

愕的、昏乱的、困惑的望著对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何慕天无力的抬起了眼睛,重复的问

了一句:

    “行了吗?你同意了吗?”

    “你是说真的?”“你以为我在说谎?我欺骗谁?目的又何在呢?你——总应该相信我

一句吧!”梦竹沉思了起来,时间在沉肃的空气中迅速的消逝,咕咕叫钟已数度报时。梦竹

猛的跳了起来,几点了?夜风正肆无忌惮的从窗口穿入,天际闪烁著几点寒星。该回去了,

那儿还有一个未收拾的残局!一个负气出门的丈夫和心碎的女儿!凝视著何慕天,她慢慢的

点点头,慢慢的说:

    “如果你诚心这么做,我不反对!但是,你必须对晓彤的身世保密!”“谢谢你,梦

竹。”何慕天说,声调是微颤的:“我会保密,你放心。你愿意再坐一坐吗?”

    “不了,”梦竹说,声音生硬而艰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梦竹走向了房门口,

何慕天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望著梦竹的手放上了门柄,那是只瘦骨嶙峋、干枯龟裂的手—

—几度夕烟红61/78

    一只做过许许多多粗事的手——从她的手上把视线往上抬,触目所及,是她鬓边的白

发,和眼角的皱纹。他突然感到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倒,他的手迅速的落

在门柄上,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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