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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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全)-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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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非所有人都急着赶路。  
  绿茵,柳树。  
  翠绿的嫩芽伸着懒腰垂入被微风吹皱的湖面,阴凉之处,有客持箫而吹。  
  黑衣,黑鞋。  
  箫绿,晶莹温凉,以蓝田最好的玉而制。  
  人白,手白,颈白,唇红——齿白。  
  「太湖绿箫,不过如此。」一曲毕,名贵的玉箫竟然被他随手扔入太湖。  
  涟漪泛滥,炫目不过白少情脸上冷然的笑容。  
  昨夜,又杀一人。太湖绿箫,是江湖闻名的风流才子。白少情他,却不为那一支不入他眼的绿箫。这一次,他为了一个女人。  
  峨嵋张青衣,俗家弟子,痴情女儿。  
  痴情到肯将峨嵋不传之技,传授给连姓名也不知晓的情郎,痴情到嫁给萧正言后,仍日夜思念着他。  
  张青衣,从昨夜开始,已是寡妇。她得到太湖萧家的家产和遗孀地位,失去了萧正言的冷落和欺凌。  
  望着青青湖水,白少情笑了。  
  白少情可以欺负张青衣,但萧正言,不可以。  
  笑容牵动胸部新增的伤,让他微不可察地轻轻蹙眉。按上左胸,又是一阵苦笑。  
  仍受伤了,太湖绿箫,实在不算什么高手,只怪自己太过无用。各门派的招数,虽乱花撩人眼,却都不可缺少深厚的内力。  
  徒有满腹绝招,却无绝世内功心法,终究不成气候。  
  「难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办法?」白少情垂眉,低声喃喃。  
  「这样做,太过冒险。」  
  「可我这些年来,哪一天不在冒险?」  
  他站起来,修长的身体倚在柳树干上,唇一张,咬住飘到嘴边的一丝翠绿柳叶。  
  「白少情,难道你甘愿再用数年时间慢慢增加修为?」他问自己,「难道你愿意忍受那些侮辱的目光,永不超生?」  
  他眼中蓦然升起屈辱和悲愤的光芒,转眼又被压了下去。  
  他叹气,「即使我能等,娘也等不了这些年。唉,我绝不能让娘再留在白家。」他似乎已经下了决心,揹起石上的包袱,转身,一步一步,再次踏上不可知的路途。  
  数日后,金陵一座硕大的空置庄园内,来了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  
  庄园很大,但不空洞,亭台楼阁,布置得甚有灵气。虽然空置,却干净异常。  
  白少情在门外站了很久,仿佛对门上那对旧铜门环起了极大的兴趣。他整整站了一个时辰,才深深吸一口气,踏出第一步,仿佛这一步,不是跨入这漂漂亮亮却没有人的庄园,而是跨入让世人惊恐的修罗地狱,只要一个不稳,就会跌入油锅火海。  
  推开门,鸟语花香。  
  园中美景处处,看得出这里曾经住过大家的富贵人,有鸿儒谈笑,有闺秀描青。  
  现在,却一人也无。正因为一人也无,所以这鸟语花香的地方,令人觉得深寒可怕  
  挺直身杆,他缓缓而行,走过干净得连落叶也没有一片的庭道,踏上阶梯,直入大堂。神态轻松下,却是全身戒备,内息运转不息,以防暗袭。  
  「你是谁?」轻轻的声音,从空中飘来。  
  白少情停下,人已走到客厅正中。客厅无人,桌椅茶具书画摆设,一样不缺,一样都没有染上尘埃,似乎主人只是走开一阵,很快就会回来殷勤待客。白少情却知道,五年前,这里发生了两百一十七口的灭门惨案,荣氏一家连仆人在内,没有一人逃脱,连狗也被吊死在庄门前。  
