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这是私报私仇。”他轻轻拍我脸,然后送上一个甜腻腻的微笑。
可能应了那句俗话叫做“纸包不住火”,也可能是我们有时候表现的有点嚣张,在我发现小九根林强苗头不对的同时,对方也有点抓住了我们小辫子的意思。
“我说嚼子,你是当真的吗?”小九特突然的冲我来了一句。
“什么当真不当真的?”我问。
“甭跟我装无辜,就是你对川儿啊。”他一针,我就见血了。
“那还用问,他是你嫂子啊。”
“你又打岔,我问正经的呢。”皱着眉瞪我,他放下筷子,“到底是不是,你别拐弯抹角。”
“谁拐弯抹角了?”我干笑了两声。
“你。平时你那干脆劲儿都哪儿去了?”
“……”我有点沉默了。小九的问题太过突然,也太过尖锐,他这回不是平时那样带着玩笑口吻说的,我能听出来他话里的认真程度。
“嚼子,是就是,我又不会给你满大街宣传去。”他继续追问。
“是是,我知道你没那么三八。”我点头,然后在迟疑了片刻后开口,“要是‘是’呢?你怎么着?”
“是就是呗,我能拿你怎么着。”他挑了下眉毛,接着重新拿起筷子。
“你不觉得难受?”他坦然的态度让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难受什么呀,又不是我的事儿,我管不着。”他边吃边说,嘴里塞满了东西的样子挺可笑。
“可都住一块儿,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我又不嫉妒你。”他哼了一声,“都二十世纪末了,我没那么封建,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你别伤川儿的心就成。”
我没说话,半天没说话,小九的话对我而言是颗重磅炸弹,虽然他挺轻描淡写,我听起来却感到一阵阵耳鸣。
“看我干吗?看进去就拔不出来了啊。”埋头吃饭的人发觉到我视线的停留,抬头瞪我,“你要是感动呢,就找个机会好好请我吃一顿。”
“成,你说去哪儿吧。”我立刻答应。
“全聚德,好久没去了。”
“没问题。”我拍胸脯担保。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冲厨房里的林强喊了一嗓子,“强子,这礼拜天咱去全聚德,嚼子请客!”
“哟,是吗?”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他看着我问,“裴哥,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等着吃吧你就。”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林强的肩膀,然后往门口走。
“吗去啊?”小九问。
“接你嫂子去,这黑灯瞎火的,我不放心。”我推门出屋,然后听到了那家伙德怀笑声。
外头并不冷,就是有点儿凉,我慢慢走出院子,脑子里还在回想刚刚和小九的对话,说真的,我特感动,我无法形容那种心情,那种一瞬间踏实了,放心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出了院门,走出胡同口,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小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我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迟愣了片刻之后,我迈开步子就迎了过去。
“你怎么跑出来了?”周小川有点惊讶。
“接你呗,怕你找不着家门儿。”我笑,然后拉住他有点冰凉的手,“走,咱回家。”
春天的夜晚,气温还是挺低的,但是拉着周小川的手走在万家灯火中,我打心眼儿里觉着那么温暖……
周小川说我在很多时候,做好些事都特成心,能活活把人气死,就比如我偏选商务会馆完成我们俩的第一次,这直接导致了以后他每次打扫那个房间都会浮想联翩,我说你看你说走嘴了吧?你还是因为怕回忆让你热血沸腾才跑到厨房去的不是?他瞪着大眼睛看我,然后说“迟早我要整治你”。
“还要整治我?!”我哀号,“我已经让你整治了多少回了?!”
其实这也不算是真正的整治,周小川只是说说而已,他疼我,我知道。
也正因为我知道这个,对于后来我所作的一切才会让我后悔钟声,我在已经和周小川在一起之后又作了对不起他的事,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那时我们签下留驻合同四年半之后的事了,我们已经从地下阶段正式脱离出来,脱胎换骨走上被大众所熟知的道路,一九九五年,我们忙得要死,忙着做音乐之余还要忙着应付媒体,兼职工作自然早就不做了,即便这样还是会几乎没有能闲下来的时间,我这么些年来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剥夺了那么多自由了,总觉得想要抬头看看天,再做个深呼吸都不再像原来那么畅快淋漓。
“你这叫生在福中不知福。”周小川笑我,“可算让音乐圈儿接受了,你还向退回去啊?天天给煤气站当碎催,人家一个电话你就立马抗上罐给人家送去,你愿意这样?”
“最起码没有没完没了的采访。”我点上烟,深吸了一口,“烦。”
“可我看你在节目上说得挺起劲儿的啊。”他又笑,“咱四个就数你活分。”
“应付媒体谁还不会,再说你不也挺高兴的嘛,你就真喜欢让那帮主持人刨根问底啊?”
我这句话可能正戳在周小川软肋上,他愣在那儿半天没言声儿,然后,他笑着叹气。
“这也是没辙啊。”他摇头,“可你得知道,以后这种事儿,只会多不会少,早晚有一天你连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会有摄像机跟着,因为大众想看你,想知道你所有的细节,那要是真到了那时候,你还会受得了吗?”
