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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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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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转过身来,对我说:“蕊蕊,我今天很意外,也很开心。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无论你是不是真心留在我身边都不要紧,我也没有太多非分之想,只要你平平安安在皇宫里就好。”

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也知道我和朱棣的关系。

我低头说道:“谢谢皇上。”

朱允炆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你先回去,我晚上再和你一起去见太后。”

吕妃已被尊为太后,马妃被册立为皇后,叶逐月晋为皇贵妃。

我想起那些殉葬的女史,对他说道:“那些殉葬的宫人……”

朱允炆摇了摇头,双眼凝望着我道:“皇爷爷曾经教导过我,一旦身为万万人之上的帝王,若要君临天下、执掌乾坤,任何时候都必须以大局为重,我不能让皇爷爷失望,也不能赦免她们。”

我很想对他说:“难道以大局为重就一定要对所有人残忍吗?难道以大局为重就必须有人作出牺牲吗?如果你心中没有亲疏之分,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掉?你为什么不把对我的仁心和怜悯也一起抛掉?”

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朱允炆不想辜负朱元璋的一片苦心,但是他始终不是一个狠决的皇帝。

我怅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在黄昏的落日中仅余一片淡黄色的朦胧幻影。

我下定决心准备今晚乘夜色逃出宫外,正要回自己居所去,却看见马皇后带着几个侍女走过来。

人还未靠近,她冷傲的声音已经飘过来:“恭贺蕊妃册封之喜!”

我不得不暂时低头,躬身行礼:“妾妃恭迎皇后娘娘。”

马皇后冷冷说道:“你在宫中也有几年了,这么不懂规矩吗?”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除皇贵妃外,普通嫔妃都要行礼参拜,但是也不必每次见面都跪拜,马皇后存心刁难我,我只想赶快溜出宫外,并不想惹是生非,只得忍气吞声跪在地上,说道:“妾妃参见皇后娘娘!”

马皇后用手中的绢帕擦了擦鼻翼上的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想和你说说话,太后却要我取件要紧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呢?”

那侍女笑道:“这还不容易,皇后娘娘去取了来,再同蕊妃娘娘说话也不迟啊。”

马皇后看着我笑道:“那就只好委屈你在这里等我一小会儿了。”然后得意洋洋对那几个侍女说道:“我们走吧。”

马皇后以为我会跪在当地等着她回来,我心道:“你们未免太小看我凌熙了。”

她们前脚走,我后脚就施展轻功往居所而去。

手脚麻利收拾好随身包裹,将迷烟藏入衣袖中,看准了出逃的路径,静待天黑。

临走前,我又看了一眼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门窗桌椅都带着熟悉的味道,桌案上的笔架上,还搁置着几枝磨秃的毛笔。

我将包袱搭在肩上,轻轻带上门,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

一阵淡淡的兰麝之香传入鼻端,朱允炆伸手挡在我面前说:“蕊蕊,你要去哪里?”

他的身后跟随着四名锦衣卫,为首一人穿着和纪纲一样的衣服,一双苍狼般机警的眼睛,鹰钩鼻子,年纪二十开外,正是新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蒋献。

朱元璋卧病后,朝中大事逐渐移交到朱允炆手中,纪纲一年前被派往宁夏追查一宗大案。纪纲一离开金陵,京中锦衣卫的管辖大权尽落于蒋献之手。蒋献为人心狠手辣,不但不输于纪纲,手段更加登峰造极。

我心中暗叫不妙,纪纲给我的迷烟对蒋献他们毫无用处,他们手里一定有解药。

无可奈何对朱允炆笑了一下:“搬家啊!难道皇上打算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吗?”

他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说道:“朕听说皇后让你跪在宫院里,去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料你定是在此。朕也正要接你过去。”

一列领路的太监掌着宫灯,蒋献等人亦步亦趋跟在我们身后。

皇帝就是皇帝,朱允炆迎接我去新宫室,身边居然还带着几个锦衣卫。

我们来到一座清新典雅的宫殿前,宫灯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满目花枝招展,简直就是鲜花的海洋。朱元璋下诏“哭临三日,皆释服”,一排穿着浅桃红衣裙的宫中侍女齐齐跪下参拜。

朱允炆拉着我走进殿门,转身对蒋献说道:“从今以后,蕊妃娘娘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如有任何闪失,朕惟你是问。”

蒋献恭声说道:“微臣遵旨,锦衣卫一定尽心尽责护卫好娘娘。”

殿中简洁精巧的装饰清丽脱俗,一种如兰似馨的香气在室内静静蔓延。

走进内殿,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四周镶嵌着玳瑁和玛瑙,铜镜中映射出我们的身影。

朱允炆站在我身后,凝视着镜中人雪白中透着粉红的冰肌玉肤,精巧秀丽而又艳光四射的脸庞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把包袱放下来吧。”

我躲开他的注视,对他说:“皇上是要他们护卫我?还是要将我软禁起来?”

朱允炆温柔说道:“我当然是要他们护卫你。宫中现在诸事未定,万一有歹徒潜入宫中伤了你怎么办?六宫你皆可随意出入,若是觉得闷,就去文锦楼中看看书,我空闲的时候就来陪你。”

总管太监左安带着两名小内侍进寝殿来跪地叩安:“奴才请示圣驾!”