  「你是谁?」懒洋洋的男声又响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少情含笑,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我知道,这里是邪教金陵分壇。我还知道,你就是邪教副教主向冷红。」  
  「呵呵!」向冷红轻笑,「好久没有听人说起邪教。你可知道这所庄园为何如此安静?」  
  「当然,只因为当年荣老爷半夜接待了一个故交,却不知道,这名故交在武林大会上大骂正义教为邪教,大大得罪了正义教。结果连累他荣家两百一十七口,整整齐齐被吊死在家门前那一亩槐园中。  
  「胆敢侮蔑本教之人,当然要灭其九族,以示威严。不但灭九族,他朋友的九族,也是不能饶的。」向冷红嘿嘿笑起来。「何况,我一到这里,就看上了这个大院子。」  
  白少情点头,「现在江湖之上,即使有不服气的,为了自己老婆家小,恐怕也不敢开口骂正义教一声。」  
  「现在不是有人叫了吗?」  
  「我无老婆,也无孩子。」白少情微笑,「本来就是邪教,为何要弄个彆扭得要死的正义之名?邪气的,不正好?」  
  向冷红沉默片刻,「你说完了没有?你这人很有趣,我就让你说完了,再选择自己的死法。」  
  白少情悠然道:「既然我如此有趣,不如再看我耍一下把戏?」  
  他拔剑,轻轻踢开挡在厅中的桌椅。  
  剑风起。  
  白少情身若灵狐,挥洒自如。  
  「嗯,这是江南万花谷的弱弱回望一笑春。」  
  「嗯,这是华山的风华若无声。」  
  「嗯,这是无间派的含蓄剑法。」  
  「嗯,这是泰山派的两仪剑法……」  
  向冷红一连念了十几个门派的剑法招数,忽然叹了一声,「停下吧!」  
  白少情果然停了下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难得如此听话。  
  「你是蝙蝠?」  
  「不错。」  
  向冷红轻道:「你衣裳虽黑,人却白得很。」  
  白少情清冷的眼眸,忽然娇媚起来。  
  「你想仔细看看?」他笑着问,仿佛向冷红就站在面前。  
  「不想。」  
  向冷红冷冷道:「我如果看了,难保不会有天被人发现倒毙在路边,而且伤口是我最拿手的缠绵掌。」他停了停,又淡淡问:「你想好怎么死没?」就像问你今天打算穿哪件衣服一样轻松。  
  「我不想死。」白少情昂然道:「我要拜师。」  
  「我不想收徒弟。教会徒弟,没有师傅。」  
  白少情凝视庭前摆挂的山水画。  
  他问:「你可曾见过一人会使这么多门派的武功?」  
  「我不曾见过一人会使这么多门派的武功,」向冷红道:「内力却还如此糟糕。」  
  白少情似乎没有听见,又问:「你可曾见过我这么好的学武资质?」  
  「资质虽好,却根基不足。」  
  「那么……」白少情嫣然笑起来,「可曾有江湖四大家族中的子弟,武林盟主的结拜兄弟,来投靠正义教?」  
  这次,向冷红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才缓缓叹气,「没有。」他老实地补充,「这种人,往往还没有进门,就死了。」  
  「我要拜师。」白少情也很老实。「因为我内力不足,功力太浅。」  
  「你要学我的缠绵掌?」  
  出乎意料,白少情摇头,唇边逸出一丝淡漠的冷笑,悠悠道:「我要学横天逆日功。」  
  这次,向冷红沉默得更久,似乎白少情的野心,连他也吓了一跳。  
  「横天逆日功,是本教至尊武功,除了教主外,无人会使。」  
  「那我就拜教主为师。」白少情轻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想下手杀我。」  
  「我,为什么?」  
  「因为我这样好的资质,若当了教主的徒弟,那你的位置就难保了。」  
  向冷红一愣,忽然哈哈大笑,「你虽用激将法,却也聪明。我贸然杀你岂不是让教主对我起疑?」  
