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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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妩-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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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什么话?”
    “你转告她,摄政王执著一生,莫让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
    靳七不解,我也不解释。
    宣太后,宣晴婉,她不会不明白摄政王一片苦心为的是谁,也不会不知道她的妹妹宣晴柔为谁而死,唐天重又在为谁复仇。
    我不知道那么短的一句话,对于在阴谋和权势中打滚了大半辈子的宣太后有多大的触动。
    但我不能让她有机会掩耳盗铃,假装看不到妹妹和旧日情人唯一的骨肉,正被她和她的爱子送上绝路。

    南雅意来得也很快。
    其时我正烧得厉害,痛苦地辗转于床榻间。她扶起我时,我一身汗水淋漓,许久才能冲她笑了笑,“伤口还是有些炎症,偶尔会发烧。刚吃了退烧药,又出了一身的汗。”
    南雅意沉默,然后轻叹道:“快元宵了。”
    元宵。
    据说这将是个举国同庆的大好日子。
    摄政王已死,犯上作乱的康侯被囚,其弟唐天祺带部下兵马归顺周帝,毫无根基的傀儡小皇帝又被废回了福昌王。
    树倒猢狲散。
    唐天重的十八万直属兵马群龙无首,在作了短期抵抗后归降唐天霄,被以最快的速度打乱,整编进周帝的亲信势力中。
    煊赫一时权倾朝野的康侯一系,已在短短数日间成了明日黄花,风流云散。
    如今的唐天霄,是大周名副其实的天子。臣子们数不尽的称颂阿谀中,他依旧慵懒不羁,连处理政务时都是惯常的不经心的笑容。
    可就在那样懒散的笑容下,多少人人头落地,多少人罢官而去,多少人步步高升,又有多少人在他不动声色的娴熟权谋下明升暗降,被打击得战战兢兢,无以自处!
    我拿了沁月送来的湿巾帕擦着虚冷的汗水,问道:“碧岚那里怎样了?”
    南雅意皱眉道:“还好吧,皇上待他很是礼遇……连劫了唐天祺军营之事都不曾追究。庄氏驻在交州的兵马,目前还在庄大将军手中。南夷屡屡进犯,一时还无法调防。只是碧岚却被封作骠骑将军,又兼了兵部侍郎的官衔,暂时是没法回交州了。”
    她说得含糊,我却听得明白。
    庄氏名义上虽归顺了大周,但是依然掌握着自己的兵马。交州南接蛮夷,时有战事,地势复杂,兵马习性与中原多有不同,正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唐天霄厚遇庄氏,给了庄碧岚高官厚禄,却将他牵制在了京城,隐然有以其为人质的意味了。
    我轻叹道:“想来碧岚对康侯之事,也不便多说什么吧?”
    南雅意眸光一黯,扫了眼侍立一旁的凝霜等人,才道:“碧岚吗……他对皇上的英明果决钦佩得很,自是赞成皇上决断。”
    我会意,转头向凝霜等道:“我和雅意姐姐聊会儿女人家的私房话,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凝霜、沁月等虽是神情犹豫,到底退了开去,悄悄带上房门。
    少了两名侍女,屋中顿时清寂起来。香炉中放的是檀香,仿佛到此时才散发开令人宁神静气的袅袅芳香,嗅在鼻中,沁入肺腑,渐渐地让我沉静下来。
    南雅意扶我靠在枕上,自己也脱了鞋,将脚伸在被里,和我并头躺着,才轻轻道:“碧岚叫我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我干涩地笑了起来,“他舍命相救,我必定以相酬。”
    “情之所钟,生死以之。”南雅意若有所思,却不加阻拦,只道,“要我怎么帮你?”
    以唐天重待我之情,我怎样粉身碎骨都不为过,可庄碧岚不但没受过他的恩,反受过他的辱。那样的辱,只怕换了谁都会切齿难忘。
    我犹豫许久,才道:“庄碧岚肯帮康侯吗?”