朱允炆对他说:“蕊妃日常使用之物均依皇后之例供给,饮食起居你们也要多加留心侍候。若是让朕知道你们照应不周,朕可不会留情面的。”

左安恭恭敬敬说道:“奴才遵旨。”

朱允炆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左安答道:“奴才都已安排妥当了。”

朱允炆对我说:“爱妃先换套衣服,然后陪朕用膳去吧。”他的态度很温和,语气也带着关切和体贴,宫人们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丝毫破绽。

蕊珠宫的红墙碧瓦、画楼飞檐之间,杨柳依依、百花齐放,在粉红的宫灯掩映之下,处处呈现花团锦簇的气息。

出了正殿的后门,可见一座巨大的荷花池,两行翠柳拥着一条长廊通往池中央的小亭,小亭精巧状若莲花,池中还有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

皇帝今晚在此传膳,亭中的侍女太监早已站了一大排,我环顾四周,蒋献手下的四个锦衣卫分散站立在小亭外荷花池畔,看似悠闲踱步,眼睛却时刻紧盯着我。朱允炆就坐在我身旁,他的轻功也不弱,看来今晚的逃遁计划要宣告失败了。

朱允炆以眼神示意左安,亲自执起酒壶,向我面前的玉杯中斟上小半杯酒,微笑着说:“这些菜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一点。”

桌上的菜式有西湖醋鱼、樱桃豆腐、笋芽含香、江南一品酥……都是我以前在东宫时常吃的宫廷菜,我却心猿意马坐立不安,连半点胃口都没有。

片刻后,只见画舫上一列焰火冲天而起,呈北斗七星之状,刚刚湮灭,又有一列五光十色的焰火升上夜空,不但颜色各异,大小形状也不尽相同,犹如天女散花,极其美丽。

朱允炆坐在我身旁仰望夜空,似乎带着无限憧憬,对我说道:“蕊蕊,还记得五年前中秋之夜我们一起放焰火的情景吗?”

我既没有心情欣赏今晚的焰火表演,也没有心情和他叙旧,却不得不敷衍他:“我记得!”

他清澈的眼眸看向我:“第一次在荷花池畔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好开心,我终于有一个妹妹了,还长得象神仙一样美丽。原来我一直在猜测母妃会给你择个怎样的妹夫,却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妃子。”

内值太监捧着一个金漆盘走近他跪下,侍女揭起覆盖的大红金绣绸布,金漆盘内赫然是数十枝无暇美玉所雕琢而成的玉钗,绿玉、翡翠、黄玉、羊脂白玉……应有尽有,款款都极尽新颖别致,那太监禀道:“宫中库房所珍藏玉钗皆已在此,恭请皇上圣裁。”

朱允炆看着我说:“这些玉钗都赐给你,你可以随意挑选搭配衣服。”

我穿着一套水绿色宫裙,发髻上别无装饰,朱允炆仔细端详后,拣择了一枝碧玉钗,替我簪在发间。

我发觉他话中之意和举止颇为暗昧,赶紧说:“我也一直把皇上当成我的哥哥。”意在提醒他做戏也不必做得太过分,适可而止就好。

朱允炆微微一笑,说:“你若当我是哥哥,就安心住在宫里,皇爷爷的传记还没有编撰齐全,你也不会无事可做。宫外虽然自由,十一叔的蜀中,四叔的北平,六叔的武昌你都住过,在外面受人欺负还不够吗?只有我身边才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

他这句话实在大错而特错。皇帝的身边并不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说:“皇宫有御前侍卫层层守护,皇上不必再浪费锦衣卫的人力来保护我,况且我也可以保护自己。”

朱允炆说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护卫皇室,怎能说是浪费?多几个人保护你我才能放心。”

我无可奈何,说道:“我不喜欢他们跟着我。”

朱允炆远远看了一眼,蒋献的身影立刻出现了,叩首说道:“奴才在!”

朱允炆对蒋献轻轻说道:“娘娘不想看到你们。”

蒋献低头说道:“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没过多久,那些锦衣卫的身影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藏身之处一定更加隐秘。

朱允炆转头对我说道:“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了。”

他根本没有撤走锦衣卫的打算,语气却无限温柔,绵里藏针寸步不让,我想发脾气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用完膳后,朱允炆和我沿着长廊漫步,随侍的宫人都刻意落后了数步之遥。

我眼望天空那轮圆圆的满月,眼前浮现四年前朱棣的面容,心中暗想:“整整四年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你知道蕊蕊被困在皇宫里吗?”

正在痴痴回想,仿佛听见朱允炆在唤我的名字,急忙答道:“皇上在叫我吗?”

柔和的夜风吹起了朱允炆的龙袍衣角,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宛如迎风的修竹,清俊的面容略带着一丝不悦之色:“我叫了你几声了,现在才听见。”

我低着头说:“是我错了。”

他面带微笑,用掌心托起我的脸,说道:“错了可是要受罚的。”

我退后了一步,问道:“不知皇上要罚我什么?我认罚就是!”

他仰头看向那轮明月,笑道:“罚你五步之内以月色为题,赋诗词一首如何?”

这个题目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是明代中期以后的诗词都可以拿出来充数,朱允炆决不可能知道。

我眼珠一转,说道:“不用五步,一步就够了!”随即念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正是清代词人纳兰容若所作《蝶恋花》。

朱允炆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背对着我,轻轻说道:“朕要回宫去了。”

我愣了一下,他说“朕”要回宫去了,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很少这样称呼自己。

他在暗示什么?

我只能装糊涂,屈膝行礼说:“臣妾恭送圣驾!”

朱允炆并不答话,加快了脚步离开,将我们远远抛在后面,左安急忙追赶上去,神情大惑不解。

我回到寝殿中,发觉众侍女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昔日东宫映柳阁中侍女。因为女史事务繁忙,在宫中四年我和她们见面机会并不多,偶尔匆匆一面,也没有太多机会聊天,惟有银萍还时常借故前往女史居所去看望我。

银萍将手中的茶盘放下,靠近我悄悄说:“娘娘看看窗外。”

我走到窗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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