  「你至少让我见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正义教主一眼。」白少情精神镇定,虽然他的手,已经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实在不能怪他,再大胆的人在鬼门关前来回转几圈,都免不了有点发抖。「听说他武功之高,天下已无人能敌。从不出面,领导的正义教却在江湖上无人敢逆。」  
  听到有关教主的话,向冷红低沉的声音不再懒洋洋。似乎只要是与教主有关的事,就不能有丝毫轻忽。  
  「既然如此,」空中一缕指风,击中白少情的穴道。向冷红道:「你就等教主的裁决吧!」  
  眼前一黑,白少情唇边带笑,倒下。  
  月上梢头,暗香浮动。  
  丝幔低垂,凉风送爽。  
  长而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白少情睁眼。  
  他睁眼的瞬间迷迷糊糊,甚至有点单纯得可爱;但片刻间,已经想起自身处境,神光炯然。  
  床很漂亮,房间也很漂亮。不知是否是当年荣家大小姐的闺房。  
  门外,缓缓走进一人。顶级的丝绸衣裳,京城老李记定做的靴子,手上拿着一把淡淡发出幽香的折扇。  
  可惜那张脸,令人不敢恭维。  
  地地道道一副乡下财主的土气脸孔。  
  「睡得舒服吗?」他有一副与面孔截然不相配的嗓子,低沉温和,还带着所不出的懒洋洋的味道。「这间,可是当年荣大小姐的闺房。荣老头子为了她,从东海请来能工巧匠,为她订做这张床。因为人生在世,在床上的时间,总是最长的。」  
  白少情有点愕然,不曾想到正义教的副教主,居然会像个乡下的土财主。  
  「确实是张舒服的床。可惜,荣大小姐并没有睡上多久。」白少情单刀直入地问:「向副教主,教主肯收我这个徒弟么?」  
  向冷红眯起的小眼睛,在白少情脸上扫了一扫。「拜师,总不能没有拜师礼。」  
  「教主要什么拜师礼?」  
  「一月之内,封家大公子手中的碧绿剑。」  
  白少情愣了愣,「碧绿剑?」  
  「你不是封龙的结拜兄弟?」  
  向冷红道:「教主格外开恩给你这个机会,不就是因为你这古里古怪的身份?  」说白少情身份古怪,倒是实话。  
  武林之中,有多少人身份比他更尴尬?  
  白少情叹气。想起封龙当日在谈笑楼双手奉上的碧绿剑。那真是一块好美味的点心;可惜,也是有毒的点心。以白少情的心计,又怎会不知那是封龙再一次的试探。  
  书生要碧绿剑何用?只有蝙蝠,才会对碧绿剑垂涎。  
  白少情叹了两声,点头道:「一月之内,封龙手中的碧绿剑。」  
  「嘿嘿!一把碧绿剑换得入我教主门下,算便宜你了。」向冷红露出笑脸,拍拍白少情道:「现在你就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一个月内无法送上碧绿剑,那你就不是本教之人,日前擅闯我分壇的事,本副教主自然会找你清算。」  
  白少情清冷如菊,仿佛没有将向冷红的警告听进去。  
  他举步,走出庭院。  
  明月当空,月小人缓步而行。  
  清爽舒适,虫儿低鸣,本是最轻松的环境,白少情却步步小心。  
  他不得不小心,不见轻歌曼舞,转眼血腥风雨?越温柔的地方,便越充满杀机。  
  像他,看起来不过是不堪一击的弱者,却能心狠手辣地一招置人于死地。

  第五章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是泸州老窖,歌是安徽黄梅。  
  人,是人中之龙。  
  偌大的厅堂,全副打扮、竭力演绎的戏子,客人只有一人。正坐厅中,手边摆的水果不多,是一串晶晶莹莹,叫人一看就垂涎的葡萄。葡萄之下,垫着一层薄薄冰块。  
  六月天,冰,比葡萄更晶莹。  
  封家人,虽富不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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