    “他不会帮康侯,却会帮你。”南雅意笑了起来,“他若不帮你,那才是天下第一不可思议之事。”
    我苦涩道:“雅意,我负了他,你知道的。”
    南雅意摇头,“你觉得你负了他,他却也觉得他负了你。不是你,庄氏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你也到不了这样的境地。在我看来,其实谁都没有负谁,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
    她偏着头瞧我,“其实皇上也有过拿你笼络庄家父子的意思,所以碧岚让我和你说,若你不愿待在宫中,他可以想法将你接回庄府,和我做伴,也不致太过寂寞了……皇上把庄家原来的家产尽数发回了,如今的庄府,还是原来的模样。碧岚说,小时候你曾卧在他们家的水榭边剥莲蓬,还在水边捞过鲤鱼。”
    回想着莲池边那一身浅色衣裳的绝色少年,我恍如做了一场美好却虚幻的梦,好久才能弯弯嘴角,说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可我……不小心要了天底下最坏的男子。”
    南雅意便知我心意,叹道:“庄家虽是手握重兵,可想保下康侯却不容易。好在定北王也在力排众议想保康侯,不如让碧岚和他商议商议,若他们联起手来,皇上那里便不能不顾忌几分了。”
    我大为惊讶,“定北王?”
    “是。”南雅意纳闷道,“谁知晓,定北王是这次平定叛乱的最大功臣,他却上了奏章,说康侯谋反,罪在不赦,却也曾有大功,又是皇家嫡嗣,不该斧钺加身,求皇上恕他死罪。从来都是墙倒众人推,本来有些大臣纷纷扰扰地说要将康侯凌迟,待他这奏折上去,倒也安静了许多。”
    我却有些明白了。
    必定又是摄政王唐承朔在世之时的布局了。
    他要保宣太后母子,却也不舍得让爱子因此丧命。
    我从怀中取出唐承朔留给我的东西,递给南雅意,“定北王,庄氏,再加上这个,也许……唐天霄不得不重新斟酌他的决定了吧?”
    “这是……”
    “虎符。凭之可以调动驻扎于花琉的十万精兵。”
    五年前,极北的属国花琉内乱,摄政王唐承朔欲以其牵制北赫的进逼,遂从海路发兵十万,平定花琉内乱,将其纳为大周的一处郡县。这十万兵马,后来便驻守在花琉,有效地牵制了北赫试图南下劫掠的步伐,大周没了后顾之忧,才能腾出手来对付南楚,最终一统中原。
    摄政王薨后,不论是宣太后、唐天霄,还是唐天重、唐天祺,都在追寻着这块虎符。
    唐天霄一定会猜测摄政王把它给了自己的儿子,而唐天重则会因宣太后最后时刻的来访,而认定虎符落到了太后手中。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唐承朔出人意料地把它给了我这个不解兵法、不懂权谋、不涉朝政的闺阁弱女。

    怡清宫比我以前当昭仪时还要热闹些,每日太医数次请脉,又有唐天霄不时赐下的丝帛刺绣和金珠饰品等物,后来连太后都不时赏些东西过来,便很是招人耳目。宫里沸沸扬扬,流言甚嚣尘上,有说宫中所居是酷肖当年宁昭仪的民间女子,也有说就是宁昭仪本人,当日死讯不过误传罢了。
    唐天霄那些后宫妃嫔大约也对我的来历很是疑惑,只是唐天霄显然有过严命,连他宠爱备至的皇后娘娘都不曾过来扰过。
    但唐天霄本人来得并不勤快,到元宵节那天晚上,才沉着脸来到了怡清宫。
    我身体好些,已能起身走动,懒懒地上前见礼时,他并不扶我,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缓缓说道:“朕可真小瞧了你的能耐!外臣且不说,你竟能令太后都出言为唐天重求情!”