我愣了,这话从周小川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我没想过,至少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长远的考虑,我的印象中,他似乎还只是那个在护城河边儿跟着我屁股后头跑的小孩子,可这一夜之间,他已经成了大人,远远的跑到我前头去了,等我再回过头来,他早就跑出去了好远,留在我身后的,只剩了轰鸣着越过黑色水闸的护城河水。
我有那么点儿怅然若失。我觉得我有必要重新强调一下那个承诺,毕竟我不是会临阵脱逃的人。
“这有什么受不了的。”我搭住周小川肩膀,“你忘了我当年怎么说的了?我就是那桥墩子,你不说行,我就一直在水里头站着,吃饭睡觉算什么呀,有本事让他们把咱俩那什么的细节也给拍下来。”
“那算黄色录像了吧?”他突然笑出了声,“得把连用马赛克模糊处理,要不我可不跟你丢这个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这多难得的珍贵影像资料啊。”我坏笑,然后在看到走过来的人时抬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二位,最近忙坏了吧?都把我这小地方给忘干净了。”酒吧老板双手搭在高椅子背儿上,“今天怎么想起来回来了?”
“这话说的,就跟我们多忘恩负义似的。”我随手扔给老板一支烟,“这不难得有机天线功夫,过来坐坐。”
“就是,怎么着也不能忘了这儿啊,您好歹也算我们大恩人。”周小川在旁边附和。
“不敢不敢。”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当年我也是觉着你们有前途,才把你们给留下的,结果还真就越唱越火,我这店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们。”
“客气了。”我看着老板点上烟,然后问,“最近又发现什么新秀了没有?”
“新秀没有。”他摇头,“新人倒是有一个。”
“啊?”
“给你们介绍介绍。”说着,他朝不远处的吧台打了个响指,“燕子,过来。”
“燕子?”我疑惑了一声,然后在看到走过来的人那张脸时愣了一下。
说实话,我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大眼睛双眼皮儿,小鼻子薄嘴唇儿就暂且甭说,单那双剑眉就让人挪不开眼睛,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儿有剑眉的,那细细的眉梢儿往上挑着,透出一股又勾引你又给你压迫感的俏丽。短头发有点微微自来卷儿,一身牛仔服怎么看怎么精神。
女孩儿走到我们跟前,很随意的坐在老板旁边。
“来来,认识认识,这是原来从咱们店里唱出去的两位,叫周哥,裴哥。”老板用拿着烟的手指了指我们两个。
女孩很爽快地和我们打了招呼,然后在和我握手的时候说了句:“裴哥,你吉他弹得真不错。”
“你听过?”
“哟,这话说的,现在满世界都是‘桥’的海报,进个音像店就能听见你们的歌,我要是再没听过也忒农民了吧。”
女孩笑着说完,端起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纤细白皙的指头轻轻捏着同样纤细的吸管,轻轻吸气时,橙色的饮料就从透明的吸管里升起来。
“燕子,你先去那边玩会儿,我跟这二位聊聊,过会儿就找你去。”老板开口。
“成。”站起身,女孩儿拍了拍老板的肩膀便离开了。
看着那个漂亮的背影,我开口:“你行啊,活脱脱一个人间尤物,怎么就落你手里了?”
“那没辙,人家说了,就是喜欢我。”老板笑得很大声,烟灰在身体微微颤动中凋落,“不过说实在的,这么让人心神荡漾的姑娘我也是头一回遇见。”
“不会吧,你这么有钱有势的人,还能少了女朋友?”我打趣。
“这没错,可真能让我动了真心的,也就这个了。”老板边说边吸了口烟,然后在浓浓的白色烟雾中说得格外认真,“谁要是动了她,我肯定不会放过谁,就算是对我有多大的恩,我也不会念及,到时候我可就顾不上情面了,为了她,我死都成。”
这是那天我印象极深刻的一句话,连同老板说这话的表情一起,都深深刻在我脑子里,我当时没有上心,心想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这么说无非也就是一种雄性本能,但那时候我并没想到他对自己这话有多当真。
那天晚上还算高兴,但从老板的女朋友出现之后,周小川沉默了,他一直没说话,指导我们离开酒吧才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高兴?”我去撩他长头发,却被他躲开了。
“没有,是烟味儿,我有点喘不上气来。”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侧脸看我,“哎,你挺喜欢那女孩儿吧?”
“说什么哪说什么哪。”我敲他,“我可是对你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啊。”
“没听说过,哪儿有至死不渝的东西。”他笑着叹气。
“怎么没有啊,邱少云烈火烧身纹丝不动,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这不都是至死不渝嘛,你小时候学的英雄事迹都忘干净了?”
“你有毛病吧?那是革命信仰。”他哼了一声,“哪儿会有人跟闹革命似的谈恋爱哪。”
这是那天我印象最深的第二句话,当时我的回答是“我呀,我对你那可是绝对的革命信仰”,但后来我的所作所为却成了反革命,成了叛徒,我是恶贯满盈应该立马拉出去枪毙的大汉奸。我对不起周小川,对他而言,我是他最重要,却伤害他最深的人。
这要从和酒吧老板的女朋友汤小燕越来越熟悉开始说起。
有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去酒吧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好像有点儿上瘾的意思,又好像我每次到那儿去的驱动力就是为了见那姑娘一面,很随意地交换了电话号码,很随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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