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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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4-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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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来的沉默,笼罩在头顶上方。
  楚北捷凌厉震惊的视线定在罗尚后颈处,几乎要把那灼出两个洞来。
  娉婷有孕了……
  她纤柔的腹中,竟然已经孕育了他们的骨肉!
  伤透了心的娉婷,是怀着他的孩子被带走的!
  有生以来在战场上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一击给予楚北捷的痛苦。
  惊涛无声无息袭来,在脑海中拍打呼啸,心脏的剧痛让他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心上一直压着的巨石骤然重了千倍,压出更深的血痕。
  心脏痛得麻木,身躯僵如化石。
  “发兵。”楚北捷悲伧地抬头,发出命令。
  “王爷?”
  楚北捷目光如炬,燃烧着熊熊烈火,一宇一顿道:“传令,拔营上路,正式向云常发兵!”
  娉婷,你和孩儿再等一会。
  我立即就会奔驰到你的身边。
  楚北捷向苍天发誓,我会永远保护你,永远爱你,永远不再被任何人和事隔开我们。
  如你所期盼的一样,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的爱任凭千回百转,永不改初衷。

  第六章

  东林大军正式向云常进发的当天,就是何侠辞别公主,从都城赶赴边境的那一天。
  云常的军力大部分已集合在边境待命,只欠一名威震四方,可以鼓起士气使其无畏东林楚北捷的主帅。
  就如只有镇北王才能击溃小敬安王一样。云常的人们都相信,只有小敬安王,才能带领云常军,与楚北捷在沙场上一决胜负。
  一样是旌旗遮天,战鼓动天。只是少一分悲伧,多了一分壮志。
  何侠一身崭新的帅服,神采飞扬,百官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此刻,可以抵挡楚北捷的,只有驸马。
  云常的命运系于此战,此战的成败系于驸马。
  万千注视下,何侠豪气凛然,仰头饮下公主亲手递上的送行酒,目光停在公主娇媚脸庞上,轻轻一笑。
  虽无豪言壮语,这一笑,已经足够。
  耀天的千言万语,化为深情凝视,知道纵使再不愿意,也已分别在即,低声嘱咐道:“驸马千万保重。”
  何侠平静地看着她,听了此言,忽然露出一个极欣慰的灿烂笑容,用悦耳轻松的声音道:“有一个问题,云常上下百官都来向我问过了。我以为公主今日送行一定也会问,怎知猜错了。”
  “何必问呢?”耀天眸子炯炯有神,自信地道:“驸马英雄盖世,绝不会输给区区一个楚北捷。”
  何侠快意长笑,转身上马。
  身后旌旗飞扬,何侠环视送行的文武百官,最后深深看一眼盛装的耀天。一国之主领着文武百官亲自送行,并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壮烈和尊荣。
  对手还是楚北捷。
  只是今日,送行的不是归乐王何肃,出发地不是归乐都城,要保护的国家,也不是归乐。
  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也再不是娉婷。
  若真将楚北捷首级携回,展现在被幽禁在驸马府的娉婷眼前,结果会怎样呢?
  何侠的视线扫过整装待发的众兵将,迎风拔剑。
  “出发!”
  车轮马蹄,缓缓动起来,仿彿沉睡的天地醒来了,隐隐震动。
  黄土飞扬。
  从这一刻开始,云常所有的军权,终于真正落到何侠手上。为了对付东林,耀天必须在这方面再无保留。
  边境的黄沙即将被热血浇湿,血腥味即将覆盖整片平原。不论死伤多少人命,他和楚北捷之间的恩怨,这老天一早就安排下的宿怨,必须了结。
  一定要赢。
  何侠马上的背影,骄傲而充满自信。
  耀天登上城头的高台,目送何侠远去的身影。
  当世名将,英姿勃发。
  高处风大,吹动耀天凤冠上的垂珠下断晃动,就像悬起来的心,被狂风鞭子似的抽打。
  “驸马会赢,他一定会打败楚北捷。”耀天表情笃定。
  侍卫们都守在一丈开外,身边的臣子,只有贵常青一人获命跟随登上高台。
  贵常青就站在耀天身边,深邃的眸中也印着何侠的背影。那已经成了一个小点,即将消逝在远方。
  贵常青沉声道:“臣何尝不对驸马充满信心。但为一个女人打一场大战,永远都是不智的行为。要赢楚北捷的大军,需要牺牲多少云常子弟呢?公主看今天随同驸马出发的云常精兵,不少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贵族子弟,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如果不被阻止,他们能有几个活着返回都城?”他转过头,看着耀天:“时间已经不多,公主决定好了吗?”