    有一阵阵的酒气在他的话语中扑面而来,而他的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醺红。
    这样的神态我并不陌生。
    多少个夜晚他痛恨着自己身为帝王却对太多事无能为力时,他也会怅然地借酒买醉,露出这样的醺然醉意。
    算时辰,这时候他应该刚从慈寿宫领了宴,必是宣太后趁机让他手下留情了。
    我伏跪在地,盯着他文着金色蛟龙的靴子,低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知道,身处帝王之家的男子或女子,是不是个个能做到皇上这般胸怀天下,江山为重。”
    唐天霄不怒反笑,“什么胸怀天下,江山为重?你是想反过来骂朕无情无义,丧心病狂吧?”
    我低头道:“皇上不是无情无义,丧心病狂。只是身为帝王,不得不断情绝爱而已。能真的做到断情绝爱的人到底太少,所以摄政王终其一生只是亲王,太后始终无法助皇上夺回君权,康侯更是自毁棋眼,走上死路。皇上能走到今日,扭转乾坤手握天下,正是因为有了帝王的心性和手段。皇上……已是真正的帝王。”
    “断情绝爱?”唐天霄喃喃念道,眼神甚是迷惘,仿佛并没有真正弄清这四个字的意思。
    其实他也没必要弄清,能做到便已足够。
    我疲惫地说道:“我们都太过执念,只皇上……独一无二。”
    唐天霄自嘲地笑了起来,“朕独一无二,所以雅意宁愿守着已经做了朕臣子的庄碧岚,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来,而你更为一个将死之人费尽心机,差点儿把朕视作仇人。”
    我叹道:“独一无二,高高在上,谁堪匹配?”
    唐天霄蹙眉,眸中忽然闪过一簇幽幽烈焰,无声地焚了过来。
    他道:“所以你认定,朕想安稳地站在这个位置,便注定了孤独一生,连个相携相伴的人都没有?”
    我沙哑地笑了笑,“是臣妾失言了!如沈皇后、谢德妃、杜贤妃以及刚进宫的朱昭容、张婕妤等后宫妃嫔,都会视夫如天,所以皇上……应该算不上孤独一生吧?”
    “她们……你存心怄朕?”他愠道,“你明知她们留在朕的身畔,想方设法讨朕欢心,只是因为朕是皇帝,朕能为她们和她们娘家的未来带给长长远远的荣华富贵。”
    “可皇上待她们好,也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年轻貌美,以及她们家族对大周的助力。皇上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对等的回报。”
    “对等的回报……”唐天霄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双掌击在桌上,冷冷地看着我,“而你们,则认为你们所付出的感情,并不能从朕这里获得对等的回报?”
    我并不认为这个问题需要回答。他的行动早已告诉了旁人他给予的答案。
    南雅意一心待他,苦等多少年,却成了他将错就错报复堂兄的棋子。我视其如友,唐天重起兵前暗加通知,他却将我交给唐天祺,狠心地由他活活打下我的胎儿,让我徘徊生死一线间。
    我抬头望向他那蕴涵了醉意的眼,轻轻说道:“若皇上能如天重那般以命相救,臣妾同样会以命相酬。”
    “以命相酬?”唐天霄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哈哈笑了起来,“那么,且让朕看看,你怎么对唐天重以命相酬吧!”
    他也不顾天冷,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盏凉茶,一气喝了,才道:“你必定很想见唐天重吧?明天朕会赐唐天重毒酒,便由你去送吧!朕会预备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你选一杯送他,但剩余那杯……你须得饮了!”
    他好像解决了件要紧事般长长地松了口气,依旧轻袍缓带,潇潇洒洒地向外行着,边行边叹:“朕也算了了桩心事了!母后,母后,你可别说儿臣不曾依你的话,这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门扇被他直直地拉开时,大股大股冰冷的风卷了进来,把地上的长檠灯扑得亮了一亮,又飞快地暗了下去。
    灯灭了。
    周遭一片冷冷清清的黑暗。
    而在那片冷冷清清的黑暗中,我也好像松了口气,无力地坐到地上,竟也扬了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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