  风势忽然加强,远处标志云常王族的锦旗呼号般的猎猎作响。耀天迎风深深呼吸,严肃的脸上有着不容妥协的坚决:“决定好了。”
  视线栘到都城城墙之内,搜索到远处巍峨矗立的驸马府。
  牵动天下大局的白娉婷,就被幽禁在那里。
  大军出发时沸腾的呼声震天,连城中的驸马府也隐约能捕捉得到。
  醉菊侧耳倾听,兴奋地笑起来:“白姑娘,何侠出发了!”
  少了何侠这个精明人物,以娉婷的智谋,要从这驸马府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是用计,还是用药?”醉菊隹一急地努力思索:“何侠有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妄动,现在外面的情况都不知道呢……不如这样,我们先探一探驸马府的守卫布置,外面的路,唉,要是行一张云常都城的地图就好了。不知何侠的书房里面是否会留下地图?不如我们……”
  “不必。”娉婷轻轻说了两字。
  醉菊不解:“不必?”
  “不必自己花心思。”
  “我们时间不多,再不趁这个机会逃,你……”醉菊警惕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你的肚子就会被看出来了。”
  娉婷低头看看自己还没有突出的腹部,被勾起满腔温柔的母性,不由自主用手轻轻抚了抚,才对醉菊道:“你觉得云常公主对何侠如何?”
  醉菊知道娉婷这个问题一定不简单,认真想了想,答道:“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在远处偷偷看了两眼,长得很美,和何侠算是一对璧人。瞧她的模样,像对何侠相当在意呢。”
  “确实相当在意。”娉婷点头:“自从上次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位公主。这位公主好像也忘记了我的存在。”
  醉菊听出点端倪,问:“既然两不相干,为什么现在忽然提起她来?”
  娉婷悠悠将目光栘向天空,云淡风清地笑了:“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不是真的不想发,而是要等到恰当的时机。她越表现得对我不在意,心里越是在意。”
  “她是要等何侠走后?”醉菊低头想想,蓦然惊道:“妒妇心计最毒,她又是公主身份,万一她趁何侠离开要杀你怎么办?”
  娉婷很有把握地摇头:“妒妇也有聪明和愚蠢之分。耀天身为云常公主,在众多求亲者中却选择了当时已身无长物的何侠,她绝个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侠费尽心血将我带回来,又如此待我,如果贸然杀了我,他们的夫妻恩义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侠碍着她的公主身份隐忍着暂不发作,楚……”惊觉自己差点吐出那个名字,娉婷神情一变,懊恼地闭上双唇。
  醉菊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爷也不会放过她。”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低声道:“王爷这次一定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领兵攻打云常。他这也算……也算是……什么也不顾了。”
  “不要再说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对着醉菊,沉声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无辜的士兵又有何干?此次云常东林大战中失去的每一条人命,都是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叹了一声,既困惑又伤感:“你到底想王爷怎么做?王爷又能怎么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彿僵住了一样,半晌幽幽传来一句:“我什么也不想,他也什么都不要做。”
  “姑娘……”
  “谁注定了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白娉婷就绝不可以离开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断她的话,语气渐转坚定:“我从小受王爷王妃教导,要忠君,要爱国,要持大义,保大局。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人就只能顾着大义,大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转身,俯视已经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天大的理由赶不回来。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作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内寂静无声。
  醉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白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门。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强求她就要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国家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定受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满腮泪水,醉菊忽然明白过来。
  她仍爱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逃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毛颤动,坠卜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辈子,人要能为自己作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彿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
  娉婷惨淡的容色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菊。
  醉菊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唇,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作主,要抗争。
  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菊在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母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作主。
  人,其实可以惬意地哭,大声地笑。
  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情。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的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句大局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军逼近的那日,何侠启程离开都城的那日,白娉婷与醉菊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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